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文方旭的行为有了怀疑之后,阮聪灵又一次找上了这位似乎另有目的的心理医生。
见到阮聪灵站在自己面前,文方旭显然有些吃惊,但很快又重拾了一贯的笑容:“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阮聪灵坐下:“我最近隐隐约约想起了一些东西,但是还不太确定,想请你帮帮忙。”

文方旭正在倒水的动作停顿了片刻:“你是想催眠?”

阮聪灵一直等到文方旭把水杯递给自己后才开口:“你要是想顺便约个饭也没问题。”

文方旭笑出了声:“状态看来不错,可以帮你试试看。”

“那就马上开始吧。”

“这么着急?”

“现在都十点半了,不赶紧的话,只能喝下午茶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文方旭虽然这样说,却已经着手准备了起来。

阮聪灵并不担心文方旭能通过这种方式掌握并且控制自己的思维,反而是在过去几天的思考之后,做出了他或许会更有助于自己回忆过去的判断。因为任一航对她的默许始终都是被动的,除了交代阮慧灵的存在,他几乎没有主动提起过其他关于曾经的事,但文方旭不一样。

尽管对未知的一切依旧抱有担忧,但内心的疑惑还是支持着阮聪灵一点点地往前走。闭上双眼的刹那,她很希望这一次的治疗能有用,因为那个存在着争吵的梦境正在变得清晰。

阮聪灵已经能够分辨出其中的一个声音来自任一航,那样怒不可遏,和她认识的任一航简直大相径庭。她不敢相信一向温文尔雅的任一航会变成这样,是他本性如此,还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另一个声音对阮聪灵来说也很熟悉,但一时之间她想不起来那究竟是谁,只能在无尽的争吵里听见几个零星的词语:出卖、结婚、利益,还有股份……

阮聪灵就像是受到刺激一样猛地睁开双眼,就连文方旭都被她满是惊恐的眼神震住了。

周围的一切都很安静,甚至可以说气氛有些诡异。

阮聪灵环顾着身边的一切,最后把目光锁定在文方旭身上,看了很久很久,神情才逐渐柔和下来,看来有些疲惫。

“怎么样?看见什么了么?”文方旭关切地问。

阮聪灵没有理会文方旭的询问,拿起手袋就离开了心里诊所,立刻开车回公寓,直接冲进了自己的房间开始翻箱倒柜。

她找遍了阮家旧宅的每一个角落,也翻过除了这个房间外这间公寓的所有地方,都没有找到那份股权持有证明,那么还有可能放置证明的地方就只有这个房间了。

尽管在梦里她并没有听到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但就是在这一次催眠之后,她萌发出一种极其强烈的感觉——她从没想过任一航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她的房间,而事实上,她居然真的在一只不算起眼但也并不隐蔽的柜子隔层里找到那一只公文袋。

阮聪灵拿着公文袋却迟迟没有打开,耳边再一次浮现出了梦境中争吵不休的声音。她试图让那两个声音消失,可他们反而吵得更加激烈,这一次,她听见了一句话——你这样跟卖女儿有什么区别。

阮聪灵不确定任一航的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一切可能在打开公文袋之后就会有分晓,只是当即将真正面对真相的时候,她却开始犹豫了。

林慕杭的身影忽然在阮聪灵脑海中浮现,那个黑发白裙,始终面容苍白的姑娘就像天生带着让她难以抗拒的魔力,在她每一次犹豫和迟疑的时候诱导着她继续往前走,不论她即将面对什么,总之不能就这样停下。

阮聪灵最终还是打开了公文袋,所有的动作都像是迫不得已,却又令她兴奋。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受,甚至觉得这就是林慕杭此时此刻的心情。

公文袋里共有两份文件,一份是任一航对天远集团的股份持有证明,证明书上清清楚楚写着任一航持有天远70%的股份,也就是说,他原本就是天远最大的股东。

另一份是股份转让书,上面写明任一航要把手里持有的一般股份,即天远35%的股份转让给阮允环,但是文件最后并没有任一航的签字。

也就是说,林慕杭曾经给阮聪灵的讯息是错误的,天远本来就是任一航的,阮允环或许才是试图从任一航手里夺去公司股份的人。

一直以来的认知被颠覆,阮聪灵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而那个始终朦胧的梦境,也终于在这两份文件出现之后彻底清晰起来。

“这个婚当然可以结,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天远总经理办公室里,阮允环坐在沙发上,笑吟吟地看着刚签完一份文件的任一航。

“不可能。”任一航合上文件,“用利益交换婚姻,你这等同于卖女儿的行为如果让慧灵知道了,她会怎么想?”

“你不说,我不说,慧灵怎么可能知道?”

“我和慧灵之间从来没有过隐瞒,这么大的事,我不可能瞒着她。”

“那你大可以去跟慧灵说清楚,就说她一向尊敬的父亲,试图利用她的感情和婚姻达到自己的目的。”

任一航的拳头猛地砸在办公桌上,已经显露了怒意:“慧灵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这样出卖她,就不考虑她的心情么?”

“是我的女儿,我当然有权决定她要嫁给谁。”阮允环好整以暇地看着任一航,“你大可以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慧灵,看看她是选择相信你,还是相信从小养她教她的父亲。如果你愿意看着她痛苦,我想你并不是真的那么爱她。”

“天远是我爸妈一手创立起来的,虽然确实得到过阮叔叔你的帮助,但这些年,我自认我没有亏待过你。我和慧灵的感情也不是建立在任何金钱利益之上的,你这么做,就是侮辱了你和我父母多年的情分,也对不起慧灵从小对你的尊敬。”话说完,任一航已经从办公桌后头大步走到了阮允环面前。

“我从没干预过你和慧灵的感情,不是么?慧灵要跟你在一起,我说过一个不字么?只是慧灵毕竟是我的女儿,我养了她这么多年,如今她要结婚了,我这个做父亲的,适当地问你这个未来女婿要一点聘礼,很过分么?”

“天远是我爸妈的心血,我不可能把公司交给别人。”

“等你和慧灵结了婚,我们就是一家人,怎么是别人呢?”

“我现在还会叫你一声阮叔叔,如果你坚持要这么做,我也有我自己的处理办法。”

“你只有答应我的条件,才可能避免给慧灵造成伤害,否则不管你是选择告诉她,我们私下的谈话,还是隐瞒住再跟她分手,她都会痛苦,不是么?”

任一航被阮允环近乎无赖的态度彻底激怒,他一把揪住阮允环的衣领,恶狠狠地瞪着这个不顾亲情的商人。

阮允环丝毫不为任一航的怒气所动,依旧气定神闲。

任一航最终还是忍住了一腔即将喷薄的怒意,松开了手:“我还要开会,阮叔叔请回吧。”

阮允环整理好被任一航扯皱的衣领,慢悠悠地转了身。

“等等。”任一航叫住他。

“改主意了?”

任一航看着茶几上那份股份转让书,神情中满是厌恶:“拿走。”

“机会还是要留给你的,说不准你什么时候就改主意了呢?”阮允环说完就离开了办公室。

记忆画面就此结束,阮聪灵在错愕慌乱的情绪之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去找林慕杭。现在哪怕她没有办法立刻联系上那个神秘的白裙姑娘,她也不想留在这间公寓里。

阮聪灵出门的时候只带了那两份文件,忽然走入如织的街市人流中,她不由得抱紧了怀里的东西,并且小心谨慎地观察着从她身边经过的每一个人。

她在寻找林慕杭,即便很可能无劳无功,但现在见到了这份文件,又想起了任一航和阮允环争吵的画面,她就认定必须找到林慕杭问个清楚。

阮聪灵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在旁人看来有多么神经质,她只是一个人神经兮兮地穿梭在人群中,寻找着自己急切想要见到的那个身影。

然而她看似认真却又恍恍惚惚地走了很久,和很多人擦身而过,却始终没有见到林慕杭的身影,就连一片裙角都没有发现。

走到一个拐角的时候,阮聪灵忽然停下脚步,她看见了前面的咖啡厅,看见了站在咖啡厅门口像是在等人的林慕杭。她立刻抱着怀里的文件冲了上去,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不管正在大街上穿梭的汽车,径直向林慕杭跑了过去。

而那个瘦弱的身影一直安静地站在原地,带着自始至终让人难以捉摸的笑容,看着仓皇而来的阮聪灵,看着她气喘吁吁地停在自己面前,看着她紧紧抱着的文件,最后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进去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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