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楚辜主动问起了娇娘,简锦下意识惊了一跳,心想难道他不在自己身上打主意,要往她身边亲近的人下套了么?
还是说通过娇娘,他发现了什么?

到底是对自己假凤虚凰的身份有所担忧,简锦心里越担忧,面上表现的越来越不在乎,懒懒的笑了一声:“王爷怎么关心起这事了?”

她却疏忽了,楚辜早在她身边设了暗哨,也很早就收到了消息,知道有个叫林娇的女人被她带回了甄侯府。

后来的一段时间,他也知道这个叫林娇的女人出生乡野,大字不识一个,举止也十分粗鲁。

倒是和她相配,正是登对。

这会儿,楚辜却觉得她笑的有些刺耳,就冷冷问道:“难道还不允许本王问一问吗?”

这是一个逻辑吗?他就像个小孩子似的,简锦心下好笑,却不在面上表露分毫,只解释道:“我并没这个意思。”

楚辜瞧她,漆黑的眼睛眨都不眨,就好像已经猜透了她内心的戏谑:“没有就好。”

他说着话锋忽然一转,却是扯到了其他的事情上:“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这位林姑娘的老父亲现下就在本王府上住着。”

简锦听了这话不免感到惊奇,娇娘的父亲怎么突然跑到他府上去了?

她不由瞥他一眼。

楚辜仿佛有所感应到,冷冷扫眼掠过。

简锦及时收回了目光,心里却想,不会是他逼着人家到京城里来的吧?

没想这个念头多久,她便问道:“林姑娘的父亲应该在乡下待着,怎么会突然到了王爷府中?”

楚辜冷冷问道:“你的意思是本王把他劫持到了京城?”

简锦立即垂头:“我并没有这个意思,王爷别多想了。”

楚辜哼了声,语气仍是冷的:“那你是什么意思?”

简锦如今是发现了,楚辜此人,最爱玩弄文字官司,也极喜欢在一些话上钻牛角尖纠缠不已,这会就被他逮着机会,绕不开去了。

但是她到底不能直接驳回去,想了想才回道:“我没有不相信王爷的意思,只是想起了一件事。”

她委婉解释:“之前在秋酿楼偶遇林姑娘时,她身边还跟着一位拉二胡的老汉,或许这位才是现下正在王爷府上居住的这位,而林姑娘现在被家里赶出来,她的老父亲也应该在乡下待着才是。”

楚辜却是从她这话里听出了质疑的以为,不免冷下一张脸:“你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本王骗了你么?”

简锦摇头道:“我没有这么想过。”

楚辜盯着她,仿佛猜透了她的心思,忽然扯嘴一笑,漆黑的眸子里却划过恶意。

他就逼着她:“你要是真不相信,现下正好到本王府上,你去看看到底是不是林姑娘的父亲。”

就算入狼窝,入虎穴,都不能再去燕王府了,简锦就说道:“我从未见过她的父亲,王爷要找也该找林姑娘才是。”

楚辜就问道:“那她人呢?”

简锦回道:“她正在甄侯小住,一般都不出门。”

听了这话,楚辜冷笑道:“那现在就去甄侯府,接她去看自己的亲生父亲。”

行吧,还是绕不开要去他府上这个话题,简锦又气又愁,难免就笑了。

她索性问他道:“王爷对此事倒是无比热衷,可有个问题我还是想问问,王爷这般热衷,是为了什么?”

楚辜看着她:“本王不想得到什么,本王就想好人帮到底,了却老人家一个心愿。”

这话谁都可以说,唯独他不行。

小白文里,他执掌政权以后,不顾反对,直接处理掉了一批对颇有微词的老臣,砍头,流放,株连九族,施以炮烙各种刑罚都轮流上了一遍。

简锦看小说的时候,就记得其中有一位老臣年纪五六十了,眼看要抱上孙子,谁知道天降横祸,抄了家株了族,还要在寒冬腊月里,亲眼看着自己大腹便便的儿媳妇死在漆黑冰冷的牢里。

楚辜若真的是尊老爱幼,又怎么会亲自去断了人家的血脉?

简锦抚掌笑道:“王爷真是好心肠。”

她笑着摸了摸鼻子,却又犯难道:“可是刚才我听陆四姑娘说,皇后娘娘马上就要到了,您若现下就去甄侯府,怕是到时候皇后娘娘寻不着您。”

似乎不喜别人提及皇后娘娘这个让人,楚辜眉心微蹙,道:“与她无关,现在就只有你我二人。”

这话说得怎么带了种幽深缱绻的意味,然而他的眸子里尽却一片冰冷冷,简锦到底是醒悟过来,敢情他这是在挖坑叫她跳呢。

她要真跟着他乘上了马车,说要去甄侯府,指不定半途改了道,兜兜转转之后还是去了他的燕王府。

到时候一进去,全是他的人马,她如瓮中之鳖,完全没路可逃了。

简锦笑着道:“皇后娘娘的大驾,我不敢不迎。”

楚辜仿佛是不耐烦了,敛眉沉脸,语气更冷透了一层:“要么现在你跟本王走,要么你就别想活了。”

这是要耍威胁的手段么?

“王爷这是在威胁人么?”简锦缓缓笑了起来,但笑意并不深,她声音冷静道,“可是我两种选择都不要,现在我只希望王爷能高抬贵手,让我回到宴上。”

楚辜却道:“你可别忘了,本王府上还有你的老相识。”

听了这话,简锦不由一怔。

老相识?

她迅速在脑袋里搜索,最终搜出了一个名字。薛定雪。

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她倒是差点把他给忘了。

简锦说道:“随便王爷怎么对他,横竖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么?”楚辜说道,“未必吧。”

就知道和他说不清楚,简锦索性不跟他纠缠这个话题了,直接问道:“王爷还有别的事吗,如果没有了,那我先退一步,宴上还有我三妹。”

这还是简锦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及流珠。

简锦想到迄今为止他们还没有见过面,这次宴会无疑是个邂逅的好机会,现在自己又在他面前提到了简流珠。

说不定他因此会对流珠产生了兴趣,从而生出见一面的想法……

简锦有些后悔把流珠扯进来了。

但她不知,楚辜压根没有注意到她提及了简流珠,眼下他心思倒是全部在一个人身上。

楚辜见她眼神有些慌乱,心想她这般惊惶,是怕自己不成?

一旦有了这个念头,他更是揪起了眉头,冷冷道:“本王不准。”

简锦见他没有对流珠产生好奇,心里不由松了口气,可同时又纳闷起来了。

都说男女主角之间有莫名的吸引力,怎么到他们这里,楚辜就对流珠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想起近日京中传闻,似乎楚辜的桃花结了一朵又一朵。

尤其是王尚书家的二千金为了他,半夜里逃婚,到现在都下落不明。

别看现在桃花只有个位数,等到以后掌权登基,就有无数美人前赴后继,想着要来伺候他。

简锦想到以后他当上皇帝的画面,心内不由测测了起来。

现在楚辜就对她抱有很大的偏见,指不定以后当了皇帝,还要怎么欺负她。

这还是很久以后的事,当下才是最主要的。

简锦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忽然捂住肚子,哀求道:“可是王爷,我肚子疼,想要去上厕所。”

楚辜却是一眼看穿她的把戏:“本王说了不准就是不准,肚子痛也要忍着,听见了没有?”

简锦也没有真以为他会放了自己,现下是缓兵之计,她痛苦地点了点头,眼睛往四下轻轻掠过。

周围树影浓阴,不见人影,显然他这会没有让侍卫跟在身边。

简锦悄然往后退了几步,等到楚辜发现时,他不由敛眉沉声:“站住!”

却是见她脚底抹油了般,逃得越发快了,楚辜脸色更是一沉,当即大跨步朝她抓去。

上次被他抓住还是在文鹿阁的暗室里,那时候她走投无路,只能被他逼得脱下了衣服,还被他冷冷地羞辱了一番。

这一回,简锦宁愿掉进茅坑里了也不想被他找抓着,脚下愈发快了,到后面却是看都不看前方,一心低头逃跑。

树叶一下下拂过她的脸,刺痒痒的,忽然面前迎来一个人影,简锦及时刹住车,往一旁避开了主动让道,哪知道对方继续堵着她的路。

身后还有一尊煞神紧紧跟着,简锦只好再绕,对方接着堵。

连堵好几次,简锦万般无奈,气得直跺脚:“哎呀,你到底走不走?”

对方却是笑了起来:“小公子,你不认识我了?”

这声音听着有些熟悉啊。

简锦愣了一愣,一时半会间倒是忘了楚辜还在后面追着。她怔怔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白净俊面。

简锦一时觉得陌生,但是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两相矛盾之下头疼不已。

她揪着眉头看他:“你是?”

对方温声道:“我姓谢,前段时间我们还在静安寺见过两面,也撞过两回。”

昔日两人第一回撞上,他还没有来得及寒暄,她就匆匆忙忙走了。

等到第二回,两人相撞之下竟是把桌上的佛像撒在了地上,有一尊砸上她的脚,她抱脚含泪的模样,直到现在都觉得可爱又活泼。

对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又补充道:“还有一尊弥勒佛砸中了你的脚。”

简锦更是揪起了眉头。

前段时间经历的事情太多,又生了一场大病,记事能力大不如前。

这会脑子直接短路了,她实在是想不起来。

简锦再看他几眼。

对方抿嘴微笑,笑容简直如沐春风,俊气又秀丽,接着又轻声询问道:“小公子,你想起来了吗?”

一听他的声音,简锦又觉得熟悉了。

她肯定在哪里听到过他的声音,可至于是什么地方却是记不清了。

俄顷,简锦模糊想起了些静安寺的片段:“你是不是姓谢?”

谢公子以为她记起了,正要含笑答是,冷不防简锦的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连脚步都是带着一抹冷意,七月盛夏的大日头下,简锦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她猛地回过神,急急朝这位谢公子道:“对不住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着即将擦肩而过。

前两回见面,她也是打着有事的借口,谢公子干脆拉住她的胳膊,笑着道:“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迟一会也没关系。”

简锦正要回绝他,身后就响起了道冷冰冰的男声:“你站住了。”

简锦吓得脸色大变,一下子躲到这位谢公子的背后,就像老鼠见到了猫般,看都不看前方一面,只紧紧揪着谢公子的袖子。

谢公子见了她这般惊惧失色,不由抬眼看前方一眼。

男人负手而立堵住了路,身姿挺拔,面容昳丽,但眉眼之间透着一层生人勿近的冷峻,一双漆黑的眼睛正冷冷地盯着自己的背后。

谢公子转过脸低声问简锦:“你认识他?”

简锦点了下头,心想岂止是认识这般简单!

谢公子抿嘴不语,看她的眼神里不自觉带了一层探究。

简锦知道能和燕王扯上关系的人实在惹眼,不自觉笑了笑,露出善意的目光。

这位谢公子看了她一眼,接着又转回视线,看向不远处站着的楚辜,微微一笑寒暄道:“好久不见了,燕王殿下。”

楚辜视线轻轻落到他脸上,声音木木的:“是好久不见了,承伯公世子。”

楚辜生母与承伯公夫人都是陆老爷子的女儿,有这层血脉在,他们虽是姨表兄弟,可在称呼上明显生疏冷淡。

这内里缘由,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简锦从谢公子肩头悄悄地往前张望,看到楚辜正投以幽沉含冰的眸光,不由缩了缩脑袋,继续躲在谢公子的身后。

她看到谢公子的侧脸,鼻梁笔挺,嘴唇柔软,眉眼更是生得英俊周正,心里突突的,似乎在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谢公子也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不禁回头探看,却是正撞见一双惊讶瞪大的眸子。

简锦正惊讶地瞪着他的脸。

谢公子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脸,下意识问道:“是我的长相是吓着你了么?”

简锦赶紧收回惊讶的视线,摇头如拨浪鼓。

她没有吓着,只是有一点点惊讶而已。

她实在是想不到京城百姓称赞不已的承伯公世子,就是眼前这位俊面小生。

记忆突然一下子恢复了。

当日在静安寺撞她两回的那位公子,就是眼前这位了。

简锦想起当时自己脚被佛像砸中的狼狈模样,实在是羞愧不已,羞愧不已。

她笑笑道:“原来你就是承伯公世子。”

承伯公夫妇年轻时恩爱有加,但夫人体弱多病,生了一个宝贝儿子之后,承伯公就心疼她,不让她生了。

但王侯贵族最看重的就是开枝散叶,承伯公就从支族旁系领养了一个孩子,对外宣称是自己的义子了。

这位义子年纪稍长,生得虎头虎脑,承伯公为了家门喜庆,他就用福禄寿来给他们取名,世子就叫谢福琅,义子叫谢禄弥了。

最后剩下一个寿字,却因为承伯公爱妻如命,只好弃用了。

眼前这位谢公子,就是谢福琅了。

谢福琅,谢福琅,名字当真是福气盈满,金贵宝秀。

但在小说里他最后的结局,却似乎福气太甚,害了自己也连累至亲血肉。

谢福琅朝她笑道:“这回总算是认出我来了。”

他早早的认出了她。

刚才他和大哥出府时,有个丫鬟行礼,他眼睛一扫,就看到了正站在丫鬟后头的她。

当时他还没有认出她,直到快接近大门口了才猛地想起来,于是赶紧回来找她了。

的确过了一段时间,他再次见到她时,她脸上有些苍白,眉眼里也藏着倦意,但整体看上去,仍是朝气蓬勃,顶秀气的。

但她没认出自己。

似乎她从来就没有认出过,早前在静安寺的两回也是如此。

想想还真是令人无奈又心酸。

不仅是他这么觉得,连简锦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了,这几次邂逅,他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唯独自己却是半点印象都没有。

“前段时间生了场病,脑子也病得糊涂了,”简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世子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我计较了。”

谢福琅温声笑道:“我不是这样小气的人,况且你我有缘,我又怎么会计较。”

简锦忙着答谢,冷不防余光扫见一道玄黑袍影。

她心中一惊,心想他什么时候靠近的,竟是这般悄无声息。

胳膊骤然一紧,简锦还没有反应过来,紧接着整个人就被带了过去,扯在他眼皮底下了。

看到他冰冷讥诮的眼神,简锦气不打一处来:“你放开我。”

楚辜漫不经心的扫她一眼,不说话。

简锦气结。

偏生就属他会无理取闹,不讲逻辑。

她想挣脱开他,然而他拽着她的手劲是越发大了,这时候听到谢福琅说道:“燕王殿下,不知道他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您,我先在这里替他给您赔不是了。”

楚辜看都不看他,目光钉在简锦脸上似的,渐渐冷了起来,语调也是冷意木木的:“关你什么事?”

谢福琅一时语怔,还没有来得及回话,楚辜已拖着简锦绕开他走了。

谢福琅回过神来,却是又气又好笑。

他追上前拦住楚辜的去路,脸上仍是淡淡的笑容,温声道:“燕王殿下,毕竟这里是承伯公府,若是丢了人,管事怕是不好交代。”

楚辜似乎被他弄厌烦了,看了他一眼,怪道:“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婆妈了?”

谢福琅一听这话,竟是被气笑了:“燕王殿下也是跟小时候一样,依旧得理不饶人,谁都劝不过你,若是小……要是七殿下在,也劝不住您。”

他话说到一半时打了个岔,似乎无意说到了什么隐秘处,又幸好及时拐了回来。

简锦听着这话,并未觉得有什么怪异之处。楚辜眉眼里却滚起一层怒气:“你胆敢再说。”

简锦料不到他会突然发怒,吓了一大跳,下意识退了退步子。

但这个细微的细节仍是被楚辜瞧见了,动作粗暴的将她扯到眼前:“站着别动!”

之前他也有过疾言厉色的时刻,却是从来没有这般厉害过。

简锦隐隐觉得他好像被什么事惹怒了,或者换一种说法,是被人揭了逆鳞。

刚才他突然发起了火,是因为谢福琅的一通话。

谢福琅这话里,又惹怒到了他哪点?

简锦回想起来,刚才他说话说到一半好像要提到一个人,却又及时刹住了车,突然提到了七殿下。

谢福琅真正要提及的是什么人?

简锦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太阳底下闪着金光般,看着有些刺。

楚辜揉了揉眉心,到底是缓过劲来了,跟她说道:“你能不能别老是动来动去的。”

这会儿简锦不敢忤逆他,乖乖点了下头。

楚辜这才看向谢福琅,脸色透冰,眉眼冷峻,说道:“承伯公世子,告辞了。”

谢福琅抿嘴看他,眉头揪起,这会却是看着他带简锦走了,也没有想着要去追。

他看着眼前重重树影之间落着的斑驳光影,忽然有种时光错乱的感觉。

远处传来了宴上谈笑曲乐声,蝉鸣阵阵。他再度意识到自己真正想要提及的那个人,终究是不在这个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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