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崎中学恢复了正常课程。王立群依旧在讲着迂腐的大道理,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尤其是在大庭广众下亲嘴的,简直是恬不知耻,使劲了学坏去。
照鲁迅发的牢骚,男女生既然在同个教室里,呼吸的也是同一处空气,都不知间接亲了多少次嘴。且还不是同一对男女亲的,每个人少也与二十多个不同的人啵了嘴,实在是淫。乱得不得了。

隔绝男女之爱的方法就只有戴上防毒面具。王立群大概就是这个意思,眼不见为净,大家隔绝一切的目光与接触,才能好好将心思放到学习上。

玉立群虽然平日里大多和蔼可亲,但偶尔也会因为一些琐事大发雷霆。可怕的是王立群发起怒来绝不打人,而是和人讲道理。

有人说讲道理有啥可怕的?我就是朽木不可雕,孺子不可教,我就是烂泥糊于墙,我就是琢不成的器......还有什么好怕的?

王立群就是让你怕,他讲的大道理又与你犯的事儿牛头不对马脚。可他偏偏能说个没完,从头到脚趾甲都会讲到一遍.......在你认为结束的时候,他又挑出新头发,再给你从头到脚数落一遍。

陆轻尘在窗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台风过后,春城无处不飞花。

那丝丝缕缕的花瓣打进窗台,轻轻悬在陆轻尘的鼻尖。朦胧的香味令他醒来,他看见夕野嘲笑着自己,她竟也拿了支铅笔悬在口鼻之间,好似生了胡子。

她还搞出斗鸡眼,摇摇晃晃着铅笔,颇有哗众取宠的意味。不少同学的目光给吸引过去,哧哧地笑着,王立群一转身,夕野即又正襟危坐。王立群毕竟觉得古怪,便敲敲戒尺,喝道:“怎么?我教书竟然如此有趣?”

众人只是憋着笑,也没人敢出卖夕野。

王立群见状,道:“这叫为虎作伥!你们这些愚昧无知的小屁孩儿,早晚遭了大报应。”

夕野道:“遭报应也没办法,这叫是祸躲不过。”

王立群差点气得翘辫子,只是一想自己若给气死了,不得便宜这帮刁民?便静下心来,愤愤地转过身去。

夕野又开始作怪,怎料王立群杀一个回马枪!

王立群道:“你这小赤佬,何故把笔夹于唇鼻之间?”

夕野道:“我夹哪里都是自由。”

王立群道:“笔就是用来写的,你既然夹嘴上,莫不得用嘴巴写字?”

夕野道:“我还真得可以。”她点开黑墨,双手轻轻将宣纸铺在字毡上,用那尖锐的小虎牙一抿,真就笔走龙蛇,翩若惊鸿。

王立群不经倒吸了口寒气......

夕野好一番功夫,道:“写完了。”即将那副字帖展示出来,果真惊如乱草,飞天蔽日......众人无不为这天人之作所折服,发出长久无法平息的赞叹。

王立群道:“你写的是什么字?”

夕野道:“这是传说中的忘我之作,我写字之时恍若王羲之的灵魂上身,左右我的双手,控制我的心神,写到兴起时已然忘了自己的目的,就让这手左右着我的一切。”

“哇.....”王立群深受感动,然后捋了捋花白卷曲的胡子,道:“夕野,你给我出去罚站。”

教室内又炸开了锅,轰轰的笑声直传到陆轻尘的心里。他本来想笑,他本该开怀大笑,可虽然弯起了唇舌,却迟迟无法笑出来。

一切简直就像是刚刚发生的。

他才来纳崎村不过三天,就经历了这些惊心动魄的事情。这些复杂的、恐怖的案件却在如此短暂的一瞬间通通结束了,给人以虚幻的感觉。在他心头总有些事情久久地萦绕不散,一切真得那么简单吗?那个黑衣男人是谁?一向认真负责的林警官明知内有隐情,为何匆匆结案?这一切都像是有预谋的。

就像一盘对立的棋。

博弈者布下了无数暗格与诱饵,它的前一步和下一步都该早早地预备好了,可它忽然走错一招,满盘皆输。那些陷阱还未被触发,仿佛还有惊天的秘密隐藏在死棋之中,林警官没有再追寻下去......或许他真得不知道,或许他明白棋盘后边的操纵者实在很不简单,暂不能打草惊蛇。

他看着窗外,看夕野依旧那么自在。

她倚在古老的砖墙上,看着青天白云,看着古老的常青藤褪去了一茬又一茬。

这无比宁静的时刻,怎么像是不久前才发生连环凶案?

死者何止数十,算得屠宰场内封存多年的蜡尸,共百壹拾贰人神秘离奇地死在这里。若非校内还有人悻悻地谈起这件事情,恐怕真得就被淡忘了。

午饭时分。

学生们终从囚笼中解脱,感受到外边世界的真、善、美。他们或是男的一扎,女的一堆,结伴朝校外去。

纳崎中学本有食堂。

只是这个食堂嘛,被纳崎村的同学们戏谑为“人间地狱”。陆轻尘比较好奇,夕野就带他前去参观。

食堂旁边长久不换水的池塘叫作“黄泉”,一条通向食堂正门的水泥路临着“黄泉”,所以就叫“黄泉路”。

因为食堂有双层,外侧就有个楼梯,从“黄泉路”走到一半,就抵达“摄魂梯”,梯子二楼便是长长的走廊悬在空中,底下是黄泉,所以二楼通向食堂的阶梯就是“奈何桥”。

从黄泉路走过去,便见得气势恢宏的正门,名曰:“阎罗殿”。

阎罗殿走进去肯定就是传说中的“人间地狱”。

夕野指着那两个正装的厨师,道:“你看见他们两个吗?”陆轻尘点点头,见左面一人厨师帽没有叠好,恍若头上生了两根犄角;右侧之人脸又长又瘦,身子也是拔高拔高的,比竹竿强不了多少。

夕野道:“那左边的就是牛头、右边的叫马面。”陆轻尘窃笑道:“哦......”

窗口那个漫不经心的阿姨总是面无表情,人又生得不输于男人的豪迈,简直浓眉大眼,奇形怪状,夕野在陆轻尘耳旁低语道:“诶,这就是铁面判官,她耳朵可好啦,她负责盛菜。”

却闻判官高声喊:“你们俩捣鼓些啥悄悄话?敢说我坏话,老娘就让你们天天营养不良。”

夕野怒道:“呸,谁若吃了你们的饭菜,不归西才叫一个奇迹。”

陆轻尘朝菜橱望去,只见青菜中有密密的白虫蠕动,不由得一阵恶寒,嘀咕着:“这哪里是青菜里有虫子,分明就是虫子堆中有棵青菜。”

铁面判官气急败坏地捋起袖子管,喝道:“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屁孩子,胡说些什么?”

陆轻尘受惊了,心想:哇塞,这个女人皮糙肉厚,估计和狼怪一样刀枪不入,光体重就能压死自己。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