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漫天火光,他静心品一壶茶。
手抖茶倾。

每当他想起那个女人,就会浑身抽搐,和疯狗一般嘶吼!这已经成了一种怪病,要停止这种病,他只有拿指甲在血肉里挖出痕迹。

痛苦。

只有极度的痛苦才能缓解片刻。

他身上很难再找出一丝完整的地方,随着复仇的渴望,他发病也越来越频繁。

他仰天大笑,如同着魔一般。

龙椅下血溅三尺,一位与皇帝一模一样的人穿上龙袍,正冠即位。刘其名从没想到他会当上皇帝,但能当皇帝,任何人都不会拒绝的。

皇帝大手一挥。

“是江湖门派意图谋反,召集所有兵力,听候调遣。”

说不得的病忽然停止,因为他又在脸上割了一刀。

鲜血滴入茶盏。

他的脸愈发狰狞,就与十年前一样。

十一年前。

他的亲生骨肉被烧成焦炭,他抱着最爱的女人,倒在大火纷飞的茅屋前。

在所有门派的逼视之下。

那轩龙门姓龙的中年人喝道:“你自身难保,还来保护这个东瀛女人!可笑!”

他默不作声。

为了一本秘籍,谁才可笑!

他的骨骼都在颤抖,他的牙关都已咬裂!若非身中各路门派的重伤,他绝对要将在场每个人的心都剖出来。

他们才不是这么忧国忧民的正派,他们都为了东瀛的绝学「一刀诀」。

又有千里传音:纵然是当今数一数二的剑客,也莫要为这个恶毒的女人浪费了生命。只要交出「一刀诀」,保管还能落个全尸。

他嘴角溢满鲜血,只因咬碎了牙关,崩裂了唇舌,他竟然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退后一步。

若他还能出剑,任何人都不愿第一个冲上去。

女人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宛若利刃搅动着他的心肠。

他仰天长啸!

如龙,如魔,如生死的隔阂,如断腿的骏马......

众人一拥而上。好个一刀诀,好个东瀛神功,搅得中原风风雨雨,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

“不!”

女人心知自己是个累赘,断然举刀自尽。

“明月鉴此心,一生守白头。”

剑客摸着她烧焦的脸儿,另一只手攥紧了剑。

那个花白胡须的老头就是当年的司马平川,他身后更有众多士兵,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嘴角上勾,笑道:“她这是自讨苦吃!该死的,但愿你聪明点,不要做这样的人。”

剑客眼中有血,冷冷道:“你们为这秘籍竟闹到这个地步?”

司马平川道:“是皇帝觉得有意思,想要看看这秘籍何等神威。她临死前一定将秘籍所藏之地告诉你了,快说!”

剑客仰天大笑,最后一刻她只说了三个字,是“我爱你。”

——剑已出鞘,鬼哭神嚎。

人世间再没有如此苍凉的一剑。

传闻下了一夜暴雨,雨水将鲜血冲近一条大河,大河也被血染红了,一直红了三天三夜,才被冲进下游。

剑客再也没有出现过。

有人说他含恨而终,有人说他只身突围。

不论如何,他早已是个死人,是鬼,魔鬼!他杀人都是注定的,不用再去思考!是仇恨驱使着他呼吸,驱使着他的五脏六腑继续运作。

说不得是个强大的人,是个坚韧到极点的人,也是孤独的可怜人。

这种人往往是疯狂的。

自朝廷逐杀令一出,江湖与朝廷的恩怨愈渐加深。

每当一位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死去,也有不少士兵倒在荒野中。

四年来,各路人物都过得人心惶惶,中原大地腥风血雨,闻声如见鬼,史称“逐尽江湖客,乱达四年久”,是江湖大乱,是苍生涂炭,各路外敌、群雄并起,国内贼盗劫掠,人间再没个安宁处!

这些年生下的婴儿只有一成能活,那些活下来的婴儿,九成会夭折!剩下的小孩必须学会去偷、去枪,甚至是杀人!才能在这乱世求得一处生计。

疯狂!

——他的疯狂,只为一人。

地狱的四年,舔血而生的四年,也是古今中外绝无仅有的四年!

就算地狱中的魔鬼来到江湖,也会哭着逃回地狱。

霜花万里。

他也白头。

云三仙老了,当花万鸠折起他发间那一根白发,他也不禁叹这岁月匆忙。

“多久了?”

“自他来时,五年又两个月了。”

云三仙笑了笑,他拾起掉落的梅花,道:“怪哉,山鬼山四季如春,自他一来,竟然连年飘雪。”

“对呀,他岂非是冰雪做成的,总是那么冷,那么难以接近的。”

“不论如何,他也要走了。”

云三仙吹花而去,那梅花在雪中飘摇,很快落到他的脚边。

一剑啸雪!

他在雪中练剑,如同画中风景。

四年过去了,当初冷漠肆意的少年竟已成为如此清秀凌人的男儿。

或许他确实英俊潇洒,可他剑法狂霸,毫无任何书卷之气,反倒是种江湖中的韵味。任何女人看到他,都不禁要多看几眼,而任何看见他的男人都恨不得砍上几刀,生怕被他抢走娇妻。

天降白雪,梅花满头。

任何一柄剑都禁不得数百万次地斩击,它终也散架,落在雪地中。

云三仙笑着走去,道:“今年开了几朵梅花?”

“三十七朵。”他说话冷过白雪,因为不带抑扬顿挫,是种奇妙的感觉。

云三仙道:“你也算我山鬼山的一位客人,当初来时赠我一件大礼,现在离开我也送你份大礼。”

隼不言忽然一笑,道:“你家徒四壁,有什么好送我的?”

花万鸠见他一笑,差点迷晕过去,便道:“别乱笑!自四年前那场大雪,你都没笑过哪......”

隼不言道:“人若开心,安能不笑?”

这四年确实是隼不言最快乐的时光,有朋友会关心他,日夜能见山中美景,更是心无旁骛地练剑。但他日思夜想着一个女人,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女人。

朱义群已从屋中取出宝剑。

三尺青锋剑,虽有绣尘,锋利依在。细看,是十多年前的款式。

隼不言接剑,转身便走。

花万鸠痴痴道:“他可说过去往何处?

云三仙道:“是江南,只怕那烟雨绵绵的江南,如今也是雪白一片了吧。”

花万鸠道:“对了,师傅那柄剑莫非是......“

”不错,是他的,是许多年前那个遗憾。希望剑在他手中,能让此剑得到存活。“

剑与人一样,有感情,有生命。当一个人走向极端,他就再也拿不起原来那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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