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第一次怀疑,自己将真相公之于众,是否是正确的选择。
也许是我久久蹲在地上,抱着小女孩的尸体不动,天浩守在我旁边,一言不发,他少有这样的沉默,我明白,那是因为我们一同将女孩救出来时,拥有共同的期望,像他这样顾忌的东西越少的人,难过起来就更加明显。

“该回去了!”串姐看了看时间,觉得我们不应该继续在此地停留下去了!

我们也没有再继续沉沦在哀伤里,天浩扶我起来,铁牙将女孩的尸体用纸箱包裹起来,扔在了路边。

显然我们都对这种做法难以接受,铁牙说:“非常时期,非常处理,未来的日子里,街上会有更多的尸体。”

我们都明白,于是,一路沉默地接受了街道上混乱恐慌的人群,好几次竟有人试图抢天浩脸上的防毒面具,最后被铁牙给扔得远远的。

“前面的路封了!”我们去往研究所的路上,被坦克大炮给堵住了路。

串姐用望远镜查看了情况之后,对我们说:“看来是军方利用上午的时间,划分出了安全隔离带,研究所刚好在隔离带中。”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在隔离带外面。

铁牙补充道:“如果我们硬闯的话,他们会开火的。”

天浩问:“那从另外个出口进去呢?”

“另外个出口太远,而且接近东阳医院。”

如果没记错的话,从飞机上抬下来的五十多具尸体,就是在东阳医院的停尸房消失的,那里应该也最多被感染的人。

串姐建议:“此刻天都黑了,夕阳急需要休息,我们还是暂时退回到民宿店修整一夜,明天再想办法回研究所吧?”

“好。”

大家都顾虑着我的身体,而我只愿能坚持得更久一些,不给大家拖后腿。

回民宿店的路还是如我们今日的所见一样,充满了混乱和恐慌,我们都在这个过程中,学着如何去面对。

回到民宿店里,大家不停询问我们外面的情况,串姐如实相告了,那对新婚夫妇中的妻子得知后,坐在角落里嘤嘤哭了起来。

“早就说不来东阳,偏偏要来,现在好了吧?我们就都要死在这里了!”

丈夫就低着头愁眉不说话,哭泣声持续了好久,有人出声问:“今早上出去的那两位姑娘,好像还没有回来?”

他不提,似乎大家都快忘了,这一说出来,所有人表情都很沉重。

外面那么乱,如果现在都还没回来,证明一定遇见了什么意外。

没多久,老板娘抱着一个铁盆子出来,重重地放在大厅用餐的桌子上,这架势,把原本就沉侵在恐慌的店客们都吓了一跳。

不过累了一天了,我倒是注射了两支营养针,其他人都肚子空空,铁牙走过去看了一眼那铁盆子里的东西,脸色不太好看起来。

“老板娘,这不会是你给大家准备的晚餐吧?”

我们入住这间店时,就付过额外的餐费,不过我们一顿都没有吃过,今天被困在此,自然要想办法填饱肚子。

老板娘表情也不好看,憋着一肚子的怨念,横了铁牙一眼,回答道:“今天一天都没出去过,店里哪还有吃的,有得稀饭喝都不错了!”

我也顺便瞅了一眼那盆子里的东西,哪里算稀饭,根本就是清米汤,连米都见不到几粒,人喝下去,不就跟喝水一样?

“可是我们都给了钱的!”那对情侣立刻发表除了自己的不满。

这老板娘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回驳说:“现在还能跟你们来的时候比吗?外面都翻了天了,没听见他们讲吗?岛上的超市银行都被抢了,我这还有口稀饭给你喝,你去换了别处,看有得你喝吗?”

对方听了这话,也就不说话了,情侣里的姑娘好像叫小雅,一看这情况,受了旁边哭声影响,也跟着哭了起来。

“我们怎么办啊阿凯?我们是不是真要死在这里了?难道没人管我们吗?”

阿凯为她擦了眼泪,安慰道:“不会的,我妈给我算命,说我要活到八十岁,所以我们一定会活着挺过去的。”

“真的吗?”

“真的。”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有很多感触,又想到九先生,那时的我,不就是如这般哭得不成样子,害怕面对死亡的过程,而他像安慰小孩子一样安抚我,告诉我,我不会死。

是啊,我现在还活着,只是我们身处的世界,却更加艰难了!

“夕阳,你饿吗?我出去给你找些吃的。”天浩刚刚将防毒面具摘下来,此刻又准备带上。

我摇摇头,“不用出去,这里有吃的。”然后我看向老板娘,问她:“你开个价吧?要多少钱?”

老板娘的表情从刚才的怨气变得势利,冷薄,用嘲讽的声音回答:“看来你还是个懂事的人儿,我那里面倒是有几盒方便面,本来是留着给自己吃的,你只要给得起钱,我可以卖给你们。”

店客里有人愤然骂道:“老板娘,原来你有吃的,只是想多赚钱?”

“不然呢?我又不是活雷锋,这都什么时候了,我还不能为自己打算啊?平日里你要吃多少我都可以给你,但是现在是非常时期,物资有限,懂不懂?”

天浩没有多少耐心,黑着脸问她:“你要多少钱?”

“这样,我也不收你们多了,一盒方便面一千块……”

店客完全不能忍受的回答:“一千块一盒方便面!老板娘,你怎么不去抢啊?”

“外面到处都是抢的,也就我们这里安安全全的,你要是不喜欢,出去就是了,把房间给我空出来,我一万块钱一间租出去,大把大把的人要住你信不信?”

店客被她这句话呛得不敢说话了,只好拿钱买昂贵的方便面。

老板娘笑嘻嘻的数了新婚夫妇的钱,把方便面给了他们,到了小雅和阿凯这里,阿凯看了钱夹子,有些窘迫的说:“带出来的现金就只有八百块了,老板娘,要不你先记着,等我出去取了现金一定给你补……”

没等他讲完,老板娘气势汹汹的说:“你还想赊账啊?那可不行,现在这时期,不见着钱,啥也别想吃。”

这一句话呛得阿凯一脸通红,深觉自己对不起小雅。

天浩这时从他随身的包里摸了一叠钱出来,他自来有这种习惯,我们也不惊讶,他把钱直接扔向了老板娘那张唯利是图的脸上,没好气的说:“这里是一万,给他们每人一盒,别再那比比叫了!”

如果换了其他人这样干,老板娘应该会火冒三丈,但是是程天浩,她有点怕,也就捡了钱,悻悻地把方便面发给了其他人。

她捡钱的时候,天浩瞟了她一眼,回头问我:“你说这人怎么能恶心到这地步?”

串姐在旁边添了一句:“这时候的钱,早就一文不值了,有命赚没命花,让她慢慢数吧!”

他们几个吃了方便面,就送我去楼上休息,这一夜并不安宁,我总会听到外面惊恐的尖叫声,就像真真切发生在我身上一样,一闭上眼,我就看到一些我不认识的人在街道上逃奔,还有一个女人,被几个人拖进了黢黑的巷子,接着传来男人刺耳的嘲笑声。

我满头大汗地坐起来,屋子里的灯是开着的,天浩守在床边,他刚才原本睡着了,似乎被我的动静吵醒了!

“夕阳,你做噩梦了吗?”

我点点头,“是啊,也许是白天见了那么多,所以一直梦见那些画面……串串姐呢?”

“她和铁牙刚刚出去了,让我过来守着你。”说完他拿出我的药盒,取出我的营养剂来,如今,他已经能熟练的帮我注射了,我望着夜灯下他认真的面容,竟然一时眼花,将他看成了九先生。

“他们走得很冲忙,应该是又出了什么事。”他的声音唤醒了我,我看了看挂在墙壁上的钟,现在是凌晨三点。

“你说,子午安全回到江城了吗?”

“一定回去了!”他笑了一下,露出那颗标志性的小虎牙。

我心里有点难过,因为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子午。

这时候,外面传来有人上楼的声音,我们机警的站了起来,子午拿了旁边的枪走到门口,我也起床将幻影服穿上。

不久,就听到门外传来串串姐的声音。

“开门,是我们。”

门开了,串串姐扶着铁牙走了进来,铁牙受伤了,他的幻影服竟然被撕开了好大条口子,有鲜血从里面流出来。

“怎么回事?”

“这岛上一直就有另一伙人!”串串姐说,我想起我们刚到的那天晚上,龙哥出去探路也遇见了那群人。

我疑惑的问:“这是被什么武器割开的吗?”

看铁牙的幻影服损坏程度,又不像是被利器割开的。

串姐否认回答:“不是,是变异型改造人,我记得他们叫他毒液,他的身体会分泌一种强酸,腐化幻影服……”

不用亲眼见证,我也可以想象那个恶心画面,但我还有一事不明白。

“他们找到我们了吗?”

“不是,我和铁牙只是想去查看回研究所的另一条路,我们跟踪到一辆军用车,与这个毒液碰了面,就这样交了手。敌人也被我伤了,应该不知道我们躲在这里,不过现在我要给铁牙处理一下伤口……”

我们好不容易将铁牙身上的幻影服脱下来,看到他的小腹上,有好大一块腐烂的皮!

串姐用我们仅有的药物帮铁牙处理了伤口,但情况并不乐观,她将我拉到一边商量的说:“我们必须要尽快带铁牙回研究所。”

我也看了铁牙的伤口,一定时间内,必然活动困难,如果那群人找到我们情况只会更糟。

“那我和天浩出去找辆车,天亮前带铁牙哥回去。”原本有辆车的,白天我们去政厅大楼时,被留在了那里。

天浩担心我的身体,便起身劝道:“夕阳,你别出去,这件事我 一个人就可以搞定。”

“不行,我必须和你一起去。”外面那么乱,我怎么可能让他一个人去街上,最后他拗不过我,只能带着我一起去。

因为病毒继续蔓延,我们都做好了防毒措施才出的门。

临近黎明前的东阳岛,终于安静了起来,我们走过一条街,四处看到的是被人为破坏的店面、如世界末日一样的绝望。

走着走着,发现前面的电杆下,倒着一个人。

“那个人好像受伤了!”天浩小声的对我讲,我察觉到他想过去看看,我忙提醒他。

“那个人被感染了!”

天浩回头来看我,昏暗的街灯下,隔着防毒面具,我并看不见他的脸色,但我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他的心情;一定与我一样,为这被病毒占领的孤岛感到悲哀。

但我并没有走,我很疑惑的看着那个人的方向,确定的问:“那是个男人对不对?”

“好像是!”

我又问:“他的右手上是不是有一只鹰的纹身?”

“得过去看看才知道了!”

“我过去看看。”说完,我就朝前面走去,越走近,就越听见那个人沉重的呼吸声,察觉到我们走近,他慌乱的往地面上缩了缩,发现我们不是那些会药他的病毒患者,他用乞怜的目光看向我:“救救我……我不想变成他们那个样子。”

我已经清除的看到了他手上的鹰纹身,天浩很吃惊的问我:“夕阳,你怎么知道他手上有纹身?”

“因为我刚才看到他了!”

天浩更加不明白了,“在哪里看到他?”

我立刻转身,往旁边的小巷子而去,天浩紧紧的跟过来,小巷子里没有灯光,漆黑一片,我打开随身的照明灯,继续往前面走。

“夕阳,你在找什么?”

“这里面有个女人……”是的,我看到了,在梦里。

接着,我就看到巷子里一个chiluo的女人,躺在一大堆废弃品种,生命迹象已全无,她的身体没有咬伤,但全是伤痕,就只从她尸体死前呈现出的姿势,我们就可以想象到她死前,经历过怎样的侮辱。

这一刻,我心中有一种类似愤怒又并非愤怒的情绪在扩散,我想不明白,在死亡卷土而来的这座岛上,活着的人没有抱团一起寻找生机,却是更加肆无忌惮的作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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