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
寒风入骨。

法堂内的寒意却能穿透人的心底,罗汉缺头断臂,观音掩面恸哭,连那佛祖都是一副无比狰狞的面相。

阿鸡躲在罗汉像后,可怜这罗汉仅剩半身,连个什么身份都看不出了。阿鸡心里直道:佛祖保佑啊,我可是每天都供过香火的。”

山魈没有离去。

阿鸡心里又道:好吧,我每个月才供一次香火,佛祖保佑。”

山魈步步紧逼。

阿鸡腹诽:“其实一个月和一年也差不多,佛祖你不要小心眼。”

山魈已来到罗汉像前,它的利爪在罗汉身上摩梭,阿鸡心里万马奔腾,吼出了真相:我毕竟去过寺庙!山魈拍出一爪!罗汉的左腿倾塌下来,阿鸡仿佛能见到山魈彤彤发光的大眼。

——“逃得够快。”

隼不言从法堂外走来,他浑身浴血,血淌过肩膀,手臂,最后凝结于剑身,鲜红鲜红的血滴落在地,好似盛开了一朵朵红牡丹。

山魈身上的血是它自己的,在那生死关头,隼不言一剑刺入它的胸口,山魈也几乎打碎了隼不言的脑袋。因此山魈并非出来追人,而是逃命!隼不言竟然恢复地这么快,他头上看不出任何伤痕,他浑身甚至没有一丝污垢,只有那满头乌发飘扬而起。

他背后狼牙色的寒月,一伸出剑,剑上也镀满了银白色的月光,任何人看到它,都会为之惊叹。

一剑已出,锋芒胜月!月落之后,万物沉寂。

山魈被一剑穿心,直挺挺地死了。

阿鸡朝尸体踹了两脚,它确实死了。想这山魈皮如钢似铁,却死于一剑,他有些愕然,道:“都是铁打的,它却毫无还手之力。”

隼不言道:“其实我刚才顿悟了一个招式,若不是此招,死的就是我。”

阿鸡努力回想方才发生的情境,可一切实在太快了,几乎只看见隼不言拔剑与收剑,山魈便怪叫一声,胸口喷血而亡。

阿鸡恨不能抱住隼不言,哥们您就是我亲爹呀!问道:“这招叫啥?”

隼不言道:“杀人剑。”

阿鸡道:“这名儿太山炮。”

隼不言改道:“小手一抖,你命带走。”

阿鸡道:“太长了。”

隼不言沉思许久,道:“我知道了,这个名字好,一定要取这个名字。”

阿鸡颇为好奇,“哦?”

隼不言道:“一剑成仙。”

一招只有一剑,当别人看过这一剑,便已成仙。

阿鸡拍手叫好,“好!这个名字好。”

阿鸡道:“山魈必须办法带走,哦,快造艘小筏子,从野猫涧可以一直淌到洛河,洛河再接黄河水道,那样可以缩短七天路程。我们快去造!”

隼不言道:“为何要带上山魈?”

阿鸡道:“山鬼山不是一座山,而是整整一片山脉,光是山前那只东西就令太多人却步。如今这山魈也是稀奇的珍宝,若给了那东西好处,它才会放你通行。”

隼不言道:“看来它想尝尝我的「一剑成仙」。”

阿鸡道:“想想我师傅性子古怪,该救的没救,不该救的非要去救,江湖仇人千千万,怎么迟迟没有杀他,没有进入山鬼山呀?”

隼不言道:“都是因为那东西么......这么多年,竟没有一人成功过去。”

阿鸡道:“不错,我去看看皓玉姑娘。”

正此时,一声喊叫从钟楼传来,两人急忙赶去。司马皓玉望着一里外。

夜色下,无数鬼魅的眼睛在从中闪烁。

隼不言数着“一、二、三、四......懒得数了。”

阿鸡道大事不好,山魈乃是集群之物,如今闻到那只山魈死前的嚎叫,都来相助。它们并不是一剑一剑就能解决的,同时对付它们,不得不眼观六路,出招的机会变得微乎其微。

阿鸡从行囊里翻出一本古籍,翻了几页,道:“有了,「山魈,青毛火目者,夜行,极惧日光。」”

隼不言道:“换言之,撑到黎明便可以了?”

阿鸡已经抱起司马皓玉,道:“废话,快与我们躲起来。”

隼不言道:“他们数量太多,天亮之前肯定将我们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阿鸡确实犹豫了。

隼不言剑一横,已明于心。

阿鸡边道:“你死后我会给你立块碑。”一边抱着司马皓玉躲进了法堂。他只见到隼不言将山魈的尸体拖出来,惹得无数山魈悲鸣,悲鸣中有愤怒,隼不言的剑却攥得更紧了。

黑夜过后是黎明。

西方升起浅浅的光辉,伽蓝寺破陋的佛面也有了慈祥。

阿鸡出来时,只见隼不言坐在山魈尸体上。剑都卷刃、血迹斑斑,可他眼中还有生气,仿佛只是个寻常人做着最寻常的事。若非亲眼见到这一幕,他绝不能与「残剑客」的声名相联系。

阿鸡走了过来,方才问道:”你叫什么?“

隼不言道:”有人叫我「残剑客」。”

阿鸡道:“我听说过,不过外号都是别人的印象,还是名字叫起来顺些。”

隼不言拿尸体拭了拭剑,就是不说话,能把人给憋死。

阿鸡怒道:”战你娘亲!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你是和皇帝老子姓一样的,还是个姑娘家的名字?”

隼不言转过头来,什么也不想说。仿佛就是老子爱说便说,不爱说打死也不说。

阿鸡拿他没有办法,只好动手造一艘小筏,方便前往山鬼山。

——黑河密道。

苏大卵从昏迷中醒来,眼前豁然开朗。他们已经脱离桎梏,穿过了黑河,来到黄河中的分支。男人早已在甲板上欢呼“出来啦!终于逃出来了!摆脱那头龙王啦!”

暖暖的阳光洒落在河道中,苏大卵精疲力竭地坐在木栏边。

船已崩坏,飘到了就近的河岸边,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很痛快,也很惬意。无素面色冰冷,只是坐在苏大卵面前,道:“他究竟在哪里?”

苏大卵道:“不就在你怀里么?”

无素仍旧抱着残剑,想那时玉齿龙王穷追不舍,猛地一发狠,竟然拱断了船身!幸好它撞到暗礁,洞窟砸下来大大小小近千块落石,将它埋进了水底。也因为这剧烈的震动,苏大卵撞到木舵晕厥过去。可境况再怎么凶险,无素就是有办法保住这柄剑,她对隼不言的感情必不一般。

苏大卵道:“若他连个牢狱都逃不出,还在江湖飘什么?你不如跟我行走江湖,顺便打探打探他的消息。”

无素点了点头,“嗯。”

——惊涛骇浪!

一张巨嘴吞下半面夹板,连带那欢呼雀跃的男子一同吞进嘴里,其利牙宛如擎天的玉梁柱,那个男人当真塞牙缝都不够,溅出一滩鲜血。

“不好!它还没死!”

“快游!”

第二嘴将船咬成碎末,两人飞身而下,因为离岸近,就在那巨兽即将吞吃之际,还是赶到了岸边。

而那巨兽生怕搁浅,也是长啸一声,带着滔滔黄河水潜入湖底。

隐约见到那庞然无比的身躯,乌青坚硬的半鳍,它脑袋巨大无比,估计头身各占一半了,果真半鱼半龙的模样。

无素扶持着苏大卵往陆地上走,生怕这巨兽发狠,一直走了好远。

因为方才那玉齿龙王大怒拆船,一根碎木刺进了苏大卵小腹,虽不致命,却有鲜血汩汩涌出,还在无素通晓医术,按照从前的记忆给她止血、包扎。白净如玉的皮肤渗下红血,无素擦拭着伤口,那苏大卵轻声哼哼,连她都要把持不住了。

苏大卵面色苍白,道:“你可比我靠谱多了,男人娶了你是福气,娶了我那可遭罪受。”

无素道:“少说话,减少血流。”

苏大卵道:“反正不会死,我偏要说,江湖这么大,你有没有想看看的地方?”

无素睁大了一双雪亮的眸子,她一直想看雪,犹记得四季如春的药王谷从未下雪,她总想触摸那雪白纯净的造物,从未感受过的寒冷,便道:“雪?”

苏大卵道:“好,我便带你看看那积年飘雪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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