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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休沐的日子,陈遇白派人将他家小徒弟送回了镇南王府,并言明十日之后亲自来接。

可没想到,纪小离刚回去才两日,西里前线忽然传来了消息:纪东半个月前带兵突袭敌军,至今未归,生死未卜。

信上白纸黑字写的是“至今未归、生死未卜”,但是镇南王府世代从军,多少纪家儿郎为国捐躯,他们比谁都清楚:战场之上非生即死,哪有什么生死不明?半月有余至今未归,若不是被俘,恐怕就是……死不见尸。

而纪家儿郎从不做俘虏。

艳阳公主一听到消息就昏厥了过去。

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征战西里的主将吴乾,在军报中参纪东“目无主帅、自作主张、不从军令、终酿恶果”。

镇南王府一时之间风雨飘摇。

纪家三兄弟为了大哥也为了纪家军,毅然一同入宫面圣,自请出征西里。这等事关镇南王世子纪南小将军的大事,二皇子殿下自然是劳心劳力,又一次跑来了国师府,请他家师弟出面举荐纪南。为了怕国师大人像往常一样对他冷脸,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颗霹雳弹,掂在手上与国师大人谈条件:你不是要娶妻么?我帮你!但眼下你先帮帮我吧!

秦桑之前也是这个意思,两个人还都用上了他家小徒弟威胁他,陈遇白烦透了!秦桑是小离的亲姐姐他便算了,慕容岩这个混蛋却该给他长长记性了——国师大人向皇帝举荐纪南小将军带兵出征西里,同时卜了一卦,言之凿凿的说二皇子是此仗的福将,需得以监军身份同行,大夜虎师方能大胜凯旋。

于是,上京城风雅第一的二皇子一身月白长袍骑在高高的战马上,往西里战场与纪南小将军双宿双飞去了。

大军出城,陈遇白一想到几个月不用见到他家二师兄,顿时神清气爽。他正潜心撰写教习轻功的口诀,小天忽进来说:小离姑娘回来了,就快到门口了。

临窗写字的人唇角弯弯的搁了笔,随口说:“知道了。”

收着东西一抬头,见小童子呆在那里,他收了笑,皱眉问:“怎么了?”

“哦……没什么!”他一皱眉小天就清醒了。

对嘛这才是他家大人嘛!刚才那笑的满眼温柔的……是谁呀?!

一定是幻觉!

陈遇白刚把写了一小半的口诀收好,她就一阵风似地闯了进来。

“师父!你把我大哥变回来吧!公主娘娘天天哭,已经病倒不起了!”她一进来就神情焦急的对他说。

小丫头大概是偷偷从府里溜出来、一个人骑马来的,鬓边亮晶晶的都是汗,陈遇白嫌弃的皱眉,命小天去拧了帕子来给她擦。

“我没哭!”她让开童子的手,跪坐在陈遇白脚边榻上,恳求:“师父能救活小灰,一定也能救活我大哥的!求求师父了!救我大哥回来吧!”

一旁捧着帕子的小天惊讶的看了她一眼。

陈遇白从童子手里拿过帕子,挥挥手命他退下。

他拿帕子按着她两鬓的汗,动作轻,声音也比往常柔和了几分:“我曾教过你一句话,是我拜师时我师父对我说的:人各有命。”

小离迟疑的一顿,缓缓点了点头。

“是……师父说过。”

他还教过她:有因必有果。这世上的一切都有定数。

她记得他的话,但是……但是纪东是她大哥!从小他们几个小的闯了祸,都是纪东在后头替他们圆谎收拾,每次被父亲抓到,第一个打的、打的最重的都是大哥!回回都是这样,但下一回,大哥依然照顾他们。

她修仙,不仅是为了见到天上的父母,她想要变成法力无边的神仙,保佑这世间她关心的人!

现在她就想要纪东好好的回家!

她心里想的清清楚楚都写在了脸上,陈遇白看得明明白白。

“纪东他是镇南王的儿子,战场是他的选择亦是归宿。艳阳公主当初既寄望儿子立功建业,今日的一切她应该自己承受。纪小离,你整日口中嚷嚷着修仙,你可知神仙不知悦生不知恶死、红尘俗事半点沾染不得?这些生老病死、悲欢离合,神仙看过了千百年,无悲无喜。”

“你胡说!神仙不是那样的!你说的不对!”纪小离急了,从未有人告诉过她这些话,她听得心头拔凉,急的就快哭了:“若是做神仙会变成那样……我宁愿不成仙!”

陈遇白闻言一挑眉。

原本是开导她莫要伤心,没想到还有这等意外收获。

“这样也好。”他说。

他神情轻松,纪小离心中却如火烧,碍于以往他积威所在她没敢往他脸上扔霹雳弹,恨恨的一跺脚转头跑了,陈遇白叫了她两声,她连头都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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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离回到府里时,恰好镇南王妃刚从艳阳公主那里来,见她满头大汗的进来,皱眉把她叫到跟前:“你又跑去哪里玩了?你公主娘娘这几日心绪不佳,你可不能再惹她生气!”

“我没有。”纪小离低着头,“我去找我师父了。”

“你去国师府了?”王妃奇道,“不是说休沐十日么?你怎么又回去了?”

“我去问问师父……之前有一次,纪西哥哥去求师父为大哥占卜,师父那时明明说大哥什么福泽什么光耀,怎么现在还会这样呢?”

镇南王妃听了也是长叹一声,安慰幼女说:“别担心,你纪南哥哥已经领兵去了西里,一定能将你大哥接回来的!国师大人是玄武令主又是老国师大人的关门弟子,占卜之术当世无双,他是不会算错的,你大哥定是福泽深厚之人,凯旋光耀纪家满门!”

纪小离由衷的点头。

等等——关门弟子?怎么听起来很是耳熟?

“……关门弟子?”她嘴里喃喃。

镇南王妃展颜一笑,“说起来你与国师大人确实有缘,你们小时候还见过一面呢!那次我带你和纪南去国师府,你惹了国师大人生气,还记得吗?”

记得啊!

小离当然记得!

那个算不出命就跟她急眼的小孩子!

怎么……怎么小孩子会长成这样啊!

纪小离呆立原地,如遭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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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府里,占卜之术当世无双的人当然不可能连王妃娘娘此时说的话都算到,所以他还不知道自己只会关门的身份已经暴露,站在窗边迎着清风品着香茗,陈遇白正苦恼她方才掉头就跑、叫都叫不住的场景。

修仙的事总要拆穿的,不可能骗她一辈子,早些让她打消了念头也好。可是没了修仙的念想,那丫头会不会就像方才那样掉头就跑、压根连理睬他都不肯?

越想越生气!

这丫头,居然有脾气了,胆敢一言不合掉头就跑?!

国师大人牙根痒痒,心里想着:哼!要不是他陈遇白是个信守承诺之人,他一定立刻布下阵法让她这辈子也回不来!不是丢下他就跑么?跑了你就别回来了!

纪小离当然的确没回来。

漫长的几个时辰里,安静的国师府只有夏蝉的叫声。

以前的很多年里一直是这样的,今日却觉得格外安静。

国师大人在这安静里待久了,又心生不服:凭什么她跑了就跑了?不能惯她这毛病!

于是他在窗边站了一下午与一个黄昏,月亮刚刚挂上树梢,他傲然拂袖去了镇南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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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南王府布局大气简单,又只有那么一个女孩子,国师大人没怎么费劲就找到了嫏嬛轩,昂首阔步的走了进去。

她院里的下人都和主子一般蠢怠,他一路走进闺房,无一人发现他。

闺房里,南面的小窗开着,窗边梳妆台上趴着一个人,正对着窗外的月亮默默想着心事,长吁短叹的。

陈遇白在她身后静静站了片刻,她没有一点发现他的意思。

他皱了皱眉。

主动出声叫她……太不国师大人了。

他想了想,身形一闪,走出去跃上屋顶,又从上面一跃而下——黑衣的年轻男子丰神俊朗、广袖宽带,在那月色之下翩然而至,落在少女的小轩窗前,朗朗而立,与月色一般清俊。

多美啊!

可惜……嫏环轩外的参天大树是几百年的精魅,正沐浴着月色清辉,忽有凌厉冰冷的气场从天而降,树精从未遇过,“啊!”的尖声叫起来!

梳妆台上昏昏欲睡的人被树精的尖叫声惊醒,一睁眼便有庞大的黑影从树梢的月亮里落了下来,她浑身一震,一扬手,整袋的霹雳弹从窗户里向那黑影砸了过去……

国师大人手把手教的扔暗器的手法,霹雳弹半空在袋中就炸开来,又是烟雾又是响声又是……浓浓的一院子栀子花香……

陈遇白黑着脸跃上树,一身黑色冰绸与树影一色,冲进院中的侍卫们半分都没看出来。

家里都习惯了纪小离的一惊一乍,又听她说是有个什么黑影从天上掉下来……侍卫们彼此面面相觑,四处检查了一阵便散了。

可纪小离确信自己没看错!

她捏着霹雳弹,小心翼翼的将头伸出窗外。

然后她就看到了她家师父那张熟悉的阴沉面孔。

这次她没尖叫出声——国师大人出手如电,捂住了她嘴巴。

柔嫩的小脸在掌心里,粉嫩的唇随着“唔唔唔”的声音微动,痒而骚动的感觉从手心窜到心底里,陈遇白一阵血热,脸色都好了不少。

看清是他小少女便安静下来了,可他的手却一时没有收回去。

一个趴在窗户上被捂着嘴巴,一个站在窗外冷着脸色,天上月亮都不忍目睹,藏进了云层里。

他终于收回手,小离仍趴在那儿,昂着头看着他,轻轻叫了声:“师父!”

陈遇白来时的心情已经都没了,在一院子浓郁熏人的栀子花香里冷冷看了她一眼。

不过她的眼神炽热的简直痴缠,仿佛他是她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一般。陈遇白被她这么看着,鼻端熏人的栀子花香都淡雅了几分。

纪小离这时继续说道:“原来你就是那个不会算命只会关门的小孩子啊!”她啧啧称奇,“你都长这么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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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二皇子拿霹雳弹威胁国师大人那段《卿本佳人》曾经写过,不在这里浪费大家**币,想看具体过程的点这里进入——

《卿本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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