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定雪见到她愣神,低了脸往她额角轻轻一弹:“这才过了几日,就把为师忘得干干净净了?”
简锦缩了缩脑袋,只管伸出手,说道:“把白布和药膏给我。”

“反正下面都是带把儿的,徒儿还害羞什么。”薛定雪还是把这两样递过去了。

简锦接过后,撑着胳膊挺直了上半身,接着身子朝里一转,便背对着他。

薛定雪好奇地朝她俯下身。

感觉到头顶有一道阴影压了过来,简锦手里动作一顿,旋即合拢衣襟,算是遮得严严实实了,冷下脸色。

薛定雪见状自觉无趣,重新回到刚才的位置,但眸光仍在她这边凝着,犹在窥她。

简锦只当没察觉到,动作却越发小心。她往里面转了些,轻轻拉开衣襟。

受伤的时间有些久了,这会肩头的衣服便和肌肤上的血渍黏合在一块儿,就算动作放缓了,拉开来的时候仍是扯得肌肤一疼,不由轻轻皱起眉头。

薛定雪眼睛可尖着:“需不需要为师帮忙?”

简锦眉头紧紧拧着,肩头疼得厉害,“不需要。”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薛定雪好心说道:“我看你一个人不行,再耽搁下去,外面的人恐怕会起疑。”

简锦手边动作一顿,踌躇了起来。

薛定雪却是不容她犹豫,大步一跨径自到了榻边,俯身抽走她手里的白布和药膏。

简锦惊了一跳,杏眸微眯。

薛定雪却是在榻边坐了下来,抬手要揭开她胸前的衣服。

简锦立马抓住他的手腕,“你想做什么。”

薛定雪答得淡定自然,“为了省点时间,我来给你包扎。”

简锦看他,思忖片刻后缓缓松开了手。

包扎的时间本来很短,但是考虑到她的感受,薛定雪贴心地放缓了动作。这空档里,简锦轻靠着榻背,问他:“你这趟来,是要救我出去?”

薛定雪正低头给她伤口上裹上干净的白布,或许手上动作没有控制好力道,惹得她眉头一蹙,似是疼了,但她也不娇气,只轻轻抿着嘴巴忍住这痛呼。

薛定雪就将手上的力道减轻,一边回答她的话:“还早着,不过也快了。”

简锦微微抽了口气:“大哥知道我在这里吗?”

“甄侯并不知道。”接着他又补充了句说,“不过这段时间,他找不到你,实在是急疯了,这次狩猎没来也是为了满城满户地找你。”

简锦听罢,心头困惑越发浓了,便瞧着他。

接触到她投来的目光,薛定雪抬眸迎上,挑眉问:“怎么了?”

简锦看着他,忽然问了句,“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薛定雪手中的动作并未停下,依旧轻缓温柔,倒是很符合他的行事风格,从来都是春风细雨。

这会听见简锦的问题,便忍不住挑了下眉头,但目光里并没有惊讶。

他这一挑眉,唇角也随之轻勾,容貌好似桃花,正露出次第开放的娇艳与俊气。

简锦第一次见到他时,也是在一头映满了桃花的粉白墙头,春风正好,空气里融着暖暖的柔和日光。

简锦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想说吗?”

他倒是无所谓道:“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简锦看他,不说话。

薛定雪修长的手指顿住了,他亦是看着她,眉眼里透着无奈:“以后你就会知道。”

“以后是多久?”

看样子她是铁定问下去了,薛定雪快要结束包扎,指腹划到她包扎的地方轻轻一按,唇边笑了一笑,“好了。”

简锦却被他按得有些刺痛。

这时他起身,低声告诉她了一句,“徒儿放心,再等几天就行了。”

话罢扭身朝屏风外走去。

简锦盯了他的背影好一会儿,半晌听到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响了起来,有道高大的身影清晰地映在屏风上面。

她旋即垂下眼帘,抿着干涩的嘴唇。

立马眼前就走来了一道人影,她这才稍稍抬眸,却并没有看向对方,瞧样子是一副苍白而瑟缩的模样,低声道:“多谢了。”

顾长寿话少,语气冷淡道:“殿下召你。”

简锦低声道了声是,随即起身跟着他走出屏风,期间一直垂着眼,保持着一个作为奴才该有的样子。

她出来的时候,楚辜正站在桌案边,像在瞧什么东西,朝她这方向只露出他的侧脸,糅着外头射进来的日光,不经意中淡化了他这眉眼之间的肃冷。

身上又着了袭天蓝色锦袍,袖口衣襟处皆绣着精致典雅的图案,倒是显得儒雅了许多。

他正背对着两人。

简锦悄然抬了眸望一眼,他周遭的气氛比之前缓和多了,心头顿时轻盈许多,自然地松了口气。

楚辜耳朵敏锐,先一步察觉到人来的动静,便敛起了心思,转身看着他们。

简锦在他面前站定,微微弓着腰,顿首轻声道:“王爷。”

因着身量差别,他微微垂着眼帘瞧她,本来是粗粗一掠,然而似从她脸上寻到了什么稀奇的东西,目光不由一顿。

随即下移,往她脖颈处看,仿佛有什么怪异的东西再,简锦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很像往脖子间摸一把。

她不由低了低脸,下巴卡在立着的衣襟口子。

楚辜吩咐顾长寿道:“你先下去,长寿。”

顾长寿便退了下去。

等到人走了,楚辜才绕过桌角落了座,慢条斯理地提着茶壶倒了一盏茶。

茶还是热的,碎碎的茶叶浮在上面,斑驳地落着他冷阔的眉眼。楚辜并未喝,只捧在手心里轻轻转着茶杯,用着漫不经心的口吻道:“你叫玲珑是罢?”

简锦奇怪他突然问起这个,神色不由谨慎了几分,轻轻应道:“是。”

楚辜仿佛对这个名字不满意,用着不容置疑的语气慢声道:“换个名。”

名字乃父母所赐,他既然做好决定,想来也没有人能反抗,她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简锦点头应下。

楚辜见她应了,便支着脸看她,缓声道:“既然要换,就换个好听的。本王看你面容凄苦,肯定以前过得颇不顺畅。让本王想想……”

眼里映着她低头的画面,身形瘦弱,骨骼纤细,犹如春日湖中一枝最不堪羸弱的莲花,被风轻吹了一口就蔫了吧唧。

他就道:“本王赐你一个锦字。”

语气较淡,却有股斩钉截铁的味道在里头,言语间并没有给她一分商量的余地。

毕竟他身居高位多年,受着芸芸众生战战兢兢的目光,所做的决定也是不容人有反驳的意见。

听得这话,她心头轻跳。

竟是一个锦字,简锦愈发觉得不对劲,但面上不表,连忙应和说好。

楚辜看她点了头,说道:“既然有了名,自然还有一个姓。本王知道你入府早,记不清自己原来的姓了,不如就取一个字儿。”

这时他便有意让她猜:“竹子林中一间屋子,你知道是个什么字吗?”

简锦心底隐隐不安,轻摇头道:“不知。”

楚辜闻言屈指敲了下桌案面上,面色淡得很,但说出来的话却令人心头一惊。

他竟然对她说:“是简这个字。以后你就叫简锦。”

简锦一听立马跪了下来:“奴才不敢。”

“有什么不敢,既然是本王赐给你的名,你就有胆子守着。”他往她脖子上盯了一瞬,唇角轻勾,要笑不笑的,眉眼间满是嘲弄,“还是说,你心中有见不得人的秘密?”

简锦只跪在地上,低声道:“奴才不敢。”

“不敢,”楚辜听着轻轻嗤了声,“这说辞好,但本王这里行不通。”

听到这里,简锦显然明白了。

他这是故意下套,不管她怎么绕,怎么躲,他照样有法子再牵她回来,再让她往这个套里跳下去。

简锦默了默,轻声问道:“那什么可以在王爷这里行得通?”

“不行。”似乎觉得她问的话太过大胆,楚辜心头有些怒,声音变得像块石头,又冷又硬,更何况是拒绝的话。

简锦一听这话,倒是轻掀唇角,缓缓笑了一声。

楚辜注视着她,并未问话。

简锦缓缓抬眸,定定地看向他,杏眸大大的,瞳仁黑又亮,一点儿没有退避害怕的情绪,唇边的笑容没有收起来,神情自若道:“王爷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楚辜漫不经心地轻转着茶杯,声音里仍透着冷,仿佛觉得她问这话太蠢,懒得解释,就吩咐道:“你过来。”

不知道他的意图,简锦忍着渐急的心跳,上前几步。

她立在桌案前,两人的距离不远不近,互相都够不着,楚辜将眉头一蹙,不满意的样子:“到本王身边来。”

简锦立在原地没有动,有些踌躇。

她看不透他的意思。

没想明白,楚辜已经从座上站了起来,绕开桌角直接到了她面前。

简锦暗暗吃了一惊,隐在袖中的手悄悄捏紧了,没等到他靠近,自己就悄然后退了几步。

结果他又逼近。

简锦懵了一懵,眉头拧着后退好几步。

她简直遇到了煞神似的。

楚辜对这种猫追老鼠式的游戏感到厌恶,顿时脸色微沉,眼神由冷转寒,更浓了一层。

声音好似冰在了渊里,直教人浑身都起了寒颤:“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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