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若在陷入混沌的时候做了个梦,这是他数百年来,第一次做梦,梦里的无涯说他是娑婆神域里最寂寞的王,他不懂寂寞,他每天躺在百花丛里看鹈鴂,这是一种叫声极其悲切的鸟,他在这明媚而温和的阳光下看着它们,看它们漂亮的羽毛,柔软的割破天际。
无涯总是敛下他如墨的睫毛,忧伤的对他说“我的王,你总是这么的安静……”

他觉得安静,很好!娑婆神域总是有足够多的花,让他在夜晚的时候倾听花落的声音,在清晨的时候把它们捡起来,全部放到花冢里。这时无涯总会把蹲在地上拾捡落花的他拉起来,指着很远很远的地方说“我的王,那里才是你的天下……”

自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无涯便陪在他的身边,从最初浅薄的灵,到成为娑婆神域最大的巫师。无涯教他吃饭,教他识字,教他学习魔法……无涯教他的时候,长长的发丝,从背后泻在桌上,阳光从窗口打进来,落在无涯平整的指甲上,有一种朦胧的光晕,就像无涯最初灵的形态一样。所以无涯说的每一句话,他都会去做。

当他的哥哥姐姐被他用灌了魔法的长矛钉在不归台时,当他的父神血流如注的躺在般若大殿时,当他穿上他父神的凤邪长袍站在娑婆神域最高的地方时,他看到所有的人都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在无涯的强大的精神震慑下,然后向他行跪拜之礼。

无涯抚摸着他的凤邪冠说“我的王,只有你才配站在这最高的地方……”然后神色哀伤的将他搂在怀里,像他幼年的时候一样,无涯的胸膛永远是那样温暖,宛若阳光。

他每天都从般若大殿的第一层台阶,走到他那个雕刻着八爪火螭的座位上,他的父神曾经也坐在这里,那是他第一次见父神,在他三岁的洗礼上,他不知道占星师同父神说了什么,父神让剑师把他扔下般若大殿,般若大殿一共有一万零八个台阶,他每天都在数。他问无涯“为什么父王要把我扔了”。无涯高高的举起他的手告诉他“因为你……注定是这娑婆神域的王!”

通往般若大殿的阶梯两边,一边是开得过份妖曳的彼岸花,另一边是洁白无瑕的曼陀罗华,一红一白,无涯说,这就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只有一棵很庞大的樱花树,没人知道那棵樱花树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无涯也不知道。每个季度的第一场风儿吹来,般若大殿的阶梯上都会飘起漫天的花雨,在阳光下,纷纷洒洒,他指着书中的句子问无涯“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白雪是什么?”无涯摇头,无涯说只有凡尘有雪,毕竟娑婆神域没有四季,永远走不尽的春天!

他去了凡尘,无涯不知道,当他乘着八爪火螭刚落入凡尘时,所有的人都四处逃散,他们惊恐的表情一如把他扔下般若大殿的父神。有个孩子摔倒在地,他去扶,那个孩子扯住了他得头发,他觉得疼,于是孩子死在了他的手上,血液如同神域里的彼岸花,鲜艳而美丽,无涯说,只要他不喜欢的,让他觉得不舒服的,都可以毁灭,因为他是娑婆神域最好的幻术师,最伟大的王。

他不知道无涯为什么哭,无涯悲痛的把他抱在怀里,自己却哭得像个孩子,无涯说“我的王,你终究还是懂得了寂寞……”

他问无涯“寂寞是什么……”

无涯指着天空划过的鹈鴂说“寂寞就是你每天躺在百花里听飞鸟,站在樱花树顶上看星落,因为一个凡尘的孩子屠了一座城……”无涯还说“我的王,你怎么可以寂寞……”

他低着头看殷红的血从他的右手腕的脉搏里流淌,欢快的如同蝶舞,明媚而妖娆。无涯说“我的王,你应当把自己杀死,唯有死亡才不会寂寞……”无涯说娑婆神域如果没有新的王出现,现任的王是永世不灭的,唯有自己将自己杀死!无涯抱住虚弱的他说“我的王,来世,一定要去看看雪……”他擦了擦无涯脸上的泪,笑得很开心,原来除了血液,泪水也是滚烫的,他答应逐渐变得透明的无涯,因为他总是很听无涯的话,来世,他一定要去看看雪……

已是许多年,未曾这样安稳的沉睡了。

殇若看着头顶上一树的墨绿,这是个新的世界,这里有绿叶,便是无涯,也不曾见过绿叶,毕竟在娑婆神域,唯有千年不败的花!

黎末见摇篮床里的小孩已经醒来,欢喜的叫来婆婆,婆婆晃着她那有些臃肿的身体,慢慢的走过来,摸了摸黎末的脑袋,声音含有淡淡的威胁和深深的宠溺“小少爷这么吵,挽歌可是会被吓哭了”

黎末委屈的撇了撇嘴巴,很是不满的捏了捏小孩儿的精致的脸蛋“可是挽歌很安静啊”

婆婆动作熟练的抱起摇篮里的小孩儿,目光里满满的慈爱还有一丝的愤慨“挽歌受苦了,那人当真是狠心!”

黎末低下头,那人若不是心狠,他怎会被迫入的这深宫,做了最低贱的男妃!

黎末本是这东炙国御史大夫唯一的儿子,由于家人的娇生惯养,养成了一副娇纵蛮横的脾性,在那年魔武大赛期间,遇到了西凉国的震国将军之子——南天司,纷传南天司生性暴躁,但是两个人却戏剧性的相爱了,违背了世俗国家的恋情,一时在两国之间闹得沸沸扬扬,黎末的父亲气得要打死不忠不孝的儿子,东炙皇却在这时出面阻止,说这断袖之癖亦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然后堂而皇之的要纳黎末为妃,南天司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带着黎末冒死同东炙皇谈判,假以时日,若东炙西凉两国战争,南天司保证南天家不出战!南天家族世代骁勇善战,枪法精妙,被称为西凉的铜墙铁壁,更有人说,只需南天一支枪,西凉城门永不破!东炙皇笃定自己会因为家人而遵守承诺,所以东炙皇很痛快的答应,给了南天司八年的时间,待南天司成为西凉的震国大将军时,东炙皇便许他自由!而这期间黎末必须呆在自己的梨宫!想到那个有着深深轮廓的男人,黎末神色温柔的笑了,他听东炙皇说,司又平定了西凉边境的暴动,西凉王对他大为嘉奖,已经被封为辅国大将军,如今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三年,他相信南天司!

“挽歌挽歌,三年后,跟我离开这里可好?”黎末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拂过小孩的淡淡的眉毛。

“他可是皇子……”

黎末微怔,这可是他在大殿求来的孩子啊,那人要将这可怜的孩子赐毒水,他在所有妃嫔的嬉笑里,跪着求那人把孩子给自己,这孩子的母亲为生下他死在牢狱里,那人却要毒死这个孩子,那人问他,一具尸体也要吗,他说要!于是他将嘴角挂着血迹的孩子抱回了梨宫,但是喝下毒水的孩子却奇迹般的没有死!于是他找来了婆婆帮他照料。然后他像个女人一样,去学习怎样抱孩子,怎样做小孩子的衣服,甚至还去学了摇篮曲……

殇若有些不懂这个总是在他周围嘻嘻哈哈,一副永远快乐的人,他唤自己挽歌,他还记得这人抱着他在大殿外跪了一天,直到一道冷清的声音说“挽歌!”他才肯离去,但是这人望着他的眼神却很是悲戚,他喃喃自语的说“阴风吹黄蒿,挽歌渡秋水!那人当真是狠辣绝情!”其实他很喜欢殇若这个名字,他隐约记得,这是一个笑得如同朝阳般的人给他的名字,她高傲的望着站在般若大殿最高点的人说“人生若只如初见,醉笑陪君三万场,不诉离殇。”她便唤他殇若,然后决绝的抱着他从般若大殿跳下去!现在这人叫他挽歌,笑容同那女子一样,那他便是挽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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