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知道,你大哥与知县魏文秋的关系到底如何?”
整个阳谷县几乎人尽皆知,西门庆与知县大人亲如兄弟,但为什么西门庆死后,魏文秋无动于衷呢?甚至任由冯大为所欲为,鸠占鹊巢的霸占了西门家的财产,这件事梵羽一直心存疑惑,他必须弄明白。

西门如兰道:“魏大人在此地为官好多年了,我离开家以前一直都是我们家的座上宾,我大哥与他的关系想来是很好的。”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

梵羽分析道:“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名义上霸占你们家财产的人是冯大,而实际的操控人却是魏文秋。”

西门如兰惊道:“你的意思是,魏大人为图谋我家的财产,指使冯大设计杀害我大哥?”

梵羽翻了个白眼,道:“事情还不至于那么复杂,肯定是冯大杀害你大哥的事情东窗事发,他为了自保,把你们家的财产拱手让予魏文秋,两人达成了某种协议,冯大帮魏文秋打理财产,魏文秋保冯大人身安全。”

“这样的话,岂不是说咱们报仇无望了?”

西门如兰沉默了,她知道梵羽所说的可能性很大,但却无可奈何,有道是“自古民不与官斗”,何况她还拖家带口,鲁莽行事只能牵连家人。

不过,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不知不觉中她的口吻换成了“咱们”,虽只是两字的变化,但里面的含义却相差十万八千里。

梵羽笑道:“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既然魏知县能接受冯大的献纳而不追究他的责任,同样的道理,只要咱们筹码足够重,我想他不会介意再一脚把冯大踹开的。”

“可是,咱们现在什么筹码都没有……”西门如兰神色黯然,非但没有筹码,甚至于她家连锅都揭不开了。

梵羽盯着她道:“谁说咱们没有筹码?你不就是么?”

西门如兰一愣,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只听梵羽又道:“依照大宋律法;‘父母已亡,儿女分产,女合得男之半’,所以你们家的产业不是你大哥一个人的,还有你的一份。”

“况且你大哥虽亡,尚有金哥这个儿子,他是你大哥财产的唯一继承人。退一万步讲,如果别人不认可金哥,你大哥这一脉算是绝户了,其财产所有权理应归你所有。”

“所以,于理于法来讲,冯大不是霸占了你们家的财产,而是霸占了你的财产!”

西门如兰被绕糊涂了,她在无聊之余也读了不少书,但大多是关于诗词歌赋的,至于律法类枯燥无味的书籍则是一本都没有看过,故而对于财产继承权这类问题知道的还不如梵羽多。

“那是不是说,我们现在通过打官司,就能把财产夺回来了?”西门如兰眼前一亮。

她对于自家巨额财产并不在意,但与其落在冯大这种小人手中,倒不如物归原主,由自己来支配,这样也能解了自家的燃眉之急。

梵羽叹道:“从理论上说是这样的,但是现在知县魏文秋与冯大沆瀣一气,我们想要夺回来,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西门如兰听了倒也不以为意,相对于这些身外之物,她更关心为兄报仇的事情,因此道:“能不能夺回家产并不重要,怎么样才能让冯大伏法受诛呢?”

梵羽看着她道:“如果报仇与夺回家产只能二选一,你会怎么选择?”

西门如兰不假思索,斩钉截铁道:“报仇!”

“这样的话就容易办了,我写一张状子,你去县衙递上去,然后就等着冯大伏法受诛吧。”梵羽自信满满的说道。

西门如兰听了,露出将信将疑的神情,道:“就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不过在这之前,我要清楚的知道,你们家在阳谷县有多少产业?”梵羽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计较着接下来的计划。

“我对这些不太感兴趣,所以一直都由哥哥打理,我偶尔也会参与,具体项目不太清楚,但是家里的产业我是知道的,除了我与大哥所住的庄院以外,还有狮子楼酒楼、迎客赌坊、回春堂药店……”

梵羽向火盆中添加着木炭,心里却是越听越惊,难怪在阳谷县只有西门庆一人敢称作“大官人”了,西门家的产业涉及酒楼、赌坊、药店、妓院、粮店等等。

并且每处产业规模都很宏大,狮子楼是阳谷县最大的酒楼,回春堂是阳谷县最大的药店,迎客坊是阳谷县最大的赌坊……

这放到后世,简直就是一个家族大财团,其一举一动都影响着这个地区的经济发展,也难怪冯大和魏文秋都打起了他的主意,实在是因为这块蛋糕太大了,诱使人铤而走险,走上犯罪之路。

“这么大一块蛋糕,就这样便宜别人了,实在是不甘心啊!”

梵羽心中哀叹着,不过他也知道,既然到了知县魏文秋的嘴里,以目前自己的实力,是不可能虎口夺食的,所以只能想办法把损失降到最低,不过现在的确有一个讨价还价的筹码。

…………

阴沉了多天的天空终于飘起了雪花,雪不大,但是风正劲,吹散的雪花如无根的飘絮,在这布满灰尘的世间随波逐流。

这天天还未亮,西门如兰便跃墙而来,两人随后便冒雪出了城门。

梵羽胸口的伤势尚未痊愈,本来不能如此折腾的,但经不住西门如兰的催促,不得不出城走这一趟。

梵羽在前面带路,西门如兰在后面跟着,呼啸的北风露出了狰狞的獠牙,吹得飞沙走石,好不凄厉!

不过两人都披着大棉袍,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倒也不觉得冷,只是天黑路滑,加之风太大,吹得手中的灯笼来回晃动,前行十分的艰难。

刚出城门没多远,梵羽便气喘吁吁起来,倒不是他身体太差劲,而是胸口的剑伤隐隐作痛,他害怕牵扯到伤口,因此走的格外艰辛。

“你没事吧?”西门如兰见他弱不禁风的样子,几乎就要摔倒,想也没想便搀扶住了他。

梵羽粗喘着气,道:“没事才怪呢……咳咳,死不了。”

西门如兰很是歉疚的低下头,道:“都怪我太心急了,要不咱们回去吧,改天再去!”

梵羽顿时哭笑不得,道:“都走到这了,现在回去?不过,回去也成,但你要背我回去!”

西门如兰见他还有心思开玩笑,生气道:“你再胡说,我不管你了……”

此时天地孤寂,雪花飘落,一男一女踏风雪而行,彼此虽无甚言语,但心头却有一股莫名地情愫悄悄滋生。

过了土地庙,两人沿着崎岖的山路继续前行,荒林中枯枝败叶密布,西门如兰为防止有凶兽袭击,在前面开路,并拔剑在手,梵羽则跟在身后,时不时的指示着前行的方向。

此行是为了寻找西门庆的骨骸,死者已矣,身为死者的亲妹妹,西门如兰必须为他收尸,让他尽早入土为安。

但梵羽并不认为能找到,此时距离西门庆之死已经快一个月了,荒林里野兽出没,恐怕他的尸骨早就成为动物们的腹中餐了。

不过也不好说,毕竟这里曾经是吊睛白额虎的活动区域,其它野兽未必敢出现在这里。

西门如兰本来想等梵羽伤势恢复之后再来的,奈何天公不作美,大雪下来起码要封山两三个月,到时候想找就困难了,因而不得不冒伤冒雪而来。

“咦?”

到了那处区域,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奇声。

果然如梵羽所料,西门庆三人的尸骨早就消失不见了,只是在那尸骨堆积的地方,不知何时起了一个小坟头,坟前一块木质牌匾孤零零的屹立在风雪中。

“无名氏之墓!”

西门如兰抚着墓碑,忆起往昔之事,眼泪止不住淌了下来。

梵羽沉默不语,西门庆生前何等风光,“西门大官人”的名号在阳谷县如雷贯耳,老幼皆知,谁曾想死后却是这样一幅凄凉光景,没人送终、没有棺椁、没有碑位……这大概便是佛家所谓的“因果报应,屡试不爽”了吧。

雪花愈来愈大,遮住了视线,落满了全身,上一秒刚弹干净,下一秒便又是一身雪羽,根本弹之不及,梵羽索性便不管不顾了。

“你说这里面葬的是我大哥吗?”西门如兰情绪逐渐稳定下来,问道。

梵羽道:“是!”

“为什么这样肯定?”

“你大哥待他们不薄,对方又何吝一座土坟!”

西门如兰缄默不语,能为西门庆收尸入葬的,除了自己,便只有冯大了,并且这座坟里面埋的只有自己大哥一人,冯大肯定不允许自家兄弟与他人乱葬的。

临走的时候,西门如兰在坟前扣头,面色肃穆道:“大哥,你安心的走吧,我会将金哥抚养长大,教他向善,长大成人之后光耀西门家门楣。你若在天有灵,保佑咱们一家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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