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张强来不及用饭,便挨家挨户通知村民们饭后来开会商量事宜,只要有人询问缘由,张强则一律回道是关于取水灌溉庄稼的事情,登时引起了所有人的兴致。
戌时初刻,已有三俩村民朝着张强家而去,渐渐的人越来越多,聚在一起不免交头接耳,大部分都甚是兴奋,一扫日间的愁苦之态。

朱老四家座落于村子最中央,人来人往的景象早就惹起了他的注意,不过瞧着众人都是朝着张强家的方向而去,便硬是耐着性子没有发问。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似乎全村的人都涌向了张强家,朱老四可就再也坐不住了。

今晚的时候刚刚和张强吵了一架,还被曹昂狠狠甩了一个耳光,而张强这厮在村里人缘不差,莫不是他起了坏心思,要联合大家伙废了自己这个村长之位?心思多疑的朱老四不由暗中揣摩着,到了最后实在坐不住了,拦住一个村民问道:“黑灯瞎火的你们不在家里休息,都往张强家跑是要作甚?”

那村民胆小懦弱,虽然对朱老四一点好感欠奉,但也老老实实回答道:“张兄弟说想到办法解决干旱了,叫大家伙一起去商议一番。”

朱老四小眼睛微微一缩,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道:“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嘞,你速去速去。”说着放开那村民,转身回屋去了。

“张强那厮想到解决干旱的法子了。”朱老四面带着愤怒和不甘对杨氏说道。

杨氏正抓着一只肥美的鸡腿大嚼,面前放着一壶飘香的酒,油腻的脸上一片醉态,听了朱老四的话,咧着稍稍歪斜的嘴傻笑起来,道:“胡扯…..朱老四……你……你喝多了吧。”

朱老四脸上露出深深的厌恶,瞥了一眼杨氏后,一甩衣袖大步离去。

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整个向阳村除了朱老四家,每家每户都派了人过来。有的人性子急噪,早就等得不耐烦,扯着嗓子嚎叫道:“张家大兄弟,有甚子话你赶紧说呀,非得让兄弟我这样苦等着作甚。”

周围的人也都心急想知道如何解决这场干旱,纷纷起哄应和。张强看了看在场的众人,应该不会有什么遗漏,这才点点头,站出来高声道:“咱们大家伙都是侍弄田地的小民,田地里的收成就是我们的身家性命,这一场干旱可真是要了我们的命了。好在我家先生足智多谋、才思敏捷、仁义无双,终于想到一个解决干旱的法子,并打算教我们学会。下面就有请我家先生来为大伙讲解一番。”

一众村民不知所以地默默相视,均在心中疑惑,张强家里何时有了个先生?只有韦氏家附近的几家邻居,曾见过曹昂,大约猜到了一些,顿时面露失望,兴致低落下去。

曹昂站到一张几案上,双手微微下压,轻咳一声,道:“各位父老乡亲,在下姓曹名脩,目前暂住在张强兄弟家中。近些日子天气大旱,在下心焦如焚,苦思之下终于想出了一个法子可以解决此次干旱。在下这就说与各位知晓,诸位若觉得在下的法子可行,明日便一道开始布置。”

曹昂虽然一身麻布粗衣,但是身形修长,体态匀称,皮肤白净,斯斯文文完全不像一个庄稼人。村民们不由稍稍沉默,不知该如何接话。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道尖锐的叫声:“如此重要的事情,怎么没人通知我这个村长?”

村民们分开一条通道,容朱老四走进来。他身披一件单衣,走起路来晃晃悠悠,目光直视着曹昂,嬉笑道:“这位先生若当真有解决干旱的法子,理应与我说明,由我来号召村民,岂不省事?”

张强踏前一步挡住朱老四,冷声问道:“你怎的来了,老张可没有请你来。”

朱老四嗤笑一声,目光掠过一众村民,而后对张强嘲笑道:“张强你小肚鸡肠,因今日晚间与我闹些不快,便将我排除在这样的大事之外。你可以不通知我来,但我却不能不来。”

朱老四说着,脸上露出严肃神色,义正词严说道:“我身为村长,理当为咱们向阳村的村民谋福祉、避灾祸。眼下这位先生出于好心想到了解决干旱的法子,但这法子究竟可不可行,还是个未知之数。这时就需要一个能够拿定主意的人来做决定,不是朱某人夸口,在场的村民有谁比我的见识多?”

“你我私怨是小,全体向阳村民是大。你因私怨将我排除在这件事外,一旦诸位村民浑浑噩噩不加分辨便应承了这位先生的办法,最后办法不能成功,造成田地里颗粒无收,这样的祸事该由谁来负责,咱们这些向阳村的人又该如何生计?”朱老四口舌如簧,一席话下来,诸位村民纷纷颔首赞同,有些性子急的,甚至开始职责起张强,怪他自作主张,撇开了村长。

张强又是委屈又是愤怒,指着朱老四气得直哆嗦。不过好在之前曹昂便已经跟张强说过,朱老四很可能会前来捣乱,届时千万不要由着性子来,说服大家提水最为重要。

曹昂神色十分冷淡,对朱老四问道:“朱村长这是在质疑在下了?”

朱老四立刻露出谄媚的笑容,道:“先生一表人才想来不是平凡之人,小人哪敢质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况且先生还未曾说出解决干旱的方法呢,我也无从质疑啊。”

曹昂看着他小眼睛里闪烁着几分警惕,也不愿意在和他多做计较,当下扭头看向所有村民,道:“在下的法子便是从淯水取水灌溉……”

话未说完,底下已经炸开,三言两语热闹非凡。

“唉,这人长得一表人才,我还真以为他有什么高明的主意,哪想到竟只是这样一个馊主意。谁不知道淯水水多,可以用来灌溉,可是谁有本事把七八里外的水源源不绝地运来?就是立即开挖沟渠也来不及啊。”

“张强这厮肯定早就知晓这个所谓的方法,他一个种了半辈子田的人,岂能不知道这所谓方法的愚蠢,竟然还信誓旦旦地通知我们,简直就是在戏耍我们。”

人群中,朱老四眼中划过一抹庆幸,整个人也稍稍变得平和,看了看曹昂,道:“先生所说的的确是个方法,但是三岁小儿都知道淯水离着咱们村子有一大截距离,淯水水虽多,可是没法取啊,难道先生要我们每家每户男女老少一起捧着釜去灌水运回吗?”

曹昂面露微笑,不疾不徐地说道:“在下话未说完,便被你们打断。我当然知道淯水远离此地,又怎么不想好取水的法子就敢召集大家前来商讨?”

村民再次安静下来,虽然大多数人心中都不抱什么希望,但人都有个侥幸心理,希冀着奇迹的发生,纷纷盯着曹昂。

当下曹昂将与黄氏商议好的方法说与众人听,说到最后又道:“淯水离此的距离以十里计算,大约需要毛竹五百根,一户人家两日可以砍伐完毕。连同着在淯水河畔布置龙骨车与铺设毛竹,最多需要五日的时间。五日之后,便会有源源不绝的水源流到大家的田地里。”

村民一下子完全沉默下来,个个面带思忖,有的轻晃着脑袋,有的抓耳挠腮。张强担心朱老四会再寻麻烦,紧紧盯着他,却见他也陷入沉思中。过了许久,终于有人出声:“不好,不好。铺设十里长的竹子来运水,这样的事情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哪能行得通。期间要是再出一点差错耽搁几日,即便是能运来水,田里的庄稼也早被旱死了。”

这人话音刚落,便有第二人接口道:“说的不错,按照这个办法弄最少要耗费五日时光,这五日里我们四处寻水,也可浇灌几亩地,能保住几分收成。但是按照这个方法,一旦方法不成功,或者耗时过久,那可就颗粒无收啊。这个办法从来没见人用过,我也不同意。”

接下来众村民纷纷出言,都是表示反对,没有一人赞同。

张强虽然之前就料到会有人不同意,但着实没想到竟是一面倒的局面,心内沮丧的很。倏地目光瞥到朱老四,见他仍陷入沉思,只是脸上露出稍许愉悦,小眼睛也越来越亮,顿时甚为不高兴,恶声恶语道:“朱老四你怎的不说话?”

朱老四回过神来,立刻神色喜悦,叫道:“大家快快谢过先生,此法可行,大伙有救了啊。”

张强神色一僵,满心的疑惑,茫然地看了看朱老四,又看了看曹昂,实在不理解朱老四小肚鸡肠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出言帮助自己。

曹昂不动声色的观望着,不论如何,只要众多村民能够接受曹昂的方法,那就行了。

“村长,你可别瞎说。十来里地啊,水从淯水提起来,流到这里还不得都跑完了?而且竹筒那么点粗,能装多少水啊。”

朱老四脸庞一正,道:“你们可不要胡说,浪费了这位先生的一片苦心。十里地虽然有点长,但是那些江河动辄数百里,也没见水都跑完了。而且这些水都在竹子里面流淌,大家都用毛竹筒装过水吧?根本就不会流出来一丝。再说这竹筒虽然不是很粗,但是没日没夜一直有水流过,总量也并不少啊。”

村民们又是一番思索,逐渐开始意动,不过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尚未解决,便见又有人问道:“村长说地听起来挺有道理,但是要是按照这个方法,过程中出现问题,耽误了时间可怎么办?田间地头的禾苗可等不了几天了,往后延迟一天,就要干死一大片的禾苗啊。”

“你们呐,就是胆小多疑。这位先生一看就不是平凡人物,况且这里还有咱们襄阳黄家的女公子出力,你们担心什么?都放心地按照先生所说的方法弄吧,争取早些日子能够引来水。”朱老四苦口婆心地劝解者,可是村民们仍然不敢妄下决定,可朱老四的连番催促与保证下,才逐个应承下来。

曹昂与张强对视一眼,虽然彼此眼中都有疑惑,但更多的是轻松。曹昂走到朱老四身旁,拱手作揖,道:“朱村长不计私怨,高风亮节,曹某深感佩服。”

朱老四斜睨了张强一眼,道:“先生莫要客气,张强这厮嘴臭是大家都知道的,我身为一村之长,岂能因为个人恩怨而将所有村民的利益置之不顾。该是朱某感谢先生慷慨无私才对。”

曹昂连连谦让,众村民却大呼起来:“感谢先生,村长仁义。感谢先生,村长仁义。”

张强在一旁吃了苍蝇一般恶心难受,尤其是看到朱老四面带得意,故作姿态的模样,更是感到不痛快。不过终归是靠着他,才能说服大家同意了曹昂的办法,张强也不好做的过分,只好自己一人独自生闷气。

曹昂看着朱老四颇为享受大家的推崇,不由心底发笑,渐渐的往外面退去。倏地目光一瞥,见到朱老四眼中闪过一缕寒芒和狡黠,不由心中一突。朱老四这人看起来猴精猴精的,绝不是那种为了大义可以一笑泯恩仇的人。此番仗义相助曹昂,定有别的缘由。仔细看去,见他满脸笑容,和众人谈笑风生,没有丝毫异状,曹昂也只好暗自警惕,慢慢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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