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望着断脚的书桌出了神,隔了一会,说道:“天地门果然神鬼莫测,宫中竟然也有眼线,而且裕王爷也肯俯首听命。”
杨玲珑万想不到康熙心思竟会如此缜密,一时倒怔住了难以回答。

康熙道:“无妨,贵教既然和盘托出,朕又岂是多心之人。只是下一步如何计划,烦请姑娘指教。”杨玲珑道:“皇上不在宫中这些时日,朝廷出了许多变故。”

康熙说道:“是不是朝中又多了几个鳌拜党羽?”杨玲珑道:“工部尚书额赫里被害,户部尚书王弘祚因罪罢免,内阁典籍、内院笔帖式也都已换成班布尔善的心腹。”

康熙心中一震,道:“工部、户部是由谁接任的?”杨玲珑道:“工部尚书由济世接任,户部由马迩赛全权接管。”康熙狠狠拍了一下梨木花雕椅,思索了半晌,说道:“回宫,朕要连夜起驾回宫,一刻也不能耽搁。通知山东总督、巡抚、各道、各府,明日午时来临淄县见驾。”

黄锡衮怔了一会,随即心领神会,忙亲自下去安排。

杨玲珑不解道:“皇上连夜回宫,为何还要官员们明日前来临淄县见驾?”康熙微笑不答,问道:“玲珑姑娘背后指点的那位高人,朕倒是想见上一见,不知可否代为安排?”

杨玲珑心中一怔,说道:“皇上怎知玲珑背后有人指点?”康熙道:“震卦教平乱这一招走得是极高明的,但高明之人又怎会看不懂朕这一招‘瞒天过海’?”

杨玲珑恍然大悟,暗暗佩服他小小年纪,竟然盛怒之下早已想好应对之策,不是自己所能应付。当下说道:“见自然是要见,只不过玲珑需要请示一下敝教少教主。”

康熙嗯了一声,说道:“那就不打扰玲珑姑娘休息,请回吧。”杨玲珑道:“玲珑奉命保护皇上安全,皇上要回宫,玲珑自当跟随皇上,一路保护。”康熙点了点头,道:“也好,有玲珑姑娘一路护送,朕也安心不少,只是玲珑姑娘回家探亲,如今又要离家,未免太不近人情。”杨玲珑道:“此番事关重大,探亲来日方长,民女这就下去准备了。”康熙点了点头,玲珑便来杨端本屋里辞行。

话别之后,玲珑从父母屋里出来,到县衙外时,康熙众人已在县衙门前等候,一名衙役牵了一匹马,。杨玲珑接过火把上马,康熙等十几人到了驿站也不停留,换了马匹继续奔驰,饿了便在马上吃点干粮。八百里快马跑了一天终于回到了京城。

进了东直门,玲珑拜别康熙。康熙从腰间摸出一块玉牌,思索半晌,又塞了回去,说道:“既是诚心相助,明日午时朕便在皇宫恭候。皇宫自然阻挡不了高人大驾,告辞。”说罢便一路向神武门奔去。神武门守门侍卫见几骑马向皇宫奔来,忙上前拦阻,一看是皇上,慌忙叩拜道:“奴才不知皇上回宫,还请皇上恕罪。”康熙说道:“起身吧,开门。你们也回家吧,骑马赶路,累了一天。”黄锡衮、容若等道了声“遵旨”,众侍卫把门打开,康熙策马而入,直往慈宁宫拜见太皇太后。

却说山东总督以下奉旨觐见,等到酉时,杨端本奉命前来传旨,旨意说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谕吏部等大小各衙门,朕亲政以来,孜孜图治。期于民生乂安。聿臻上理,乃今年自春徂夏、雨泽愆期。兹复太白昼见,天象屡示儆戒,朕甚惧焉。今力图修省,弥加敬慎,励精勤政,以答天心。其在内各部院官,理应各尽乃职,公廉自效,副朕信任之意。今惟瞻徇情面,图润私家,不念国计,但求便己,有负倚任。在外督抚提镇以下各官,原欲令其绥理地方,抚恤军民,咸令得所。近见大吏朘削卑官,卑官虐害军民,滥行科派,脂膏竭尽,甚至逃亡,此皆内外大小各官,不务公廉,有违天意,以致灾异频见。嗣后务须洗心涤虑,痛改前非。如仍因循旧习,不行更改,事经察出,从重治罪,钦此。”

众官员站了一天,便等到这一份圣旨,一问之下才知皇上已经连夜回宫去了。方领旨谢恩,各回驻所。

话分两头,玲珑见到路边一个乞丐,忙招手让他过来。那乞丐双手交叉胸前,俯身致敬,玲珑点了点头道:“把这匹马牵走吧,少帮主还在明邸吗?”

那乞丐道:“在,可要小人前去通报。”玲珑道:“不用了,我直接去吧。”

玲珑行了一炷香功夫,来到一间宅子角门前,进了垂花门,穿过抄手游廊,当中一间穿堂,放着一间端石红木架子大理石插屏,转过插屏,出了大厅,抄着近路往东厢房而去。

玲珑来至房中,丫鬟上前迎道:“杨姑娘来了。”玲珑点了点头,见一少年在一张大理石大案前读书,那少年皮肤黝黑,浓眉之下,一双小眼却是炯炯有神。案子上磊着诸多经史子集。那一边设着斗大的汝窑花囊,插着满满一囊水晶球似的白菊。

地下面对齐排列四把椅子,西边椅子上坐着两名中年乞丐,玲珑认得是丁长老和何长老。

玲珑走到跟前,笑道:“师兄,我回来了,你也不迎接一下?”那少年放下手中的书籍,哼了一声,将头一歪。玲珑在东首椅子上坐了,问道:“他这是怎么了?又生谁的气呢?”何长老呵呵笑道:“还不是你恳求皇上免了临淄县三年的赋税,少帮主正为这生气呢。”

玲珑道:“我这也是一心为百姓谋福,怎么倒成了我的罪过?”那少年开口道:“没说你做错了,但是时机不对。皇帝这一招显得很圣明,但皇帝越表现的圣明,我们的计划就越会有危险。”

玲珑点了点头道:“这皇帝别看年纪小,确实聪慧过人。明天午时他在皇宫等你,你去是不去?”

那少年一惊,问道:“他知道了?”玲珑喝了一口茶,将昨晚的事情大略说了。那少年长舒一口气,说道:“这手段高明得紧啊,看来我得亲自去见他一见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忽见一名白衣公子闯了进来,叫道:“大哥,二哥明日要见你,这可怎生是好?”

那少年道:“容若,你这毛毛躁躁的脾气,何时方能改了?”容若摸摸头道:“我这不是替大哥心急吗?玲珑姐那么精明,都瞒不过二哥,二哥要是知道我把你藏在我家里,还不知怎么跟我翻脸呢。”

那少年微微一笑道:“不会的,明日午时你带我进宫便是。赶了一天的路,你们也早些回去休息吧。”众人告辞而出,玲珑复又转身道:“禾匀,你明日真的要去见皇帝?”那少年叹了一口气道:“既来之,则安之。我若不见,恐怕会多生变故,还不如顺其自然。”

玲珑点了点头,说道:“世上之事又岂是你我凡人皆能左右的。老子说,‘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顺其自然’四字隐含至理,师父选师兄继任衣钵,果然没有看错人。”

周禾匀道:“天地门中人才济济,我无德无能,只恐难以当此重任。”玲珑道:“单凭师兄闯过了九宫圣塔,便足以令天地门其他师兄们对你望其项背。再者若论人品,师兄们都对你感恩戴德,自愧不如,这少掌教之位是众望所归。你年纪轻轻,便得江湖上号称‘拳掌三绝’的三位绝世高手真传,又连任两大江湖帮派的少主,倒是令不少人艳羡。”

周禾匀道:“我若不是当年掉落山崖,被董、图两位师父所救,此刻也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两位师父的恩情只怕我此生也难以报答。董、涂两位恩师将两副这么重的担子交付给我,自己倒结伴逍遥去了。你师兄我年轻识浅,如何能做得这两大江湖帮派之主?只不过眼见当时情势,我若不答应,两位恩师定然又要打起来。所以才以少主身份对付一下,唉!这可为难的紧啊!”

玲珑笑道:“丐帮与天地门向来恩怨牵缠,虽不是敌对,但总是谁也不服谁。师兄你接了这两大帮派之主的位子,两派对你都是恭敬有加,亲如一派,这点师父和涂师伯倒是不及你了。”

周禾匀苦笑道:“只怕这两派的声誉,别砸在我的手里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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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轻轻一笑道:“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说罢告别而去。

翌日,周禾匀随纳兰容若来到神武门前,大门外站立着两排侍卫,都是一身鲜明行褂,腰佩刀剑,气宇轩昂。纳兰容若拿了御赐金牌,说奉旨宣周禾匀觐见。侍卫见是纳兰容若,又有金牌在手,尽皆放行,不加阻拦。

来至上书房,周禾匀侯在外面,容若先进内通报,约莫一炷香功夫,一名太监出来宣周禾匀入内见驾。周禾匀跟着太监走进书房,跪下行礼道:“草民周禾匀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心中一震,问道:“你叫什么?”周禾匀又重复了一遍:“草民周禾匀。”康熙站了起来,紧紧盯住周禾匀道:“你抬起头来。”

周禾匀缓缓抬起了头,虽然已是时隔七年,少年时的面容并未大改。康熙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周禾匀眼圈一红,随即强抑悲伤,缓缓说道:“皇上保重龙体。”以眼示意周边宫女太监。

康熙抹了抹眼泪,说道:“你们先下去吧,没有朕的吩咐,都在外面候着,不得入内。”众宫女太监领旨退了出去。康熙大喜,忙把周禾匀扶起,拥抱在一起,道:“大哥,你果然还活着。”周禾匀拍了拍康熙说道:“是,说过要助你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大业未成,大哥怎敢先死。”

康熙听了这话,心里豪气陡生,拍了拍容若肩膀,说道:“不错,你我兄弟三人齐心,怕什么鳌拜一党。”

周禾匀道:“大奸未必恶,大恶未必奸。世上奸恶之徒行恶必有因,有因自有果。皇上,草民此次进宫便是要与皇上商议诛除鳌拜一党之策。”康熙道:“甚么皇上,还是七年之前,咱们以兄弟相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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