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传来,死里逃生的萧白便看到一个披着围巾裹得严严实实的少女从林间走来。
少女的脸蛋红润,鼻尖通红,便走便哈气,搓着小手取暖,似乎处在寒冬腊月。

走了数步,少女那双清明活泼的大眼睛不由转到了站在破屋前的少年身上,萧白从中看到了一抹诧异与疑惑。

“师兄好,萧大哥在吗?”少女一丝不苟的认真询问着,声音清脆,正是先前萧白听到的歌声的主人。

穿着单薄的萧白闻言一愣,习惯性的调出了数据面板。

姓名:柳萱儿

种族:人族

年龄:15

等级:0级

生命值:5/5

法力值:0/0

力量:1

敏捷:1

精神:1

体力:1

智力:1

技能:无

阵营身份:齐天门,真传弟子

声望:中立

数据面板出错了?

这是萧白的第一想法。

能单纯凭借歌声便将守阁老人吓得落荒而逃的人,竟然是眼前这个普普通通毫无法力的小姑娘——如果忽视她那奇怪的扮相,与真传弟子的身份。

“我现在就住在这里,你说的萧大哥是谁?”萧白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容。即使对方是无意之中救了他一命,也是天大的恩惠,所以对于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他是义不容辞的。

少女皱了皱琼鼻,奇怪道:“自然是萧白大哥啊!他搬走了吗?”

萧白大哥?!萧白的心中顿时掀起滔天巨浪,萧家大公子留给他的记忆中可是没有一丝一毫关于眼前小姑娘的痕迹!

为了确保不是自己一时忘了,萧白皱着眉认真回忆了一边萧家大公子的所有经历,并重点回顾了萧大少在齐天门三日游接触的所有人与物,而结果依旧是明确无比——萧大少根本不认识眼前的小姑娘!

真是见了鬼了!

“不知你说的萧白大哥是不是先前住在这里,病怏怏的大叔?”头皮发麻的萧白强忍着心中惊悚,向着眼前诡异的小姑娘问道。

“对呀!”小姑娘点了点头,然后露出一抹怒气,“萧大哥才不是病怏怏的大叔,他只是中了毒身体不好!”说着还朝萧白比划了一下没有丝毫威慑力的小拳头,似乎在警告眼前这家伙不要说萧大哥的坏话。

我的天!小姑娘的话无情击碎了萧白的幻想,他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子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萧白大哥是什么时候进的齐天门?”抱着最后一丝侥幸,萧白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大概是,”小姑娘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伸出小手,数了数手指,不确定的说道,“可能是五六天之前吧,在宗门招收弟子的时候。”

萧白清秀的脸显得格外白皙,眼底深处是旁人难以察觉的惊恐。任谁发现一个从未出现在自己人生中的陌生人突然站在眼前,对自己过往一切了若指掌,还一副与自己极为熟稔的模样,都会直呼见了鬼了。

萧白揉了揉太阳穴,不动声色的回道:“你说的应该是先前住在这里的一位师兄,他已经离开宗门三天了。”

“啊!”小姑娘惊呼道,旋即声音低沉下去,神色间多了几分落寞,“这样啊,打扰师兄了。”

说着,小姑娘低着头沿着来时的路离开了这里。

萧白看着她可怜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终没有喊住她。

萧大少已经死在了那天夜里,如今活在齐天门的是萧白,一个魂穿而来的异世界来客。萧大少的种种因果都与他无关,或许出于道义,他会在修道有成的某一天踏上傲天门,为乌石城为薛青青也为萧家大公子讨回一个公道。

但,也就这样了。他是萧白,不是萧家大公子。

只是,为何我却感到如此悲伤,似乎有什么珍视的人与物在离我而去?

萧白的手搭在胸口,感受着心脏顽强而不屈的跳动,莫名的多了几分不祥预感。

此刻,齐山之巅,黑白赤三座高塔所在之地。

容貌俊美邪异的原墨与一红衣冷酷女子并肩站在道人身后。

道人约摸六十岁,着青衣,面色严肃的坐在棋盘前,鬓角的白发为他增添几分苍老的气息。

与他相对而坐的是一位年约二十,着白衣,模样极为清秀的年轻公子,如瀑的乌黑发丝随意垂落过肩。

道人执黑子,公子执白子。看棋盘上寥寥无几的黑白双子,这局分明刚刚开始。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齐天道人竟藏在这荒凉之地。”年轻公子姿态懒散的夹起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一角。他的声音清澈灵动,若珠玉落玉盘,听来别有一番享受。

道人思索片刻,放弃了近身贴杀,将黑子落在远处,平静回应道:“种因得果,柳道友想必是多有体会。”

年轻公子似乎没有听到道人的反击,轻描淡写的于黑子两路之处挂角,不带丝毫烟火的回道:“人已见过,却不是我想见的人。”

道人不动声色的压了一手,继续道:“人死如灯灭,你想见的那人早已化作黄土,所见的人不过是相似之花。再如何欺骗自己,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是啊,”年轻公子轻轻一叹,“有时太清醒也不是好事,这世间太多不如意。彼岸不存,轮回不再,竟是连一丝一毫的念想也不留给我们。”

“死了终究是死了,管他是自杀他杀,结果都一样。”

说着,公子伸出白皙修长的五指,于虚空轻轻合拢,一朵洁白无瑕的花蕾被他呵护在掌心,似乎想要护住这朵相似的花。但一阵无形的涟漪划过,花蕾尚未绽放,便迅速凋零枯竭,最终化作一捧灰,穿过指缝,纷纷扬扬的随风而去。

“这是大势,大势不可改。”道人看着这一幕,波澜不惊,似是早已预见了这一切。

“呵呵......”年轻公子轻笑着,神色间说不出的嘲讽,“明知大势不可改,前辈还苦苦守着注定覆灭的齐天门,又是何苦?”

在道人身后恭敬站着的原墨,闻言顿时怒气上涌,却慑于师尊在前,不敢放肆,即使是面容冷酷无情的红衣女子,也轻轻捏了捏素白的手掌,旋即无力垂下。

年轻公子抬眼扫了二人一眼,抚掌而笑道:“不知这天下之人又有多少这般有心无力的可怜儿!”但他的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有的只是深深的疲惫与冰冷。

道人轻叹一口气,道:“这么多年了,你的性子还是这般愤世嫉俗。”

“哈!”年轻公子嗤笑一声,“我只是在正确的时间,挥剑杀了正确的人,虽然自此饱受折磨,但至少这把剑是愈发锋利了。”

“也不知这天底下,究竟还有谁能安然无恙的接下这一剑?”

年轻公子并未显露一丝一毫的剑道修为,但道人却看到了那柄被年轻公子锁在体内千万年的魔剑。恨意为体,杀意为神,一柄磨了千万年的至强杀剑!

道人长叹,神色莫名:“想必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路。”

“是啊,”年轻公子提起两枚黑子,语气慵懒,“等他道成之日,再杀他一次,我的道应该就圆满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白皙修长的十指,借着夜色的遮掩,使得旁人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

“我期待那一天的到来。”道人夹起黑子,落于中盘,回道。

“可惜前辈是看不到了。”年轻公子收敛起咄咄逼人的姿态,落下的白子没有丝毫杀气,“等前辈归墟,我会来送。”

道人神色不变,但他身后的两位弟子却同时脸色大变,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师尊,你......”红衣女子率先出声,那清脆的嗓音竟与先前惊走守阁老人的小姑娘一模一样!

道人的声音沉稳如初,不带丝毫异样的情绪,似乎年轻公子所说的话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世上谁能不死?道祖传道,功德无量,最终还不是要坐化?天帝至强,统御诸天,最终还不是难逃一死?皇尊无敌,创造了这世间最大的奇迹,最终还不是身死道消,徒留万载功名?”道人语气漠然,但从他的反问中,两位弟子第一次感到天地广阔,他们所见不过沧海一粟,对大道的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妖尊天资盖世,十六岁证道,二十五岁天下无敌,最终却被青龙一只手压在了轮回岛下,永不得逃脱。”年轻公子幽幽而叹,似乎道人的话触动了他,使他多了几分慨叹,“元皇霸道刚烈,一生不弱于人,却死于一枚小小的绝仙果,只能让世人再一次感叹命运弄人。”

“世间芸芸众生,便若这掌间之人,不知己身来历,将往何处。”年轻公子托起修长的右手,一个披着围巾裹得严严实实却依旧冻得脸颊通红的小姑娘正抱着膝盖一脸茫然地坐在那里,似乎没有发现自己已被人以大神通摄拿而来。

“如你我,如众生,谁又不在这冥冥天意的掌中挣扎。大道至情而无情,唯我等凡俗妄图以一己之力掌控他人命运,却不知在大道眼中,你我皆是蝼蚁,如此行径实在可笑。”

站在道人身后的红衣女子脸色苍白无血,颤抖不已,却一动不敢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年轻公子像欣赏家中豢养的灵宠般将曾于无意中救过萧白一命的小姑娘托在掌心,细细打量。在她身旁,阴柔俊美的原墨攥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萱儿。”道人无奈的唤醒了惊惧中的红衣女子,语气中多了几分不轻不重的斥责,“你越界了。”

“可是,师尊......”红衣女子还想反驳什么,却在年轻公子那似笑非笑的目光下闭上了嘴,不敢再言。

“该说的都说完了,我也该告辞了。”年轻公子起身,也不管尚未结束的棋局,就那么施施然的走到了半空,一步一步消失在天地尽头,只有一道清冷的声音在三座高塔前回荡,似警告,似劝诫。

“柳萱儿,下不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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