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娆出了慕王府,松来了暗暗紧握的双手,寒冽的风拂过面庞,是刀刮般的疼。
茕茕而立下,比风更冷的是心。

就在这时,一个面挽轻纱的女子从街道拐角处闪了出来,伸手挡住了她的去路,“你是……”

那女子有一双洞若观火的眸子,就那么平静地望着她,带着微微的笑意。

那眉眼隐隐有些熟悉,丰饶总觉得似曾相识,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郡主,阔别五年,别来无恙……小女姓沈,不知郡主可有印象?”

“你是沈茹?”

丰娆讶然出声,又惊又喜地抓过那女子的手。曾经的手帕之交毫无征兆地又出现在她面前,让她怎能不欢喜激动?

那年,太傅被指控谋逆,沈家惨遭血洗,沈家大小姐离奇失踪,下落不明……

“这些年你去了哪里?”丰娆惊疑不定地朝四周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问道。

“郡主,我们借一步说话!”沈茹回握住丰娆的手,用眼神示意道。

丰娆稍作停顿,回头目光微冷的扫了一眼来时的路,紧接着快步同眼前女子闪身遁入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沈茹取下面纱,露出一张清秀婉约的脸,淡淡一笑,梨涡隐现。

依稀还留有几分记忆中的影子,丰娆先是微微一怔,随后神色一敛,蹙眉道:“你……这样出来安全么?”

“你且放心,我如今的藏身处所很安全……况且都这么些年过去了,就如今这副模样,谁又能与当年的妙龄少女联系起来?”沈茹微微一笑,几分自如。

“如此甚好……”丰娆神色缓了缓,不经意地抬眸,恰巧瞥见一道白影出了慕王府,上了一辆马车,很快,那马车疾驰如飞,驶去的方向正是西南。

丰娆咬紧了下唇,神色恼恨而不甘。

沈茹顺着丰娆紧紧盯着的方向望去,眸光一闪,面上浮起一抹惋惜之色,低声叹道:“没想到都过去了这么些年,你还一直对他念念不忘!可惜啊,有个叫沐颜歌的女人,最擅狐媚之术,将他迷得神魂颠倒。你纵是再好,在他眼里都卑微如尘埃!”

“你也知道此女?”丰娆闻言,眼底拂过一抹暗光,拢眉道。

“此事甚嚣尘上,街头妇孺人尽皆知。姐姐自然也是略知一二!”沈茹淡淡解释,心底却是冷冷一笑。

从前的玉敏,今日的沈茹,又有什么是她所不知道的?像她这样痴情错付的女子比比皆是,真是可怜亦可叹。

他都可以漠视自己的存在,何况是丰娆呢?天下人皆知他的温润如玉,又有谁探得在这副魅惑众生外表之下的凉薄无情?

“此生除她,生不二色”,呵呵,倾尽天下只为一人,其它过眼繁花皆是芥草,这让爱慕他的女子何以能心甘?

恨吧,怨吧,这世界若没这些痴男怨女,那还有什么意思可言?就如同她,失了心,伤了情,都不知道为什么而活了,那日若不是那人及时出现,只怕她早已……

欠别人的恩情,总要是还的,哪怕是棋子,她亦没有拒绝的理由。

不能放她进心里,哪怕恨恨也好……沈茹如是想到。

“郡主高贵貌美,那女人带来的屈辱岂能白受?姐姐都替你感到委屈……” 沈茹眼底暗光浮动,嘴角勾出了一抹浅浅笑意,半敛着眼眸掩饰住她所有的内心想法。

“你的意思是……”

“妹妹聪慧过人,又何需姐姐说得通透明白,自己不好过,自然也不能让人家好过……”沈茹眼中蓄满了笑意,低头在丰娆耳边一阵耳语。

“凌王?”丰娆眸眼微睁,怔了怔神。

若是得凌王相助,不用远嫁和亲,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可倏地一下想起方才那人之言,寒意乍起,不由面露犹豫之色。

“我为何要信你?”丰娆眸中闪过一抹探究。她虽为情所困,可亦不愿意风宁王府沦为皇权之争的筹码,远嫁不失为独善其身的一个法子,可她真的就甘心一走了之么?

“因为我在帮你……就目前来说,也只有凌王能助你走出困局。”沈茹说得极为平静,又看似理所当然。

她不轻易去爱一个人,自然也不会轻易去相信一个人,拿家族的未来作赌注,她还不至于冲动到这种地步。

这个忽然出现的沈茹,究竟是慕王用以试探她的棋子?还是凌王手中的一颗问路石?能从皇帝眼皮底下逃脱不死之人,又能简单到哪里去?

迟迟未见丰娆应承,沈茹笑了,“郡主可仔细斟酌,不必急于答复……但眼下有件事,郡主却是不可不做!”

“何事?”

“沐颜歌……”

云襄王府。

将小兰璧用不明飞行物送进来的小纸条揉成一团,沐颜歌再没有心思看书,一股莫名的火在体内蹿腾了起来。

灵儿悄然进来,笑意盎然,欠身禀道,“王妃,方才夜行过来传话,殿下今晚过来膳。奴婢要不去布置下?”

“布置?”沐颜歌皱了皱眉,是让她准备搓衣板还是铁砂锤?

“唔,不用去备点可口的小菜?再燃起龙涎香,挑上红烛纱灯什么的?”灵儿错愕于沐颜歌不佳的脸色,由满脸欢喜转为小心翼翼地探问。

“难道本姑娘也需要像后宫妃嫔一样,曲意承欢,费尽心思,才能讨好自己的夫君?”沐颜歌板着小脸,气呼呼地哼了哼。

这……气压似乎有些不对呀?按理说这情人之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殿下都一天一夜没来了,王妃怎么还是寒着一张脸呢?

“王妃不讨好他,自然有别的女人送上门来讨好他!”灵儿叹口气,欲言又止。

沐颜歌自然清楚这丫头的言下之意,她盼着自己不要一意偏执,再拂了容墨的心意。可她哪里知道,这世上没有不湿的靴子,没有不偷腥的猫,但就有被宠坏的男人。

她的男子她清楚,他啥也没做不代表他啥也没看。嗯嗯,还敢自己送上门来?简直是找死!沐颜歌的牙恨得痒痒的,“修理”之心俨然已膨胀。

掌灯时分,容墨一脸倦色的步入屋中,神色却温煦宁和。沐颜歌正懒懒倚了软榻看书,只是凝视了三秒,然后笑了一笑,并不起身去迎他。

容墨的心“咯噔”了一下,暗叹了一句不妙。

不声不晌地上前,半蹲于软榻旁,静静环着这个朝思暮想的小女人,只觉一缕特好闻的体香自她身上幽幽传来,令人心神微醉。他轻轻找到她随意放在另一侧的手,紧紧握住十指相扣,低头用下巴摩挲着她柔软的发,暗自咬牙,“颜颜,我有事跟你说。”

“恩……”沐颜歌闭着眼睛轻声哼了下。

“我……我这就讲,但你要答应好好听我把话说完,一定不能变脸生气!” 望着榻上女子静谧柔和的眼波,容墨眸中的忐忑翻涌半响才缓释开来,幽幽道。

感受到那人身体突来的僵硬,沐颜歌愣了愣,轻轻地点了下头,心底却是一阵冷笑。

这种掌握主动,以不变应万变的感觉还真是好!

“今日那个风宁郡主忽然跑到府上来,她当着我的面做了一些不合时宜的举动……情况太突然,我完全没想到她会……”容墨的眸子眨得飞快,尴尬和惶惑齐齐涌呈了上来。

“她会怎样?”沐颜歌淡淡开口,身形未动,眼也未睁。

“就那样呗……可我没有中计,我……最后将她撵了出去,然后马不停蹄奔赴娘子这来请罪了!”容墨表情讪讪,急欲一示清白。

“既然什么都没做,何罪之有?”沐颜歌的声音微微一扬,淡漠的情绪让容墨心愈发地七上八下起来。

“罪过……就是不该招蜂引蝶,不该给娘子心里添堵,不该……”

“好了……你当本姑娘是傻子么?”沐颜歌陡然睁眼坐了起来,恼然打断某人欲遮欲掩的话,“没有你的同意,人家姑娘能进你的书房?你没有用眼睛看,又怎知她脱了衣服?你不替她将衣裳穿好,难道人家会光着身子走出府去?嗯?”

一五一十交待一下就有那么难么?推心置腹真的如此遥不可及么? 她是个女子,她必须学会保护自己,容不得有半分糊涂,尤其现在的自己地微势薄,处处受制于人。这风筝的线虽是握在自己的手里,可若不小心抓牢,没准一阵大风起,脱手飞向哪里亦是未知。所谓,‘女人不狠,地位不稳’,这一个‘狠’字,对外不折不扣,对内也不能麻痹大意。

容墨被眼前女子锐利且逼人的目光看得浑身直透寒意,想他平日里巧舌如簧,这会怎么反倒是百口莫辩了?

有个漫不经心的声音似乎暗处无情地嘲弄他:既已犯错,何苦挣扎?

“颜颜,我领罚……”容墨呆怔半晌,目光微凝道。

“好,自戳双目,自断手臂!”沐颜歌重新躺下,娇唇轻吐。

“啊?”某人傻眼。

“怎么,嫌我罚轻了?”沐颜歌挑眉,声音亦是抬高了几分。

“颜颜是想让我和路神医凑成一对么?”容墨哭丧着小脸,幽幽道。

“一个瘸子,一个瞎子,倒也般配!”沐颜歌冷冷道。

“颜颜,你就这么狠心对我?”某人的魂吓飞了一半,显然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女人会使出如此“残暴”的手段。

“看了不该看的,碰了不该碰的,难道不该如此么?还是你压根就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嗯?”那女人笑意微冷,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明明轻漾似风,却又似冰封般的寒冽。

容墨表情僵凝了半晌,竟是无言以对,“我……”

“今日这事究竟是你无法避免,还是你心中动过其他心思?”

沐颜颜的话响起,容墨望着她咄咄看来的目光,先是浑身一震,随即却轻轻笑了起来,“到底是我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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