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赵玉虎这番话说完后,陆诚才开始意识到,这件事情恐怕不会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了,这里边肯定有甚么阴谋!
这些人的目标,很可能不仅仅是自己,还包括了吴提学!

自己不过是个新晋的府学生员罢了,若说赵玉虎想要对付自己,这是可以说得过去的,可如今赵玉虎所说的话,根本就超出了对付自己的范畴。

要知道,公堂之上所说的话,和考生闹事时说出来的话,在性质上是不一样的。

再有一个,当时考生闹事,那也只是说怀疑自己的案首有假,虽说也是诽谤了吴提学,说这其中有甚么猫腻,可话语间都是比较含蓄的。

而且,那是考生们在群情激奋之下,才说吴提学主持院试不公,这是人之常情,谁落榜了都可能会嚷嚷几句的。

可今天呢?

没有考生闹事,只有赵玉虎一人,以及他的两名死忠,公然指认吴提学收受了自己的贿赂,泄漏考题。

他们现在诬告吴提学,可就不像闹事时那样法不责众了,一旦扳不倒吴提学,他们将会成为此案的替罪羊!

赵玉虎如此行为,如果说背后没人授意,完全就是他自己的主意,陆诚是不会相信的。没有靠山,借他个胆子都不敢这么做。

那么,他的靠山是谁呢?

毫无疑问,自然便是这冯推官了。

只是,冯推官为何要如此处心积虑,甘愿冒着风险来对付吴提学呢?

这一点,陆诚现在还想不明白,也没有时间再去多想了。

他现在必须要先考虑,如何才能摆脱目前的困境。否则,一旦被定了罪,革除了功名的话,吴提学也会被牵连进来,就再也没人能为自己翻案了。

沈毅和张子君跪在那儿,听完了赵玉虎这番指认的话后,心里也在暗暗着急。但他们都很明白,此刻在公堂之上,是轮不到自己去为陆诚说话的。帮不到陆诚且不说,反而还可能会被治一个咆哮公堂,干扰司法之罪。

如果现在是在江南,在松江府的话,以沈家的关系,还能请出一些有份量的人帮忙。可现在是在开封府,沈毅的那个老丈人关系不够硬,根本就说不上话。

至于张子君,对于此事也是无能为力的。父亲虽是和通判大人有交情不假,可也仅限于在一些小事上,能请出对方来帮忙,此次对方来保的是自己,可不会因为爱屋及乌,而去为陆诚撑腰。

堂上,魏知县听完了赵玉虎的话后,转而又询问起了陆诚的那两位同乡。毫无意外,这俩人和赵玉虎的供词是一致的。

“啪——”

魏知县一拍惊堂木,怒声斥道:“大胆陆诚!赵生员等人所指认之事,你是认,还是不认?”

“呵呵……”

陆诚轻笑出声,讽刺道:“难不成,魏知县就是如此断案的?果然是明察秋毫,大公无私啊!若是大人认为,单凭着他们几人的一面之词,就能定下学生科举舞弊之罪的话,学生无话可说!”

“哼哼,本县就知道你不会认!”

魏知县冷冷地一笑,随即对一名差役吩咐道:“带孙教授上堂!”

等到差役领着府学的孙教授从候审班房里出来时,陆诚隐隐能够察觉得到,对方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怜悯的味道。

看来,他们今天是有绝对的把握,觉得能够定下自己科场舞弊的罪名了。

府学的教授,只是个从九品的职务,见了知县还是要行礼的。

孙教授揖了一礼,魏知县便问道:“孙教授,这陆诚与赵玉虎皆是你府学的生员,今日赵玉虎举告陆诚贿买考官,科场舞弊,你如何看待此事?”

“回禀大人,陆诚是否贿买主考官吴提学,老夫没有亲眼所见,不敢断言。”

孙教授此话一出,很明显便察觉到,边上冯推官投过来的冷冽目光。但他可不像赵玉虎那么傻,如果现在就把话给说死了,一旦吴提学没倒,自己可就成了替罪羊了。

他面色平静,不慌不忙地接着说道:“不过据老夫所知,在院试第二场开考之前,曾有考生拜访过吴提学,至于是不是这陆诚,老夫就不太清楚了。噢对了,瞧我这记性,人老了果然是不中用了……”

在场的几位大人都是明白人,哪里会看不出这孙教授的老奸巨猾?

他三言两语间,便把自己的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倘若事情有变,朝廷追究下来的话,他也能为自己辩解上一番,就说是自己记性不太好,或许是记错了。

虽说这样为自己辩解,并不能完全洗脱他诬告的嫌疑,却也能减轻些罪名,何乐而不为?这便是年纪大的好处了。

陆诚也从孙教授的话语中,嗅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这就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一般,让人心情振奋。他知道,自己还没有走到绝境,一线希望应该还是有的。

孙教授唠叨了两句,便继续说道:“老夫曾经看过陆诚的卷子,确实是一篇不错的文章,不过……”

“不过甚么?”魏知县追问道。

“不过这文章嘛,不太像是出自一名儒童之手。老夫当时也不太在意,只是在昨日时,老夫突然又想起这事来了,疑心之下,便让人找来了陆诚头一场院试时的卷子,这一对比之下才发现……”

孙教授回头瞥了陆诚一眼,笑道:“哼哼,发现这两张试卷出入甚大,根本就不像是出自一人之手!”

“轰——”

陆诚胸口如遭重击,脑海中一片空白,暂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半晌后,他才回过神来,游目四顾,发现周围的所有人,此刻看向自己的眼神都与先前不同了。

是啊,自己又该如何去解释此事呢?

若是三年前的卷子,和现在有所不同的话,并不能证明甚么。可那是头一场的卷子啊,两场院试之间,只相隔了三天的时间。

三天时间里,便写出完全不同风格的文章,这能解释得清楚吗?谁又会相信呢?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这话的原意,说的只是让人不要用老眼光看人罢了。只靠三日的时间,又能增长得了多少知识呢?能让自己从一个普通的童生,一跃成为院试的案首?

这根本就是个笑话!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也就不会有读书人十年寒窗苦读了。

“诬蔑,你这全是污蔑之词!”

沈毅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孙教授的鼻子骂道:“你身为府学教授,却在这里睁眼说瞎话,当真是丢尽了朝廷的脸面!”

张子君也从地上站了起来,却一言不发,只是目光冷冷地盯着孙教授。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大闹公堂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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