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锦现在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颗心几乎陷入绝望。
她不是没有绝望过,前世父母关系破裂,养大自己的爷爷奶奶相继离世,后来甚至发现林嘉跟一公司里的女同事暧昧,人生不过二十几载,他人幸福美满,她却经历一重重打击,不由万念俱灰,甚至起了轻生的念头,可是现在不同,现在她只想要活着。

或许经历在承伯公府的刺客一事,简锦有了深深的求生欲望,可是心里刚刚燃起了活下去的希望,老天爷非要在这时候给她喝来一棒子。

简锦埋在被褥里,整张脸已是泪水一片。

殊不知,有一双眼睛正凝视着她,而这双眼睛的主人此时就站在书案前,执笔对准了纸,却迟迟不落下,眼看着随从即将要把简锦身上的衣服拨个干净,忽然喊道:“先等等。”

随从不敢轻易停下,萧玥眼带示意,吩咐道:“还有什么事,你也一并说了。”

男人道:“奴才刚刚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声音有些轻,似乎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萧玥好奇地看着他,见着他的手在袖口里慢悠悠摩挲,似乎要掏出什么东西好奇心浓,暗道到底要摸出个什么东西。

下一瞬他便见男人的手掌从袖口里抽出来,手心里攥着一把东西,往他脸上,眼睛里轻轻一扬。

这动作来的极快,细细的一堆白沙轰然炸成了白烟,周围一瞬间袅袅腾腾,可入了他的眼里却疼得要人命,萧玥躲闪不及,当即疼得怒喝:“畜生!你想要做什么!”

又呵斥随从:“傻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擒住他!”

随从挥着白腾腾的烟气寻男人,可是摸索半晌仍是没摸着什么,众人正迷糊间,蓦地有人喊道:“人不见了!”

循声望去,却在烟气弥漫间看都床上空无一人,而此时男人也不知所踪。

萧玥气炸,大步跨到床边巡视,一双眼睛却烟熏得模模糊糊,甚至还发着疼。

其实不止是眼睛,屁股后头还疼着呢,前几天在燕王府上落下的伤,他耿耿于怀一直没忘,要不然怎么会把这份气撒到简锦身上。

随从见他寻得吃力,小声提醒道:“爷,还要继续寻吗?”

萧玥骂道:“废物!通通是一群废物!”

而此时红袖招外,静静地停靠着一辆马车。

简锦迷迷糊糊睁开眼,正撞上一对含笑的眼眸,不由一怔,随即转眼四周,发现自己正处在马车里面,脑袋更懵了。

视线重新落到男人脸上,困惑道:“我怎么在这里?”

说着脑袋轰然一炸,她立马低头探看,全身完好衣衫齐整,像是不曾经历刚才那遭乱事,眼里却倏地起了警惕冷意。

她明明记得上一秒还被人死死压在床上,衣衫凌乱,眼看秘密要被人揭穿,一转眼却到了马车里,浑身衣衫完好,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样迅速的转变好像经历了一场不可思议的魔术。

简锦蹙起了眉头,她记得,刚刚他往袖口掏出了一把白沙,撒在空气里化成烟,像是武侠里的场景,奇幻得不可思议,偏又是无比真实。

在之后,也不知发生什么事了,迷迷糊糊就来了这里。

简锦警惕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最终也没有问是不是他整理她的衣衫,只问道:“你是萧玥的画师,怎么反把救我出来了?”

男人笑道:“你再好好看清楚。”说着伸手往脸上一揭,一张薄薄的面皮子便被揭了下来,随后显现出男人一张笑眼带着桃花的脸庞。

简锦讶然喊了声:“薛定雪!你怎么在这里?”

男人就是薛定雪,而他是怎么易容混进红袖招,怎么成为了萧玥的画师,又是怎么在萧玥的眼皮子底下将她救了,这一切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简锦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满腹疑惑,不禁敛眉道,“你告诉我,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成了萧玥的画师?”

薛定雪能当上萧玥身边的画师,肯定已取得萧玥足够的信任,而萧玥心中对人的防范还是有的,薛定雪既然能取得他信任,可见已经在他身边呆了一段时间。

可是前几天,他还在燕王府上呆着,接着又被楚辜赶到了甄侯府,这里头弯弯绕绕实在多,简锦不想生疑也难。

现下她只想知道,薛定雪到底是在为谁做事。

薛定雪闻言笑道:“我哪里是他的画师,刚才他来府上闹出那么大动静,后来又私自将你带走。他之前对你做的事,我可看得一清二楚,这会将你带走指不定要把你祸害成什么样,我不放心就跟过来瞧瞧,果然啊,他竟是把你带到了这个红袖招,里头满是女人,除了让你当众出丑还能做什么?”

简锦顺着问道:“所以你就混进来了?”

薛定雪默认道:“说来也巧了,你们走后,一群随从也跟着来了,里头就有一个白袍子的男人,我瞧着他模样不错,也最好下手,于是就跟他换了下身份接着就混进来了。”

简锦觉出了他语气里的暧昧,不免问道:“他怎么会好心跟你互换身份,是不是你把他打晕在哪个角落里了?”

薛定雪果然道:“是这样没错。接下来的事你也都知道,就不用我多说了。”

怪不得他进来那一刻看他眼熟,就算假面能遮住原本的五官眉眼,却是遮不住钉死的轮廓。

况且这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气息,简锦都是有所察觉的,只是当时情况危急,来不及细想,而今却有了功夫思虑,却也有了更多的疑惑。

他是怎么在短短的时间里捏造出一张假面?

他袖里藏着的白沙又是从哪里弄来的?

一时陷入沉思,简锦不由想起了昔日野山之上,他仅仅凭着一把短笛便引来万蛇,后来甚至惹得狼群呼啸,这根本是传奇话本里的桥段,偏被他真实演绎出来,浑然不似这京城外的一个普通书生,分明是行走江湖的奇士能人。

不止如此,他这人身上疑点重重,一会儿在燕王府上做事,一会儿又窜到甄侯府里,身份多变,只怕他还暗自掩盖了不少秘密。

简锦想了想,到底是没问出这话,就问道:“你既然是来救我的,为什么要等到最后一刻才想着出手?”这也是困在心里的一个大疑问。

早在她被随从压到床上时,他就有机会出手,可事实上,他却等到她衣衫快被撕烂的时候才出了手。

这其中种种缘由,她不想也能猜出几分,他分明是故意为之,存心要看她笑话。

想到此,简锦有些难受了。当时几个粗壮的随从狠狠地按着她的身子,黝黑粗粝的手掌在她眼前来来回回晃动,瞬间就有种惊人的恶心泛滥在口齿之间。

只差了一步,身上的秘密可真要曝光了……

因着心里惦念这些事,简锦脸色有些发白,蹙着眉头看着他。

薛定雪似乎自知理亏没有反驳她这话,只摸了摸鼻子,说道:“这次是我的疏忽,下次,呸呸呸绝对没有下次的发生了,徒儿你大可放心,有师傅在的一日,我就不会对你做什么事。”

简锦此时厌恶计算,便没有怎么和他计较,点了下头,说道:“既然我已经安全出来了,就当做这事没有发生过,现在就回府吧。”

薛定雪掀帘吩咐马车往前驶走,车轮子滚过一道坎,马车不受控制地颠了颠,简锦及时稳住,却见角落里滚出来一道娇软的人影。

美人小脸发白,双眼紧闭,额头上汗水涔涔,定睛一看,可不就是仙仙姑娘。

简锦怕她跌出马车外,连忙将她扶坐而起,但她双眼紧闭,嘴唇翕动,似乎在昏厥之中。

简锦低下头听她嘴里的话,却是呓语,却也说得真真切切,正一叠声地喊她的名字。

一个女人若在梦里叫一个男人的名字,定然是喜欢这男人,可如今简锦却听见她叫的是自己的名字,难免有些尴尬,看向薛定雪,低声问道:“她怎么在这里?”

薛定雪道:“她被萧玥欺负得这么可怜,理应把她救出来。”

简锦听来心酸不觉哑然,低头看怀中的仙仙,心里的担忧愈发重了,不止为她也为自己。

刚才萧玥发怒的模样,她算是见到了,如今私自将仙仙带走,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只怕会是要寻到甄侯府上,如果再有意隐瞒,到时候大哥听信了他的一面之词,知道她将一个欢场女子私自带回家中,心中定然怒极,到时免不得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然而这只是一方面的揣测,虽然之前做了很多事惹得大哥不快,但到底是一家人,大哥再生气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就不知此时萧玥得知她们离开,会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简锦心下担忧,一时如坐针毡,大约行了一盏茶的功夫,想挑开帘子估摸时辰,马车忽的一颠继而顿住。

她始料不及,一个摔仰头直顶上他的胸口,还未来得及退出他怀里,随即听见外头马夫道:“爷,车轮子陷在坑里,一时半会抽不出来,您先歇会儿。”

等了许久也没有见弄好,简锦心里总有些惴惴,掀帘一看,时间却是一溜烟飞过去了。

外头天色渐暗,竟是到了傍晚时分,空气里弥散着一股股时节花香,简锦鼻尖有些腻烦,正要撤下手,不料后头蓦地响起一阵阵马蹄声。

这阵响动像极了很早之前在集市与萧玥相遇的场面,心里头的不安终于寻到了来源,简锦揪起眉头扭头回看。

入目处几匹雪白马匹飞腾而来,烟尘乱斗,几张脸庞隐约晃动,可她却看得清晰,这追来的分明是萧玥和他的随从。

简锦到底是个冷静的性子,当下不再纠缠在马车上,立即起了下车的念头,却是错眼看到仙仙靠头昏睡在车壁上,一副懵懂天真的模样,看得实在让人心疼。

一颗心慢慢地沉了下来,简锦缓靠在车壁上,不走了。

薛定雪道:“马车肯定是来不及修好了,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简锦蹙眉道:“我走了却留你们在这里,那我成什么了?”

薛定雪似乎听得好笑:“危急时刻再去顾别人的性命那就是傻了,况且我们是奴,你是主,身份金贵,本就没什么道理为着我们这些人留下。”

简锦摇了摇头,说道:“他眼神厉害,我走了还是会被他抓回来。”

萧玥能这么快追过来,想必是猜到了她逃出来后肯定会先回甄候府,而事实上真被他猜准了,现在马车轮子还卡着,已经没了用处,迟早会被追上,可是现在若是下了马车,萧玥就算漏眼错过了,他身边跟着的随从眼睛可不瞎。

薛定雪似乎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时没了话说,不自觉叹了口气,两人互相望着,难道同时生出一种互为同盟的感觉。

在这种危机情况之下,在一旁熟睡的仙仙却是不知危险气势汹汹地靠紧,仍是睡得无知懵懂。

马蹄声骤然在耳边落定,简锦心里一紧,捏出手心细汗,静静在马车里等候。

周围是随从的呵斥声,将多事的百姓赶得远远的,而后拥着怒气冲冲的萧玥站到了马车前,萧玥冷漠开口:“里面是什么人。”

简锦与薛定雪彼此对视一眼,皆是没有动嘴,紧接着听到外头萧玥说道:“既然不说话,那爷就不客气了。”

他扬声喊了句搜,四下脚步纷沓,似乎恶狼一股脑儿地涌了上来。眼前闪过被压在床上撕裂衣衫的场面,简锦难忍这口气,倏地冷笑道:“谁说没人了!”

掀开帘走了下来,在萧玥面前站定,眉眼坦荡,脸色无惧:“光天化日之下萧二爷还想强迫我不成?”

萧玥笑道:“你别说,爷真还有这个念头。”

简锦抵住牙关仍是压不住怒气:“变态。”

萧玥挑眉道:“说来说去只骂这一句就不嫌腻?”他眼里带着深意,随从会意立即探手扣上简锦的肩膀。

简锦无法挣脱,气极之下逐渐冷静,直面迎上他的目光,微微笑着道:“只要你有胆子承受燕王的怒火,随你怎么做。”

萧玥听得这话就知大事不妙,但心下仍不甘心,冷笑道:“你这话怎么说。”

简锦说道:“我知道你会追来,所以在出红袖招时就派人去通知燕王,估计这会燕王正在来的路上,说不定你前脚到他后脚就来了。到时你什么事情还没有做成,却被他撞见,有理说不清,萧二爷好大的冤屈。”

萧玥冷眯着眼:“你不必用这种话故意激爷。”他缓缓一笑,有些恶毒的意味显现在笑容里,“燕王根本不会来,因为爷的人早守在燕王府门前。”简锦就算派去了人去传信,也会被他的人马截住,最终燕王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简锦料不到他会这么一出,笑意微敛,手汗急出:“你就这么笃定燕王在府上,而不是在其他的地方?”

萧玥道:“不在府上正好,爷省得半路拦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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