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醒来之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午时。
下了床,再穿上外衣,又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最后走出门外,贾琏才知道自己竟然是在薛姨妈暂居园子里的客房睡了一夜。

这两年来,贾琏虽也免不了一些应酬,但是却从没有如此大醉过。

也许正是压抑的太久了,这次是一次意外的爆发吧。

一觉睡到这个时候,极少间断的晨练,自然是做不成了。

贾琏正要高声招呼个丫鬟去打了洗脸水来,却只见莺儿这时‘噔噔噔’的跑了过来。

然后在贾琏身前问道:“二爷醒了,昨儿二爷因为太沉了,所以也就没送二爷回去,二爷睡的可好?”

贾琏回答道:“都还好,只是头还有些微痛,这都是宿醉的缘故,我也没想到昨儿也没喝多少,竟然就醉的这般厉害,真是让你们见笑了,只不知我昨儿可有失态之处,若是有,还请莺儿你海涵才是。”

莺儿笑道:“我来了府里这么久,还是头一次看见二爷您这般醉酒,而二爷您酒后也不闹腾,只不过就是身子太沉,我们几个姐妹竟然都架不住你回去,就这么看着,二爷您也不见肉长在了哪里,如何就那般沉呢?”

“却有劳莺儿姑娘受累了。”贾琏说着,随意摸出一锭银子,然后塞到莺儿手中,再说道:“你拿去与小姐妹们随意买鞋玩意,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莺儿嘻嘻一笑,也不推迟,道了一声:“谢二爷的赏。”说着就把银子放进了怀里。

然后又说道:“我先去与二爷打洗脸水吧,今早二奶奶也来看过二爷了,只不过二爷睡的正沉,叮嘱了一回又先走了。”

贾琏听了‘嗯’了一声,也就没再多问。

直到洗好了脸,拢好了头发,贾琏才又问道:“姨妈与你家小姐可在此处?”

却只见莺儿先左右看了一下,然后回答道:“我与小姐昨儿原本是回了园子里的,却听见宝二爷挨了二老爷的打,宝二爷伤了个半死,最后还是老祖宗知道了,二老爷才放过了宝二爷,然后我就跟着小姐去探望了宝二爷,今儿早上小姐又早早的回了这里,如今小姐正在夫人那里说话呢。”

“哦~宝玉又挨打了,可知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事?”听见贾宝玉挨打,贾琏顿时兴趣大增。

莺儿回答道:“只听说是与金钏儿自尽有些关系,又听说是外面有一个王府的人进来告了什么状,奴婢也听的不大明白,但是这次二老爷真真是气坏了,只嚷着要打死宝二爷,若不是老祖宗来的快了一步,后果是怎么样还说不定呢。”

到此时贾琏也大致知道是什么事了,只不过他对贾宝玉这个极品纨绔子弟虽谈不上讨厌,但是也绝不会喜欢。

因为贾宝玉虽然也与贾琏一样,身为荣国府嫡子,集万般宠爱于一身,但是贾宝玉偏偏最恨的就是世俗中的经济学问,于荣国府之兴盛半点帮助也没有。

与这样的人成为兄弟,贾琏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于是贾琏说道:“既然是宝玉挨了打,我这个做哥哥的也要去看望过才是,你且先带我先去与姨妈说一声。”

莺儿回道:“是,二爷请跟我来。”

走到了薛姨妈的屋外,却隐隐听见屋里有争执的声音。

莺儿正要进去禀报,却被贾琏阻止,并打发先走了。

然后贾琏又走近了门口几步,正听到薛蟠的声音说道:“好妹妹,你不用和我闹,我早知道你的心了。从先妈和我说,你这金要拣有玉的才可正配,你留了心,见宝玉有那劳什骨子,你自然如今行动护着他。”

薛蟠说这样的话,显然顿时就把薛宝钗气急了,只听她道:“妈妈你听,哥哥说的是什么话!”

听到这里,贾琏觉着此时自己进去反而不好,正要转身离开,却突然只见薛宝钗打开门要出来。

二人猛然碰面,顿时都有些不自在。

只见贾琏讪讪的故意说道:“昨儿真是失礼了,竟然醉倒在姨妈这里,到此刻方醒,想着来与姨妈说一声,薛妹妹这是怎么了?”

薛宝钗不知道贾琏到底听没听见先前自己一家人的对话,当下强忍住了眼泪,说道:“没事,刚才迷了眼,正要来外面吹吹,如今已好了,琏二哥请进来吧,我母亲与哥哥都在里面呢。”

说着,薛宝钗侧过身子,让了贾琏进去。

屋里的薛姨妈与薛蟠也听见了二人的对话,见到贾琏进来,薛姨妈连忙换了笑脸问候道:“琏哥儿昨儿睡的可好?”

贾琏回答:“多谢姨妈关心,昨儿只图一时痛快,竟然在姨妈与妹妹面前失态了,还请姨妈不要见怪才好。”

听见自己母亲与贾琏的对话,却只见薛蟠仿佛有些愣愣的说了一句:“这,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真不是我想的那样,是我错怪了妹妹了?”

直到贾琏对他抱拳说道:“见过蟠兄弟。”

薛蟠才猛然回过神来,急急忙忙的还礼说道:“见过,见过琏二哥。”

然后又接呆呆着说道:“琏二哥昨儿是与我母亲妹妹一同喝酒,还喝醉了睡到此时方醒?”

贾琏尚未来得及回答,却只听薛姨妈首先呵斥薛蟠道:“如何与你琏二哥说话呢,刚才还没来得及与你说,你琏二哥已答应,把五粮酒苏州的独家贩卖之权给了你,你还不快谢过,然后也跟着琏哥儿学些好的。”

薛蟠听了,顿时就把先前的烦恼忘了个一干二净,欢喜的对着贾琏说道:“果真如此,可见还是琏二哥最仗义不过了,哪似宝玉那般,有好处自己消受了,挨了打竟然还冤枉是我调唆,难怪外面都说······”

只不过话还未说完,就被薛姨妈一句:“你这孽障,又在这胡咧咧什么呢!”给打断了。

于是薛蟠转而说道:“我,我,琏二哥,且进来坐,昨儿我是没在,要不然非陪了你一醉方休不可,也就不会沾上这些个鸟事了。”

这时,一旁的薛宝钗又一句:“哥哥,你还胡说。”

薛蟠顿时故作掌了自己一下嘴,然后就闭口不说了。

此时贾琏终究不好再装下去,于是说道:“姨妈与薛妹妹何必不让蟠兄弟说话,可见还是拿我当外人不是?”

薛姨妈顿时说道:“琏哥儿且别多心,原本就是你这不争气的蟠兄弟惹是生非,所以才没脸与你说,你既问道了,又有何不能同哥儿你说的,正好让你教训教训你这蟠兄弟。”

于是,薛姨妈薛蟠二人,就把自己知道关于贾宝玉挨打的事情说了一遍。

最后只听薛蟠说道:“琏二哥,你来评评理,我都说了不是我挑的火,偏偏我母亲与妹妹都不信,你说我平日里没事何曾去过我那姨父面前说了什么,如何就都认定是我了?”

贾琏听完了之后,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说道:“这样说来,只怕确实是冤枉了蟠兄弟了,一来潘兄弟原本就是心直口快,敢作敢当之人;二来宝玉此事原本就立的不正;三来加上赶上了金钏儿自尽,又有王府的长史进来告状!二老爷平日里原本就最恨宝玉不读书,如今竟敢与这样两件事沾上了关系,只能说这顿打,原本就是该宝玉受的,与蟠兄弟没有半点关系。”

听见贾琏为自己平了反,薛蟠顿时兴奋道:“母亲你瞧琏二哥的话,可见还是琏二哥最为知我,依我说,别看宝玉有那劳什骨子玉,全比不上琏二哥的君子如玉!”

这时薛宝钗突然听见自己那胸无点墨的哥哥,意外的说了琏二哥一句君子如玉,再回过头来想想自己认识琏二哥以来的种种,在与那宝兄弟相比较,事事件件,果然那块挂在人脖子下的死玉,是比不上这块活玉的。

想到此处,薛宝钗又联想到了自己的金玉之说,脑子里竟然有些慌乱了起来。

而薛姨妈早就瞧出贾琏的不凡,如今见自己的儿子又夸赞贾琏君子如玉,女儿也露出了往日从未露出过的女儿之状。

原只以为自己姐姐的儿子宝玉,才是自己女儿的良配;但是如今看来,这宝玉虽然身份尊贵,却一点上进之心也无。

反而这琏哥儿,不说他对自家也不错,只看他年纪轻轻就受皇帝器重,就知道他前程无量;若是有他的全力帮扶,那蟠儿就再无忧虑了。

然而遗憾的是,琏哥儿早就配了自己的内侄女,如今还挂着林家丫头一个,那自己的女儿再过去又置于何地?

想到这些,平日里最擅长处理人际关系的薛姨妈,此时竟不知道要怎么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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