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瑾知道她心中所想,苦笑言道:“二娘子,不巧得很,这两日书博士金效白告假,并没有前来内文学馆。”
钱秀珍小口微微一张,目光止不住的失望,有些兴致阑珊地言道:“原来如此,有劳陆郎了……”

陆瑾笑言道:“娘子但且宽心,你所交付的事陆瑾一定会放在心上,待到金效白假后归来,我再行了解其人其品,你看如何?”

“好,”钱秀珍点头笑了笑,向着正堂张望了一番,小声言道,“瞧郎君这般模样,似乎还没有餔食吧?要不奴替你下碗面片儿?”

陆瑾心知钱夫人刻薄吝啬,正欲开口拒绝,不料一人突然从正堂中而出,笑吟吟地开口道:“咦?这不是陆郎回来了么?二娘,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速速为陆郎备饭?”

“啊,啊,备饭?”钱秀珍仿佛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秀眉望着钱夫人露出了一个惊讶之色。

钱夫人轻叹一声,言道:“陆郎啊,奴瞧你孤身一人独自起炊多有不便,这样,以后就跟着我们一并晚饭,你看如何?”

陆瑾显然也有些发愣,回过神来方才笑言道:“好,那我缴纳伙食费便是,有劳夫人了。”

“哎!多一双筷子而已,何须另行缴纳钱财?!”钱夫人嗔怪地看了陆瑾一眼,笑道,“我们府中一般为暮鼓之后开始餔食,陆郎到得时间前来正堂便可。”

“多谢。”陆瑾微笑拱手,“夫人,在下还有事情前往房中一趟,待会一定准时到来。”

钱夫人颇为和蔼地点点头,目送这陆瑾远去了。

钱秀珍仍旧是一头雾水,问道:“阿娘,你……今天为何这般……”

“你是想问娘为何突然变得如此慷概吧?”

钱秀珍没有回答,显然默认。

钱夫人眼眸中闪动着商人一般精明算计的光芒,言道:“我今天无意听棋风馆的那些宾客言及,陆瑾并没有担当棋助教,而是直接当上了棋博士,呵,那可是从九品下的官职,与你那未婚夫一般无二,这样的人物我看未来前途一定不可限量,现在与之处好关系,以后说不定有需要他帮忙的时候。”

钱秀珍恍然醒悟,却又啼笑皆非,无奈笑道:“娘啊,你如此前倨后恭,难道就不怕人家笑话么?”

钱夫人抬起手来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冷哼道:“你这傻丫头,咱们在商言利,这有什么好可耻之处?快去做饭吧,今天第一顿,记得丰盛一点。”

暮鼓敲定之后,黑沉沉的暮霭已是笼罩了长安城。

陆瑾换得一件干爽的衣物,顺着走廊来到大厅的时候,发现钱夫人钱秀珍母子已在正堂内等候了。

钱夫人高坐在罗汉床上,面容和蔼,一见陆瑾入内立即笑着招手道:“来来来,陆郎快坐。”

陆瑾含笑点头,目光一扫堂内,发现备置了三案美食,他选得末位那一案席地而坐,瞄得案上的酒菜一眼,却是有些意外。

几案的菜肴颇为丰盛,一只肥溜溜冒着油光的烤鸡,一大盘萝卜炖羊肉,一块蒸得酥烂的羊后腿肉,更令人意外的是,肉上居然还撒着价值不菲的胡椒,另外,还有一壶看似自家酿制的米酒。

钱夫人笑盈盈地言道:“陆郎住在我们钱家多日,说起来还没有替你接风,正巧今番陆郎你招录成为棋博士,实乃可喜可贺,奴在此备以薄宴,就此恭贺了。”

陆瑾心思剔透,一听钱夫人知道自己成为了棋博士,立即明白她判若两人的因由。

然而势利之人多矣,此乃人之常情,何能苛责求全?他也不说破,笑微微地举起酒碗言道:“多谢夫人美意,陆瑾当满饮致谢。”说罢,将碗中美酒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以前双方有些僵硬的关系似乎改善了不少,陆瑾眼见堂中只有自己和钱夫人母子,不禁好奇问道:“对了,不知钱大郎所在何处?为何没回来?”

钱夫人笑着言道:“陆郎有所不知,我那大郎天生勤奋聪明好学,在国子监内可是有口皆碑,想必是为了专研学问晚归了,放心,要不了多久,应该便会……”

一言未了,前院中突然响起了仆役略带惊慌的声音:“咦,大郎君,为何喝了这么多酒……啊,慢些……快快快,扶住郎君……”

正堂内的三人立即愕然,陆瑾抬目望去,便见两名仆役驾着一个肥硕的身影走了进来,摇曳灯烛的照耀下,不是钱多是谁?

只见钱多面色通红,脚步虚浮,驾着他入堂的那两名仆役看似极为费力,额头都已经冒出了冷汗。

“呀,怎么如此的醉?”钱秀珍心疼兄长,立即霍然起身,急忙跑上前去帮忙将他扶住。

钱夫人有些惊讶,转念间却又笑道:“无妨无妨,想必是与同窗喝酒喝多了,男人嘛,出门在外哪有不应酬的时候?千万关系正是在酒中。”

钱多醉眼朦胧,两只胳膊陡然一挥甩开架着他的仆役,上前抓住钱秀珍的手醉醺醺笑道:“柳娘子,本郎君看你能逃到哪里去?快,继续行酒令,谁输了谁饮个唇杯儿?”

陆瑾不知他口中的唇杯儿是甚,尚在疑惑不解,然而见这厮举止轻浮放浪形骸,不用问多半是去了青楼楚馆风流快活,想及时才钱夫人还说他是专研学问去了,陆瑾暗暗感到好笑。

钱夫人听罢这几句,也明白了钱多所干的好事,然而她向来溺爱这独苗苗,忍不得半分责备,挥手言道:“快快快,将大郎君送回房中休息。”

那两名仆役急忙点头,又是上前一左一右架住钱多。

钱多仿佛送别般对着钱秀珍一阵拉扯,大着舌头高声言道:“柳娘子……你等着我,待我筹够了……钱财便替你赎身,咱们一起双宿双栖……游戏人间……我要带你去看你最爱的流萤……”长长的尾声还在厅内回荡,他已被仆役夹走了。

钱夫人有些抱歉地笑道:“大浪醉酒失态,还请陆郎不要见怪。”

陆瑾呆呆愣怔浑然未觉,半响之浑身轻轻一震,一丝光亮瞬间掠过了心海,不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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