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刑场上就挤满了人!
吵吵闹闹,熙熙攘攘!

来刑场的,大半是来自阜江省的百姓,还有昔日他的敌人,自然,还有他的父母!

已经9点了,太阳才漏出亮光。

一辆押着犯人的执法车辆,从远处,缓缓驶向刑场。

面对刑场,所有人都是畏惧的。可是,他却很坦然。

他本不应该坦然的,因为,他,一个小时后,将会被枪决!

“小同志,麻烦给支烟”,陈燚还是保持着以往的礼貌与风度!

一位年轻的武警递给了他一颗烟,陈燚接过,小战士给他点了火,陈燚就一口接着一口,吧嗒吧嗒地抽起来!

很快,一支烟就抽完了。

他看向旁边的武警战士,那目光,似乎说,还想要一支。

小战士会意,又递给了他一支。小战士点火的手,突然颤抖了,“陈书记,今天是我执行任务”!

“哦”!陈燚淡淡地答道!

“我今早接到任务,才知道是您”!

“我”?“我怎么了”?

“可能是您忘记了,我家里大哥,因为被他的黑心老板陷害,被冤杀了,母亲痛不欲生,是您到任后,清理冤家错案,我哥才得以洗刷冤屈”。小战士很激动。

陈燚顺着他说的话,飞快的回想,“哦,你大哥叫什么名字”?

“刘善本”。

“你呢”?

“刘善因”。小战士越说越激动!

陈燚想起来了,“我记得,我任县委书记后,清理当地案件,是有这么回事,后来,我亲自登门道歉”。

说道这里,陈燚哽咽了。“你母亲身体还好吧”!

“她身体挺好”。陈燚看出了小战士的心思。

“你跟我说话是违反纪律的,就听我说吧”。

“你是第一次执行任务吗”?小战士点了点头!

“我犯了党纪国法,应该被处决,有律师提出要让我安乐死,我拒绝了,我想尝尝子弹的滋味儿,想体验下子弹穿过心脏是什么感觉”。

陈燚顿了顿,“我早就想尝试了”。

小战士还是没忍住,“你是我们家的恩人,母亲按照家乡的习俗,在我家给您立了香案,逢年过节都会放些点心在上面。她让我们要记得您,一定要报答您。”

“所以那次,我在打黑的时候,你是第一个冲上去和雇佣兵拼命的”?

“是我”!

“刀伤怎么样?”

“没事了,幸好这三刀都没有捅到要害”!

“我要再次感谢你的付出,你为百姓立了功”!

小战士没有接着陈燚的话说。

“今天回去,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母亲。母亲知道是我做的,肯定会恨我,恨我恩将仇报”。

“不怪你,我犯了党纪国法,是党纪要杀我,是国法要杀我,和你没有关系”。

虽然这么说,小战士心里还是很难过,这个人是我家的恩人啊,我今天却要杀了他。

我,还是人吗?

“你若真感谢我,出手的时候就麻利点,一枪打准,让我少痛苦”,陈燚呵呵道!

车上的行动组长听了半天,知道这些交谈违反纪律,但是,听着这些,他也是心头一酸,“哎,都要死了,还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官,说点,就,说点吧!要是为这事挨批评,我也认了”。

“陈书记,您不怕吗”?

“怕”?“怕,我当然怕!我怕的是我死后,阜江省刚刚构建新的经济、产业结构,会有变化,担心后继者会急于出政绩,不顾长远后果”。说道这里,陈燚心里就是一阵着急。

车上的几个人都看着陈燚。

“死,没什么可怕的,在我手上,曾经死了很多人,有贪官污吏,有黑社会老大,还有可恶的雇佣兵,可当我拿起刀的时候,我从没犹豫,他们该死,不杀了他们,老百姓永远没有好日子过”!

陈燚的眉心又扬起了那不曾退缩的正气。

车上的人,都被他的正气所感染,这就是我们的陈书记。

陈燚却暗暗地低下头,自顾自地说着,“当她离我而去的那刻,我早就想跟着她去了”。

这句话声音太小,所有人都没听清他说什么!

太阳躲进了云层。

黑压压的云彩,一片接着一片。

天黑了,天越来越黑了。

刑场外的人太多了,车辆行驶地很慢,一个看着像干部的模样的武警,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对着武警战士说,“怎么这次这么多人,以往从没出现过,一会执法车到了,都不好停”,过会又抱怨道,“这消息怎么封锁的”!现场无人答话,大家都心知肚明,因为,今天被枪决的这个人,实在不一般,他们都关心着他,不会让他自己走,老百姓关心的事情,没什么是可以保密的!

干部组织武警将封锁线收紧,绝对不能有意外发生。

大家远远地看见了执法车,他们知道,他们等着的陈书记,来了!

陈燚看着车窗外的人群,他知道,这些人都是来给自己送行的。

人群沸腾了!

“陈书记,陈书记,您是好官,我们会永远记得你”!一个卖油条的老大娘喊道。

这句话,成了一个引子,各种声音飞向这辆满载着罪恶的车。

车本无罪,可它却载着一个好官走向了死亡,对于好官,老百姓从来都是真心相待的,对他们来说,没什么比一个好官更重要。

有两个大汉,拉着一个条幅,条幅上的内容却很简单,就三个字——陈青天。

大汉没什么文化,就在电视里看见说好官都叫青天,他们就找人做了这个条幅,做条幅的人听说是做给陈书记的,压根儿就没要钱。

这种最简单的方式,最能表达老百姓的心声!

车停了,车上的人一个个下车。

老百姓眼巴巴地看着这几个人押着他们敬爱的陈书记走向死亡。

靠前的是一个10来岁的小男孩,他认出了陈燚,就高喊着“陈爷爷”“陈爷爷”。

“陈爷爷”,陈燚心头一酸,“陈爷爷”,他僵硬地微笑着。

人群更吵了,大家一个劲地在喊着“陈书记”。

陈燚挺着胸膛,望向人群。

这笔直的脊梁,毫无畏惧,纵使面对着死亡,他从未曾畏惧过。

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很急切,过了这几秒,就是永别!

他在找人。

谁?

他的父亲、母亲,还有他的哥哥和弟弟、妹妹。

陈燚没看见他们,可他们却看见了陈燚。老两口躲在人群中,根本说不出话来,接受不了儿子将被枪决的现实。父亲陈以勤还强颜欢笑,“老板,儿子是好官,你看那么多人来给他送行”,母亲杜芳蓉虽说是教师,也曾见过世面,可自己的儿子将要离开,她最自豪的儿子将要离开这个世界,内心的痛苦,可想而知!

陈燚看不见自己的父母,就问现在是在哪里?行动组长告诉他是在十字坡,那兴义方向是哪里?组长朝着东北方一指。

那里是陈燚出生的地方。

噗通一生,陈燚跪在了地上,朝着家乡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爸妈,儿子不孝,辱没了陈氏威名,等我下到地府,一定给列祖列宗赔罪”。

武警拉起了他,走向行刑的地方。

同日执行死刑的有十几人,可其他人,没人给她们送行,因为她们罪有应得。只有陈燚,就只有陈燚,在老百姓眼里,他不该死,因为他是一个好官,没有他,她们家乡可能被大水所毁,可能被房价吓到,可能被黑社会威胁。看见他们敬爱的陈书记要被处决,现场的人根本控制不住情绪,他们将早就写好的长达50米的请愿书递到了刑场中央,可是被无情地拦下。

陈燚一步一步地走向死亡,一步步走向那块送他离开尘世的地方。

这块儿地方还不到一平方米。

陈燚再次跪在了地上,挺起胸膛。他正对着的方向,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这个人曾经消失了几年,如今却站在了这里。白发苍苍的他很慈祥,却也很冷峻。

他们之间似乎进行了一场交谈。

“大爷,几年不见了”。

“小陈,我来给你送行”。

“你终于叫我小陈了,我很感动”。

“到了这个时候,这个称呼是对你的最好问候了”。

“你是萧何转世”。

“不,我不是萧何,你也不是韩信”。

“几分钟后,我就走了,您还有什么要教我的”?

“我要教你的,早就教完了”。

“不,您还有一个没教我”。

“什么”?

“本心。我丢了本心,所以,我得死”。

“本心。是的,本心。走到今天这步,你后悔吗”?

“我绝不后悔”。

“不后悔”?

“我只后悔我做得还不够,如果能有来生,我一定做得更多,更好”!

“你怪我吗?是我把你送向断头台”。

“我不怪你,我只恨我死得早,还有很多事没做”。

“你做了很多了,治水、打黑、平抑物价、发展工商、整理税务、清理冤假错案、发展教育、整顿金融,外交场合舌战群儒,捍卫国家尊严,很多人能做一件就不错了”。

“可你似乎还不满意”。

“是的,因为你本可以走得更远,做更多的事情,为更多的老百姓服务,如今随着你的离去,一切化为乌有”。

“无可奈何花落去,一切都结束了”。

“是啊,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还记得马克思的那句话吗,世界是物质的”。

“我记得。”

陈的眼神,变得不再坚毅。

“大爷,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我会照顾好你的家人,尤其是你的孩子”。

“我欠他的,更欠他母亲的,一定要保护好他,他们不会放过他的”。

“你还希望他走你的道路吗”?

“走,只要他想,就一定要走,人活一世,就是为了奉献,这条路是最有效的奉献之路”。

“这条路有多凶险,你清楚的,因为打黑,你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了”。

“没关系,只要他不辱没陈家的名声”。

“好,你放心的去吧”。

“谢谢,谢谢你”。

两个人的对话,无声无息,没人听得见他们说得什么。

现场的指挥官发令,“验明正身”。

武警走上前去,验明身份。

人群开始出现失控,警戒压力陡增,指挥官见状,立即下令预备武警直接支援警戒线,直至行刑结束。

“预备”。

武警拉开保险,子弹上膛。

十几岁的小孩子都被父母蒙住双眼,自己捂着耳朵,家长本不愿让孩子来这种场合,可是想让他们看看真正的英雄是什么样的。

“陈书记”“陈书记”···

人群中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狂风海啸,地动山摇。

“小同志,不,刘善因同志,对准心脏”。

小战士步情愿得点了下头,虽然他极不愿意,但是没有办法。

“行刑”。

嘭地一声,一腔鲜血喷洒在地上。

陈燚倒下了,陈以勤和杜芳蓉也倒下了。

“原来,子弹穿过心脏是这种感觉。雪儿,倩倩,我来陪你们了”。

法医验明正身,就拉走了尸体。

现场的人久久不愿离去。陈以勤和杜芳蓉拖着沉重的脚步,找到了即将离开的武警,问他,“陈燚是在哪个位置离开的”?因为太远,根本看不见具体位置。

武警看他们拿着一个布袋子和一把铁锹,就说,“他们的尸体已经被拉到火化场了。你们拿着这个是干什么。”

“我儿子犯了法,被杀了。可他毕竟是我的孩子,我想知道他在哪里离开人世的”。

武警很震撼,看他俩可怜,就用手指指了指。老两口一步一跌地走到了那里,看到满地的鲜血,杜芳蓉摊到在地上,陈以勤也没力气扶起老板,索性也跪在地上,拿着铁锹,一下下地,将沾满儿子鲜血的土都小心地装进了袋子,带回家,永远藏着。

这是儿子最后的遗物了。

刑场上的人渐渐地散了,有的悲伤,有的唏嘘,有的一个劲地叹气。

老大爷拦住了一个漂亮的身影,“你就是韩雪儿吧,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老大爷带她到了一个人的墓碑前,墓碑上面赫然刻着两个字:陈燚。

望着这块碑,她说话了。

“你就是那个在他背后指点他的老大爷吧”。

“你成功地复仇了,高兴吗”?

“他杀了我丈夫,我杀了他,我应该高兴。可,他,毕竟曾经是我的男朋友,是我曾经最爱的人”。

“你真的爱他吗”?

“是,我很爱他。我当初对他动手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出手救他”?

“他不是死在你的手上,他死在失去了信仰,失去了本心,为**所操控”。

“我真得很爱他”。

“你下一步作何打算”?

“出家,永远离开官场和商场这两个龌龊的地方,找一个地方清修,了此余生”。

“好,我也该回去了”。

“回去哪里”?

“文化局对面,去继续卖油条,然后再寻找一个人”。

“然后再继续这条路吗”?

“是的,继续。”

“再送走一个”?

“那我也要送”。

“我就要落发为尼了,远离尘世,真好”。

“你带发修行吧”。

“为什么”?

“因为他说,你的头发很美,很漂亮”。

“是的,她很美,很漂亮,很漂亮”。

她的目光,望向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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