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给任何多余的时间,程牧云必须和他们立刻走。
坐上车,直接开出庄园的后门。

程牧云回头,看了眼不太高的灰墙,在思考,温寒发现自己消失不见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要是在一个多月前,这个普通的莫斯科女孩应该会哭,现在呢?

车经过庄园外的街道。

街上,聚满了从各地赶来的人们,要参加明天庄园主人皈依佛祖的庆典。人挤人,老人、小孩和妇女,都是盛装。

嘈杂而热闹。

……

车内,孟良川和几个持枪的印度警察并肩,坐在程牧对面。孟良川咳嗽了声,换了比较官方的口吻和他谈话:“是这样,当初付一铭和你谈成合作后,其实付一铭的上级,也就是国际刑事警察组织的老大并不赞同,所以在你们的小组里有一个上级刑警卧底,已经很多年了。”

“哦?是吗。”程牧云一双眼睛里跳跃得都是他那种独特的笑,在等待孟良川继续说下去。

孟良川挑眉:“他的任务就是监视你。程牧云你自己也应该很清楚,你当初不是我们这个体系的人,你曾有过案底,坐过牢。”

程牧云示意他继续说。

“这次你突然回来,付一铭还配合你召集了所有组员来尼泊尔和印度,这让上边很紧张。这个卧底接到的任务就是继续监视你,看你要做什么,”孟良川叹口气,“原本,大家都保持缄默。但是出了命案就不一样了,我们都是刑警,不能用黑社会的那套方法,不能谁背叛了组织就要剁手跺脚。”

程牧云点点头,拿起一瓶水,看了孟良川一眼。孟良川笑了:“喝吧,专门给你准备的。”

他拧开瓶盖,慢慢喝下去。

孟良川最后叹口气:“周克和庄衍都是刑警,死了不可能不追究。当然,我和我在尼泊尔的兄弟可以作证,周克不是你害死的。但是庄衍死得这么突然,你又不让尸检,还让人转移走了尸体,这既是违规了。所以那个刑警卧底按照规定,将这个消息传递给了我……我传递给我上级,接到的命令就是,带走你。”

程牧云点头,终于反问:“所以,这个人是谁?”

是付一铭?陈渊?还是程伽亦?

能多年跟在他身边的,起到监视作用的,也就只有这么几个人。别人和他并不亲近。

孟良川发现,说出这个名字很难。

等于告诉程牧云,在他正在尽心极力想要找出“内鬼”时,有人背后捅了他一刀,揭发他和命案有关……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孟良川犹豫半天,还是没说。

车一路经过种植区。

从咖啡种植园,到茶园,最后的向日葵花海,直到,车驶入一个很普通的农庄,在院子里停下来,程牧云被告知可以下车了。

他走下车,汇聚在四周的人都散开。

有人走出屋子,是个四十多岁的刑警高官身上,这人一副亚裔面孔,开口就是英文:“你好,昔日的英雄。”

程牧云没回答,视线偏移,看高官身后的人——那个已经换上一身警服,在低声咳嗽的陈渊。

陈渊摘下蓝色金属框眼镜,对程牧云抱歉笑笑。

程牧云没说话,直接进了房间。

普通的农宅,被他们仓促布置成了审讯室。

那位高官和两个下属坐在长桌后,指了指前面的三把椅子,仍旧笑得很和善:“例行公事,谈一谈。”

孟良川和陈渊很识相地走过去,坐下。

作为和程牧云一路而来的人,他们两个当然也要被审。

高官再次指了指中间那把椅子,程牧云走过去,扫了眼孟良川,又深看着陈渊,坐下来。

门被关上,除了记录员,就剩下他们六个人。

三个审讯官,三个被审的人。

刑警高官用笔指了指孟良川:“你从什么时候认识程牧云,为什么认识?”

孟良川回忆:“三年前,我为了调查尼泊尔最大的走私团伙,作为卧底,混入地下黑市成为雇佣兵。半年前,上级突然给了指示,程牧云已经入境尼泊尔,让我想办法接近他。”

“你知道他来这里,是为了做什么?”

“不知道,完全不知道,”孟良川用坦诚的面孔说了假话,“我只知道他想抢一批货,顺便报仇,毁了尼泊尔那个走私基地。后来我帮他把货送到印度这个庄园,我的事就结束了。”

“哦?”高官狐疑,“真不知道?那你为什么还留在尼泊尔。”

“这个啊,”孟良川咳嗽了声,“我一早就知道他身边有个卧底兄弟,想着跟在身边,到时候万一卧底兄弟有什么危险,可以帮忙。”

孟良川一脸坦然。

高官点头,看陈渊:“你从什么时候认识程牧云,为什么认识?”

陈渊平静地说:“十三年前,付一铭在牢中被程牧云解救后,要特招程牧云进行动组,把组长位子交给他。于是上级就派了我加入这个行动组,任务是监视程牧云。”

“你知道他来这里,是为了做什么?”

“不完全肯定,只是猜测,”陈渊继续说实话,“半年前程牧云进入尼泊尔后,给付一铭消息,要整个行动组来到尼泊尔和印度边境,继续查案。当年那个案子只摧毁了俄罗斯内蒙古边境的走私通道,程牧云说,他现在已经掌握了中印边境的走私通道。”

“所以程牧云这次来,是作为退出的一员,继续帮付一铭查案。”

“不,这是他的借口,”陈渊沉吟数秒,“他回来是为了报仇,他怀疑多年前有叛徒出现,才让行动组死了那么多人,所以程牧云这次回来是为了找内鬼。”

高官点头:“你的意思是,他要动用私刑,用非法的手段调查行动组内的叛徒?”

“不错,是非法手段。”陈渊下了定论。

房间里,有敲打的声音。

记录同期传给总部,电脑上同期销毁,没有任何记录。

他们这些人来,并没有资格做审判,毕竟莫斯科那个行动组级别很高,这个审讯的刑警高官比付一铭还低一级,无权处置。

所以,只负责问话,等待总部判断:

是否要□□程牧云,移交给总部。

接下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到程牧云身上。

毕竟消失了十年,此时猛看到真人,就感觉像是从一堆黑白老照片里走出来的男人。

岁月会磨平一切。

现在的他,狷狂堙没,静如深潭清水。

官员咳嗽了声,预备发问。

“我需要一个俄语翻译,”程牧云淡淡地用俄语说,“你看,我终究还是莫斯科人,不用母语,万一词不达意,对我来说很吃亏。还有,请给我杯热水,我并不希望这里的氛围变成审讯,我并不认为自己犯了什么错。尤其对于陈渊先生这个‘非法手段’的恶意揣测。”

“当然,当然,这一切都还没有定论,”官员招手,“去外边找个会俄语和英文的人,顺便给程牧云……先生倒杯热水来。”

五分钟后,所有他的要求都被满足。

官员再次咳嗽了声,预备发问。

“我这里来印度和尼泊尔的边境,就是为了查走私线路,”程牧云不用他问,直接回答,“当然,事情只查到一半,尼泊尔那个基地被炸毁后,我的线索就断了。”

“哦?”官员想了想,“那你来印度又是为了什么?”

“因为,佛在这里。”

“……”

“印度尼泊尔这里,是佛教的发源地,虽然我是在中国的某国地方出家为僧,并不信奉印度教,但毕竟同宗。我想,因为宗教信仰来到这里,应该没有可被谴责的?”程牧云细细品他手中的热水,像在品着杯浓郁的印度咖啡。

“周克的死,我很痛心,我希望你们能继续追查下去,让那个走私集团付出应有的代价,”程牧云含笑,看着面前的官员,毕竟他曾经也是莫斯科那个行动组的组长,比这个官员级别还大了两级……“但抱歉,我不能帮助你们,我是个出家人。”

“请放心,”官员一脸郑重,“对于周克的死,我们已经立了专案,任何同伴的牺牲都应该被铭记。”

“庄衍……”程牧云垂眸,意外地沉默。

所有都安静着,包括传送记录的人也停下来。

等着这至关重要的回答。

“我也很痛心,虽然我和他并不熟悉,”程牧云再次开口,“为什么不尸检?因为我不相信任何外人,所以行动组内的人已经把庄衍的尸体送回莫斯科,我相信,不久就有详细的尸检报告出来。如果那时候你们需要我配合调查,我很乐意。”

不用审讯和追问。

该说的,程牧云全都说完了。

包括最后一句:“还有陈渊先生猜测我在调查内鬼?这实在太荒谬,我早在十年前就离开行动组,这些都和我无关。很抱歉,我不接受指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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