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是普通的农家户,方父不在家,留方母和方子成在家中。
季冷和刑真来的路上,想过了各种方案。上至尊师重道,以诚立信以人为本,小到苏先生对我们不薄,一文弱书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说之以礼动之以情,无所不用其极。甚至想到了让刑真扮恶人威胁,季冷扮好人相劝,来个软硬兼施。

可是当二人来到方家时,愣愣的看着院子里发生的事情,不知从何开口。

方家院门四敞大开,隔着成人高的泥巴矮墙,便听到院内的女子怒骂和少年哽咽。

刑真和季冷走进小院时,看到方母正拎着皮鞭粘着凉水,不停的抽打十五岁少年的后背。

皮鞭本就坚韧,平时抽打牛羊的。牛羊皮糙肉厚的被抽几下都老老实实听话,何况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细皮嫩肉哪经得起皮鞭抽打,而且还粘着凉水。

每次抽打过后,少年背后便是一条血印。十几鞭子过后,方子成的后背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方母根本没有解气的意思,一边抽打一边喝骂:“你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苏先生对你不薄,怎么能做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情?”

“咱们方家虽穷,人穷志不能穷。你给我说说,四大家族到底给了你多少银子,要你昧着良心陷害苏先生。”

“今天你若是不给我个答复,便抽死你这个不孝子。别想着你爹会来救你。”

“你爹现正在赶往私塾的路上,去赔礼谢罪,打你也是你爹受意。我们夫妇俩宁可再生一个,也不养你这种白眼狼。”

十五岁的少年个子不高,比大将军要矮上半个脑袋。比院内的刑真和季冷高出些许。

小身板子不算健壮,脾气却异常的执拗。看得刑真有些汗颜,这小子和自己有得一拼。

方子成至始至终不肯低头认错,一直坚持自己是对的。反反复复说着一句话:“苏先生教我的,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妇人听不懂这些先贤道理,一味地坚信自己儿子有错,皮鞭子不停的招呼。

刑真的认知被颠覆,原来娘亲可以对亲生骨肉这么狠的。当木讷少年看到方母每抽打一次,面皮会跟着抽搐一次。

随后观察仔细的刑真发现,方母一手挥动皮鞭。另外一手拳头紧握,指甲深陷血肉,有鲜红血液溢出。

刑真不知为何,心底泛起暖意。就该这样才对,打在儿身疼在母心。

鬼使神差刑真脚下突然发力,两丈的距离一跃而至。

精准且平稳抓住湿漉漉的皮鞭,任由方母拉扯。

刑真笔直站立不动如山,轻声劝解道:“阿姨息怒,再打下去会死人的,而且方子成是您的亲生儿子。”

季冷在旁配合,抱住方母手臂。

不明所以的斯文少年糊里糊涂,暗骂自己:“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现在怎么反而帮助方子成了?”

不等季冷和刑真发作,方母率先暴怒大喝:“你们两个是来帮这小畜生的吗?苏先生怎么会教出这么些败类?”

季冷很想说:“明明是你生的方子成,怎么怪起别人了?畜生来畜生去还不是在骂自己”

有些时候想明白却不能说出来,还得昧着良心胡诌:“阿姨别打了,方子成可是您的亲生儿子,打死就没了。”

下一刻季冷就被方母喷火的目光吓的激灵灵打个冷颤,是啊,哪有母亲不心疼自己儿子的?

经此阻拦,本就不忍心再继续鞭打自己儿子的方母,正好找到顺势的台阶,一屁股坐在院落中的石凳上,喘着粗气抹着鼻涕强忍着不让眼泪滚落。

刑真和季冷扶着方子成坐到另外一个石凳,前者拿出来扬轩给的金疮药,一点点撒到血肉模糊的少年后背。

毕竟是皇室的药物,虽说不能立时生死人肉白骨。止疼镇定的效果还是不错的。

大约一炷香时间,不等季冷和刑真责问。少年方子成率先开口娓娓道来。

“苏先生教过我们,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我铭记在心身体力行。“

“刑真和季冷来之前,怕是也想好什么诚信乃人之根本的话语来对付我吧?实不相瞒,我在府衙所说皆为属实。”

“去年冬天腊月二十三。也就是小年儿那天。我和父亲去走亲戚,在水泊山下的山梁镇,亲眼看到苏先生和山梁郡城墙上,通缉画像上的山匪在对饮。”

“事后也曾问过苏先生。先生坦诚相认没有隐瞒,并且告诫有些事情的对与错,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站在不同角度看待事情的对错会有不同的结果。”

“苏先生还说了,事后如果有人问及此事直说便是,不可说谎不可骗人,身为男儿要敢作敢当。”

“在衙门里我就是这么说的,没想到该死的葛胖子一口咬定是我在私塾看到的山匪。”

“该死的葛大胖子,一身肥膘里面装的全是坏水儿,陷害苏先生窝藏山匪。”

季冷歉意道:“对不起,我们误会你了。”

方子成示意:“没事的,只要苏先生莫要怪我就行。”

心境处在崩溃边缘的方母,终于坚持不住。哇的一下大哭出声,一把搂住自己的儿子,口中不停的呢喃:“孩子受苦了!”

触及到血肉模糊的后背,方子成痛的呲牙咧嘴。

方母受到惊吓一般,瞬间收起手臂,改做环绕自己儿子的脖颈。

少年则将脑袋埋入娘亲的胸口,母亲落下心疼的泪水,少年落下委屈的泪水。

木讷刑真听闻这些话时,心湖间犹如雷霆炸响。平静的心湖泛起滔天巨浪。

世间竟然有如此巧合,昨日杨轩刚刚和自己说过,不同的角度看到的对与错有所不同,今日便又听到一次。

不仅如此,腊月二十三,世俗的小年。在别人眼中是改善伙食,过年的开始。可是在刑真眼里,是丢失母亲痛苦的回忆。

世间居然有这么多的巧合。

兴师问罪已经不可能了。方子成现在的态度,更别谈什么公堂改供的事情。

死不悔改不过如此吧。只是这句话用在方子成身上,应该是一句褒义词。

刑真和季冷二人简单客套一番,叮嘱方母别再动粗打人后,便告辞离去。临行前不忘反复叮嘱,方父回来也不可随意打人,对与错等苏先生出来后在做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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