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县爷十分震惊,他甚至都不敢相信刚刚那阙差点令他闻之落泪的诗词,竟是一个不过**岁的稚子顽童谈笑间信手填出来的。可是人家毕竟是在毫无防备之下被自己突然发难,而且当着众人的面作出来的,这可作不得假!
张县爷觉得郑彦卿真的像他之前说的一样与唐人李太白一般天授“词心”!可是,那不过是自己为了诓他作词信口胡诌的呀!难道,世间竟真有这般神奇的事?是了!普济寺那些个雁过拔毛的秃子,定是发现了雁卿贤侄天赋异禀才想尽办法引他出家,然后好籍此为他们佛家宣扬名头!哼,端是一番好心机啊!

张县爷觉得自己有必要关心下自己贤侄的生活以及学习情况了!

他温言细语地向郑彦卿询问此阙词的词牌,在得知是叫《长相思》后很是感慨地象征性流了几滴眼泪。然后就开始询问郑彦卿有没有蒙学,有没有开蒙的先生。还相当隐晦的提及,如果郑彦卿兄弟二人愿意甚至可以当场拜自己为师的,虽说自己平时公务繁忙无法时时陪在二人身边督促他们进学,但是总会抽出些空档子来给他们传授课业的。只是这番托词直把陪坐一旁的李师爷恨得直把牙齿咬得咯嘣响。其实李师爷也是起了收徒的念头,只是自家清楚身为庐州知府的孙儿辈的二人,实在难会拜自己这个名不经传的老秀才为师的。

在古时候拜师可是相当郑重的人生大事,郑彦卿虽然明白张县爷话中的意思,但还是稚子一般的他,实在难以做主。只得求救似的向一边的堂兄使了眼色,想让他为自己解围。

郑雁鸣也不傻,知道张县爷是见识到了堂弟的不凡后,起了爱才的心思,至于自己则差不多只是顺带罢了。虽说进士出身的张县爷确实符合良师的选择,只是他想起临行时祖父对自己的一番交代后,也不好再为堂弟拿定主意,“叔父容禀,您老爱护我家幼弟的拳拳盛意,我等自是明白的。只是这拜师之事太过郑重,没有家中长辈的应允,我等二人实在难以自行做主。不若这样,待我二人今朝返家之后,便立即将叔父之意同家中长辈一一阐明,待长辈们决断后,再遣人来告知叔父可好?”

“啧!”张县爷听出郑雁鸣言词推脱,但也知道此事是自己作得有些莽撞了,也怨不得他们,“既然贤侄这般说了,叔父自是省的!只是?”张县爷刚要说什么,心中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接着便话锋一转,“唉,也罢!此事成与不成皆看天意,二位贤侄都无须记挂心上。”

郑彦卿闻言颇有些诧异,便与堂兄相顾一视,见他向自己使眼色,忙学着堂兄那般起身施礼,“侄儿雁鸣(雁卿),谢过叔父爱护体恤,定铭记叔父之恩厚,只是此事成与不成,我二人日后待叔父定禀置弟子之礼不敢妄为!”

张县爷原本落寞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咳咳,二位贤侄不必如此,快快起身!咱们叔侄之间即便没有那虚套的师徒名份,凭着咱们两家的关系,也还不是一样么!再说了刚才也是叔父一时见猎新奇,突发奇想的才起了那个念头,竟忘了二位贤侄还未顶门立户,诸事当需族中前辈决断。唉!是叔父思虑不周,怪不得你二人!”说到这,张县爷向外面看了看,觉得天近晌午,就有些颇为懊恼的抚了抚额头,“诶!这马上就要晌午了,咱们光顾着考校雁卿贤侄了,叔父竟忘了你二人长途远涉而至,也不知你们是否用过膳食,这都还未来得及交代下人着手准备中午的饭菜呢!真是千万不该啊!”

“叔父这县衙里公务繁忙,您老又是个勤于政事之人。雁鸣与幼弟又是突然到访,也怨不得叔父没来得及思虑妥当。本来雁鸣等人冒昧前来向叔父救助就十分不该了,那好再存着上门打秋风蹭食的念头!再说了,我与幼弟也是用过膳食才赶路过来的,如今也不是多饿的。”郑雁鸣见张县爷十分懊悔,便开口打趣解围道。

“唉!贤侄此言差矣!你与雁卿贤侄难得来看望叔父一次,哪里算得上打秋风、蹭食呢!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般客套可就看叔父不起了!”张县爷假装生气的对郑雁鸣二人说罢,又转头看向一旁的李师爷,“李老,咱们如今再安排下人准备饭菜就有些完了。此事还要麻烦你代某去趟悦来酒楼跑一趟,寻人给那里的掌柜的递个话,就说本官欲在家中设宴款待亲人,让他们给送些可口的吃食凑成一桌席面,若是差了本官可不愿意啊!”

李师爷呵呵一笑,应了下来,向张县爷等人告罪一番后,便离开大厅,着手安排此事了。

这悦来酒楼办事倒也麻利,才两盏茶的功夫就已经将一桌上好的席面派人送了过来。张县爷见众人对送来的饭菜都很满意,心中就觉得悦来酒楼的掌柜颇是懂事,很会做人,确实用心了,倒没让自己落了颜面。

张县爷读了半辈子的诗书是个十足的道德先生,再者自他发迹后一贯都是旁人迎奉他,所以对于酒桌上的客套也不大擅长。李师爷则不同,他虽说也是读了一辈子的诗书,但奈何才华不够,每每落地。后来看开了不再执着,为了生活便给人做了幕僚师爷,所以对于一些个人情世故向来精通。再张县爷假意寒暄几句话后,李师爷便接过手来,代他在饭桌上招待郑彦卿二人。而正彦卿兄弟二人这次来访是向人求助的,本就存着一丝刻意讨好。如今见李师爷这般热情也乐的应承下来,陪着他们吃吃喝喝。

就这样,在众人可以为之之下,除了郑雁鸣被张县爷与李师爷二人轮番递酒,灌得有些醉意外,这场酒宴吃的倒也其乐融融。

张县爷见郑彦鸣吃醉不便行走,原本要挽留二人在府上小住一日。但是郑雁鸣虽说面带醉意,神志也还清醒,觉得此事不妥,便托词怕家中长辈挂念非要带着幼弟返家。张县爷见二人言辞灼灼,归家之意甚是坚决。怕他们别另有安排,是故也不好在做挽留,只是亲自送二人出了县衙又再次向二人应承下来普济寺之事,当然他还私下让李师爷瞒着二人着手准备了好些个礼物悄悄地给送到了还在大车店等待二人马车上了。

郑彦卿兄弟二人与张县爷等人在县衙门前很是寒暄了一阵,承诺日后定经常过来探望他们,才乞罪告辞了。

原本李师爷见郑雁鸣有些醉意,是要安排当差的衙役过来送二人去和他们家中仆从汇合的。但是不知郑雁鸣却为何死活不同意,执意要与郑彦卿慢慢走回去,说什么堂弟难得出门一次,趁着天色尚早要带他四下逛逛,让衙役跟着便失了味道。李师爷一想也对,这兄弟二人都是极风雅的人物,让粗鄙不堪的差役跟着确实有些不搭景,于是便同意了此事,只是临行时交代二人一路小心。

郑彦卿与随行的仆从青儿一路搀扶着郑雁鸣,他实在想不通为何堂兄不愿让李师爷派人把他们送过去,非要自己扶着他走。这百十来斤的,着实有些让自己吃力了!却没想到,他们刚走过县衙来到一个转弯的路口,堂兄便像是消了酒意,很是机灵地四处观望再确定后面没人跟着后,就真的回复了常态。郑雁卿这才知道难怪他不愿意让李师爷派人送他们过去,原来堂兄是假装喝醉并不需要外人帮助。

“难道堂兄真的另有安排不成?”郑彦卿打量着已经回复清明的堂兄暗暗想到。

“呃!”郑雁鸣慵懒的伸了下腰,笑呵呵地对郑彦卿说道:“雁卿可是疑惑愚兄为何装醉?”

“小弟确有些疑惑,莫非兄长今日还另有安排不成?”郑彦卿点了点头说道。

“呵呵!”郑雁鸣闻言后莫名地笑了起来,“雁卿不知,刚才饭桌上叔父与李老一个劲的轮番向我递酒,分明欲要灌醉愚兄。只是雁卿年幼又不能为愚兄挡下一些,愚兄也是怕酒醉误事耽搁了回家的时辰,家中长辈别再挂念,无奈之下才佯装不胜酒力的。至于雁卿说的还有他事么,若是你不提,愚兄还险些忘了呢!”

郑彦卿有些糊涂,实在不明白堂兄话外之意,“兄长,咱们当真还有其他事么?只是恕雁卿愚钝,实在不能明白兄长此话何解。”

郑雁鸣呵呵一笑,神情有些古怪地说道:“雁卿可还记得咱们初来时,你向愚兄问的那栋房子?”

“房子?”郑彦卿有些不大明白堂兄说的是什么,迷惑的问道。

郑雁鸣见堂弟一脸迷糊模样,又一脸古怪地眨眨眼,“雁卿端是糊涂!就是那门前挂着一堆粉红灯笼,还有妇人在外揽客的那栋啊!当时愚兄不是说过,等此间事了,一定要带雁卿过去逛逛么!”

“额!”郑彦卿这才明白过来,没想到二人随口说的,竟让堂兄记挂住了。此时,他才知道为何祖母在堂兄刚回家时那般说辞。原来堂兄真的荒唐,竟然相带自己去古代的夜店见见世面!

“兄长,你刚刚不是还说怕耽搁回家的时辰么,怎么还要去那个地方啊!”两世都算得上道德君子的郑彦卿,得知堂兄要带他去那种地方,虽说心中也有一丝好奇,但更多的还是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

“嘿嘿,雁卿吾弟,刚才愚兄不也说了此时天色尚早,要带你四下逛逛么!”郑雁鸣此时的神情都称得上****了,“那可是个好去处啊!走,愚兄这便带你去开开荤!”

“啊?”郑彦卿实在有些不能接受这么跳脱的堂兄,“兄长要不咱再合计合计,不如换个地方吧?来时墨儿还托我给她带些胭脂,不若咱们寻个胭脂铺子吧!兄长、兄长…”

郑雁鸣哈哈一笑,也不管堂弟再说什么,只是一副意气勃发地拖着郑彦卿大步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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