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的刺客皆是一袭黑衣,习惯在夜色中飞檐走壁,杀人于无形。可他偏着白袍,脚踏素履,更在光天化日之下而来。
够狂!

埋伏人马从暗处冲出,将来人团团围住。司马平川这才意识到「雪雁」未携兵器,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如何能逾越千人威胁到他?

一个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动作,「雪雁」扑通一声跪下了。司马平川这才意识到不对,赶紧冲上前去,将那白袍掀开:分明是个被割去舌头的陌生人!至少这惊慌失措的面色,就绝不是一个久经历练的杀手。

“我认得他,是附近卖炊饼的西门氏。”“这.....”众人迷惘之际,一把短刀已经横在司马平川的喉咙上。

雪雁早已来了。

司马平川道:“我以为雪雁肯定穿着一身白衣,拿着一把雪亮的大刀。”

雪雁道:“可惜这只是你们的臆想,黑店不一定是黑色的,飞鱼不是真的会飞,「雪雁」也可以乔装成士兵,早早地混入府中。”

刀由铁铸,长半尺三。这实在是太平凡的一把刀,与「雪雁」带来的威慑力相比,它简直是个玩笑。

甚至连司马平川也大笑起来,道:“我不明白你怎么会用如此平凡的刀,作为一个日日夜夜都靠刀活命的人,为什么会将生命寄托给这种廉价货。”

司马平川虽不见雪雁的容貌,却闻他声音极富磁性,回道:“这把刀在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铁匠都能打出来。”

司马平川道:“你的意思是?”

雪雁道:“这样就没人可以找到我的行踪,而打一把这样的刀只要七两银子,用七两银子换得安全,实在很划算。”

司马平川低眼望着这把刀,确实是太普通了,屠户、切菜、甚至是杀人都会用到这款刀,每个铁匠自学徒起至少要打了几千把这样的短刀。这样就无法判定雪雁的特征,就算他站在铁匠面前,铁匠也只会默默地接钱铸刀。他割掉西门氏的舌头,逼迫其伪装成自己的模样,趁机挟持司马平川。拿自己做引子,实在是很精明的手段。

司马平川道:“你很聪明。”

雪雁道:“你也不笨,找到刘其名来假扮你。”

“司马平川”摘下了苍老的人皮面具,连声音都年轻了三十岁,他不是何人,正是千面幻魔——刘其名。

刘其名道:“若我假扮成一个人,任何人都不可能识破。”

雪雁道:“任何人除了主子,他料定此时洛阳府里的司马平川是假的,叫我探探虚实。”

刘其名微微颔首,盯着喉咙边的短刀。

雪雁道:“主子叫我别杀你,因为你的用处太大了,只要给钱,什么人都演得惟妙惟肖。”

刘其名道:“而你却要死在这里,再也走不掉了。”

数位黑衣死士从四面八方攻来,有使大斧,有使刀剑,甚至是闻所未闻的奇门兵器!每个动作都是杀招,每一步都配合得天衣无缝!上中下三路都被锁死,如若雪雁胆敢回击,无疑出现更多破绽。

刀在怒号!

是一刀,又可以是千千万万刀,没人看得清它攻出的路数,却见鲜血从七位黑衣死士身上喷出来!

刀锋却没有血。

杀人不流血,这是何等高超的刀法!

——残阳落幕。

光泽融进眼瞳,婆娑的阴影打在雪雁的脸庞,令所有人惧意难消。他道:“既然来得,也能去得。”短刀锋芒依在,千人为之惧散。

谁都不愿拦住他,因为他的刀实在够快,那一瞬间展现出的爆发力更是无人能及。

他走后,徒留下众人无尽的唏嘘。刘其名喃喃道:“有意思。”世上竟有人识得破他的伪装,这个人要么聪明绝顶,要么有着野兽般的直觉,又或两者都有。刘其名也有所耳闻,他叫「说不得」,近来江湖中的大小事件有不少都始于他的意愿。说不得看似做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事,这些事情却有着微妙的联系,仿佛一粒粒暗棋,最终会展现出惊天动地的局势。刘其名仿佛看见了一切,看见了过去,看见了将来,看见了已经发生的,也看见了即将发生的。他感叹道:“这哪里是人,分明比神仙还要厉害。”

雪雁回到山庄

“你回来了。”说话的只是说不得一个替身,可他抽着烟,打着褂儿,形神具备。

雪雁见到一副棋盘,道:“你喜欢下棋?”

棋盘摆在紫檀凤案上,替身只道:“不是我,是主人留下的。”

说不得留了一副棋,白子已成包围之势,黑子处处受制。黑子不能动了,一动就会输。

替身道:“那司马老狐狸如何了?”

雪雁道:“果然是刘其名假扮的,说起这个刘其名,你与他也有过交集吧。”

替身吸了口烟,道:“他师傅与我师傅曾是同门,两人都得天罡道人真传,学的却非一个路子。天罡道人著有两本秘籍,一本《日异月更》讲究极快变化,眨眼之间便可扮成任何人。另一本《万物孪生大法》讲究经年累月的观察,将一个人的形、色、体、格模仿得一模一样。刘其名之师与我师傅直到死都没能比出胜负。”

雪雁道:“所以你打算与他一较高下?”

替身被烟呛着,咳嗽几声,只道:“这两种秘术本就各有优劣,傻子才非要比来比去。”

雪雁道:“如你这样明理的人已经不多了。”

替身道:“那是!”

雪雁道:“并且还是个女人,不吃醋的女人就更金贵了。”

替身道:“你喜欢金贵的女人么?”

雪雁沉默了。

世上一共有两种人会吃醋:一种是男人,一种是女人。如果有人从来不会吃醋,他肯定是个死人。可雪雁是个杀手,杀手可以有男女间的欲望,却不能有情。

这令雪雁想起了亡鸦。亡鸦自小缺失情感,甚至不懂得如何去爱,如何被爱,他的脸永远是一个表情,令人心酸的冷漠。

——能杀死亡鸦的不是刀、不是剑,而是一个“情”字。

相比之下,雪雁却对人情世故甚为了解,所以他也懂得如何压抑自己的感受。原来世间最痛的不是不懂爱,而是明明爱她,却是形同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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