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
雷雨。

雨已下了一夜。

湿湿沥沥,满城寒凉。

行人躲避匆忙,因为秋雨冻着最伤身子。这场雨虽不是最冷的,却是最要命的。它可以冻入骨髓,冻得人手脚哆嗦,更有甚者染上风寒。

小茅屋中,隼不言斟满一杯酒。

酒旁就放着那只劫来的墨绿盒子。

屋外有雨,手边有剑。

隼不言无论何时都带着剑!

尤其是这种时候。

十三个头戴斗笠的人从雨中走来,一同坐在这间荒僻茅屋。

隼不言与无素坐在中间。

十三人就分四桌坐下,将隼不言团团围住。

这些人开始喝酒,酒杯在喉咙间咕咚咕咚地响着。

喝完酒,他们便聊起来。

“老哥,你真是来此喝酒的?”

“对。”

“那这里的酒好不好?”

“不好!”

“怎样算好?”

“带点腥味才算好!”

血就是腥的!

来人大喝一声,手掌朝隼不言后肩劈去!

他的手如同粗陋的顽石,令人感叹这世上怎有这么丑陋的一只手。

但这只手可以断铁、碎钢。

如此一击却非要朝隼不言右肩劈去,他要废掉隼不言四肢,再将人折磨到死。

手劈到隼不言肩上,触电般的感觉传遍那人全身!

哪是人的肩膀,分明比金刚石还要坚硬!

他的手骨已经碎开,揉碎在血肉之中,惹得惨叫连连!

隼不言道:“秋后蚊子猛如虎,叮着果真有点痒。”

无素扭头望去,道:“很大一只蚊子。”

隼不言叹了口气。

蚊子废了手还不作罢,竟握左拳打向他的后脖。

剑光一闪!

纵然是一剑,也有千万剑的气魄!

血洒满地。

断手飞在桌上,他的小腹以上开始倾斜、滑落,瞬间去阎罗殿报名了。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仿佛大雨也停顿在这一幕。

余下十二人扔飞斗笠,便摆出架势,凶相毕露。

“我们是「横拳」弟子,「残剑客」准备受死!”

隼不言道:“我有名字。”

横拳众人道:“你既然都要死了,何必再说名字,简直是脱裤子放屁!”

隼不言开始喝起酒来。

仿佛茅屋中只有他、只有剑、还有酒。

这些人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有人桀桀冷笑着,道:“我们这里有十二人,你剑再快也只能杀掉三四个。”

隼不言喝完了酒,用藏在衣袖中的右手握住了酒杯。

而他的左手仿佛与剑融为一体。

“那么,谁愿当第一个?”

众人一拥而上!

每人的手脚皆有厚茧,一旦出手就是致命的杀招。

剑气纵横!

在场之人血肉分离,连哀嚎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倒在水潭中。

刚才还是大活人,现在却成了这幅惨状。

雨仍在下,茅屋中还有人站着。

——店家。

隼不言很早就注意到这位店家。

不论是十三人坐定的时候,还是自己动剑杀人的时候,店家始终在抽旱烟。连桌上的酒都是事先准备好的。

长长的烟锅,烟嘴是绿玉做的,烟杆是蜡木。

他吐烟时,烟柱成环状飘进了雨幕里。

这样一只烟锅即使不值大钱,也绝非寻常百姓负担得起。

最奇怪的是这位店家太过细致了。

店家笑了一声,颇有风度。

幸亏隼不言不是女人,不然店家这一笑,可将少女的心都迷醉了。

店家道:“你觉得我不像个卖酒水的。”

隼不言道:“对。”

“店家”的手未免太精细了一些,嫩如羊脂,没有丝毫瑕疵。他的身材又很拔长,若要在镇间来回运送酒水,隼不言怀疑眼前的人能不能坚持一个来回。

但这样一个人,却有种危险的气息。

幸好这个人脸上挂着笑容。

世上竟有人可以笑得这么有魅力。

隼不言只看见斗笠下上挑的唇角,像花一样娇艳,比春日还要温暖。

店家道:“你知道我是来取什么的。”

隼不言将剑一横,横在盒子前。

“而你也知道,我肯定是不给的。”

店家那笑容并没褪去,他道:“我喜欢鹰隼,因为它们又强又美,驯服它们也是个美妙的过程。但甘愿饿死的......我是真没见过。”

隼不言心头一惊!

他向来都是一个人,就算在江湖中掀起过波澜,也早已隐去了,怎会被他知道。

此人不简单。

隼不言的神经绷紧了,他能感觉自己的后背被汗湿透,但他不能在此人面前露出一丝马脚,不然就会被真地杀死!

“我猜猜看,这小姑娘是羌族人,而你的右臂是否藏着什么玄机,好让你肆无忌惮。”

无素已经躲在隼不言身后,哪怕她什么都不晓得,也能感受到对方的恐怖。

隼不言将剑攥得更紧。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店家却朝烟管挫了些烟草,又抽起旱烟。

“快乐的时候总不长久。”

他掩了掩斗笠就走了。

不管他是否在笑,

隼不言也觉得他是在笑。

这个人也没打伞,哪怕是最伤最寒的秋雨。

无素忽然射出十余根毒针!

但此人内力浑厚,仿佛在周身形成一种无坚不摧的防御,那针还未飞入十尺,已“叮当”落地。

等此人走远的时候,隼不言像经历了一场恶战,整个身伏在桌上。

他后背竟是冷汗!还有种难以名状的感觉!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右肩插着一支极小的毒镖!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这毒镖何处而来。

是那时!

「横拳」的人劈掌之际,店家已偷偷射出飞镖!

原来「横拳」的功夫连九婴皮肤都未能撼动,倒被“店家”一镖打破了防御。

其功力之高可见一斑。

无素拔出毒镖,她看见泛着绿液的镖刃,便道:“狼蛛毒,一滴就能要人性命。”

大雨滂沱。

墨绿盒子就在桌上,它始终没有动过。

人被杀,就会死,

盒子中既然不是隼不言,又怎会动呢?

恐怕这一切的解释,唯有贾云长托镖的尽头“凤鸣堂”。

隼不言才发现酒已经喝完了。

快乐的事情果然都不长久,酒见底也很短暂。

“他究竟是谁?”隼不言摇了摇头,仿佛要将一切疑问赶进心底。

六日之后,西子湖畔,九里坝旁,就是他仇人葬身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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