却说老石虽然觉得花雪这么自信,可能真有点儿料,但他更觉得花雪是那种眼高手低的,自以为见识过几座桥,就以为自己知道该怎么修。
所以他动了个心眼儿,先从选石这一关,就要让花雪出个大丑。

他根据自己多年的石匠经验,给花雪拿来的这些,都是根本不适合用来搭桥的,只要花雪比照着石料开始画图,那么花雪的设计图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价值了。

本来这个时代闭门造车的读书人,是的确不可能分辨出哪些岩石适合架桥,哪些不适合的,但是架不住花雪在后世受到的教育里面,有《自然》这一门课,里面某一节专门讲解了各种岩石的不同。

星际时代的博物馆,更是有各种不同的岩石采样。像这种地球上常见的不用说,一些地球上几乎不可能出现的大密度岩石,博物馆里也多有收藏。

花雪就算是不想了解,在那个有特殊教育手段的星际时代,也是完全做不到的。

若非星际时代的《自然》课只关心放之宇宙而皆准的普适学问,对于社会人文并不涉猎,花雪对于原始星球的天文地理还要更加精通一些,不会像现在这样流于表面。连小冰河准确的时间都不知道,还得靠系统里的历史资料。

老石对于花雪能识破他的小心思,很是吃惊。不过他是不会相信花雪真的能辨别这些石头的材质的。他只以为花雪是猜中了他的心理,知道他会用这种小手段。毕竟,读书人嘛,这些勾心斗角的本事肯定比他一个石匠熟,否则哪能骗过府尊?

老石抵赖道:“小子你说得什么?这好好的石头,哪里有问题了?”

他这话还是陷阱。通常人对于石材的分类不了解,能想到的动手脚的方法就是用锤子将石头震裂,这样一来,有裂纹的石头自然不能用来架桥。他这样说,就是想把花雪往这方面误导。

花雪蹲下身,伸手拨弄那些石片,一个个指着道:“这个,我叫它‘页岩’。”

随手一掰,花雪把那一片页岩掰碎,接着道:“页岩这东西,在我们水乡很常见,河底淤泥一扒开,基本就能找着。这东西易碎易风化,显然不适合造桥。”

老石对于花雪能认出页岩不是太奇怪,这个难度最低,只是花雪徒手掰页岩,还是让他迷茫了一下,这东西易碎我知道,但也没那么易碎吧?

“这个,这石片如此平整坚硬,你是不是觉得我最有可能选它?”花雪手里拿了一个最规整的石片,问道。

然而不等老石回话,花雪又道:“其实这个东西,你不该拿来考读书人的。”

花雪不管老石明不明白,继续道:“这个我叫它‘板岩’,可以用来做砚台,所以读书人基本都认识。这东西虽然平整坚硬,还耐磨,看似合适,但我估计你也就能弄来这么厚的了。没有个半尺厚,能真的拿来修桥吗?这种分层的石料,每一层单独承重,严格讲都不结实,不适合修桥。”

老石经花雪一说也明白了,暗道失策。

花雪指着地上的一片片石片,分门别类,给老石来了一场科普,最后说道了最后一片。

“这个,是烧石灰用的,我叫它‘石灰岩’。老实说,如果实在是没有好的石料,这东西勉强也可以拿来用,毕竟这东西别的不说,就是容易弄。而且烧出石灰来,还有别的办法。不过这东西还是不够硬,所以不是最适合的。”

花雪看着老石,总结道:“你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给我弄来这么多种奇奇怪怪的石片儿,倒是难为你了。只是大概是因为花岗岩这东西与这些相比,实在是硬度太大了,所以你担心我一试就能试出来,所以我江南修桥最常用的花岗岩,你硬是一个石片也没给我弄来。不过你也不看看,这府衙毕竟是苏州颜面所在,就算再节俭,也不会偷工减料到用不起花岗岩吧?这么显眼的对比,你就算不给我弄来石片,我自己也找得到吧?”

老石老脸一红,做出一副仔细看的动作,咋呼一声,道:“哎呀,小先生说得哪里话,小老儿这是疏忽了。”

说着又从随身的包里翻出几块石片,其中赫然就有花岗岩在内。

老石强辩道:“这真是小老儿疏忽了,这几片居然落在了包儿里。小先生您见谅则个。”

老石见花雪对于石块的分类居然如数家珍,比他一个石匠还熟练,也就收起了小视之心。虽然花雪说的内容里,有很多他听不明白,但至少每一种石料的特点,这小子居然都说对了。老石作为一个淳朴的工匠,发现花雪不是完全糊弄人,而是多少有些本事,本着对读书人的恭敬,便改口不再小子小子的称呼,而是学着之前引路的衙役,称起了“小先生”。

花雪见他能屈能伸,没脸没皮,对于这些靠手艺混饭吃的工匠,也拉不下脸面挤兑他。挥挥手让他赶紧挖个小沟渠,他好设计桥梁。

老石小聪明太多,挖渠的时候也不实在,不挖直的,而是挖了个弯弯曲曲,宽窄不一的“河道”。

花雪看了掩面,这家伙心眼儿也太多了。

不过这种问题倒是难不倒花雪。

修桥首重选址。明明有窄的地方,如果选了宽的地方,耗时耗力不说,桥越宽,桥体的负担就越重,对于结构的要求也就越高。除了宽窄,两岸落差与土质,很多时候也是必须要考虑的问题。

对于花雪来说,土质那些一线的工匠自己可以分辨;落差可以把高处挖低,或者用结构弥补,都不是大问题。基本上限制他架桥的主要问题还是河面宽度和材料的规格。

以沟渠宽窄为河道宽度,石片大小定材料规格,花雪一番计算,便设计好了一座单孔石桥的结构,又依靠系统的投影,生生用毛笔画出了一副精度还过得去的结构图,用小写数字标注了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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