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偌溪的动作很轻柔,很细致,自己灵巧的手指穿梭在傅先生的大手间,就连指缝间都帮着按摩到了。然后再是他的手腕,肩头,动作也是轻缓有度。经过这一个醒的适应,她已经接受了傅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的这个事实。
以前觉得植物人这三个字好遥远,遥远的就像是天幕中的星辰一样,可现在这事真切的发生了。傅先生变成了植物人,虽然她很难过,却还是逼着自己以最快的时间冷静下来,然后逼着自己去接受这件事,逼着自己坚强起来。她不会放弃傅先生,坚信他一定会醒来的。她决定这以后的每一天,她都要微笑着面对,微笑着陪在傅先生的身边,好好的照顾他,给他信念,等着他醒来。

医生说要经常给傅先生按摩,所以她昨天特地去找了盲人师傅学习了两天,这会回到病房就不怕辛苦的帮傅先生按摩着。

尽管傅先生对她的话,毫无反应,可她还是扬起希冀的笑容,柔柔的道。“我知道你肯定又要笑话我盲目了,你根本不屑于相信吸引力法则对吗?以前啊,我也不相信。可我从现在开始相信了。”

她转到傅先生的另一侧,一边按摩着,一边轻语道,“我现在跟你解释一下什么叫做吸引力法则,吸引力法则是指思想集中在某一领域的时候,跟这个领域相关的人和事,物,就会被他吸引而来。简单点来理解,有一种我们看不见的力量,只引导着整个宇宙的发展,吸引力法则就是向宇宙下单,表达出自己的愿望,然后集中思想往所想的那件事上面延伸蔓延,久而久之,当你拥有一定程度的信念后,你就会吸引到你所倾向的磁场。是不是听上去挺迷信的?”

她那双稍显红血丝的眼眸里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无奈后,又扬唇轻笑,“其实啊,我刚开始也觉得挺迷信的。可现在我愿意相信吸引力法则,当然吸引力法则也不能是全部的空想,也要付诸一定的实际行动,这样才是最有效的。”

“所以呢,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你可以醒过来的信念,我把所有的思想集中在这个领域,再加上我每天细心的帮你按摩,陪你聊天,给你读报纸,唱歌给你听,时间长了你一定会努力睁开眼睛的对吗?”

说着说着,她微红的眼眶里面滑出一滴泪水,刚好滴在傅野的手臂上,她连忙帮他擦拭干净,然后道歉,“对不起,刚才忘记关窗子了,风迷了眼睛,真是不好意思。别以为曹偌溪哭了,曹偌溪不会哭的,曹偌溪永远是那个坚强优雅的曹偌溪,她会一直在你身边,守着你,陪着你,等着你醒来。”

也许,人在迷茫的时候,都会潜意识的寻求一点心理依靠。她是偶尔在上面看见那个视频的,当时看的时候并没有在意,傅先生出了这事之后,她从记忆中翻出这条法则,然后一遍一遍的重播着那段视频。越是迷茫,越是无助的时候,越想要牢牢抓住一点依靠。不是迷信,就当时转移自己的恐慌和害怕吧,给自己强大的心理暗示吧。

总之,她是不可能放弃傅先生的。

转身吸了吸鼻子,去洗手间打了盆热水来帮傅先生擦脸,再回来的时候,她的双眸中已经蕴满了坚定的执着,一边轻轻的擦拭着傅先生的俊脸,一边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跟他聊天,“刚才我按摩的怎么样?舒服吗?可能跟那些专业的盲人师傅比起来,我还是有些落后,但是你放心,我会再接再厉的。我要好好的学习按摩手法,然后等你醒了,教给你。再然后,我每天下班回来就能跟你撒娇了,我撒娇着让傅先生帮我按摩一下,傅先生应该不忍心拒绝的对吧?”

就这样,她一直在用轻松的语气跟傅先生聊天,一点也不介意的他的无法回应。

病房外,安清浅和傅京东不知道什么来了。只是,他们一直静静的站在门口,隔着门上的玻璃看着里面的一幕。

病房里面的画面有些凄凉,却透着一种灼灼的信念,让他们都不忍心上前打扰。

良久,安清浅垂眸,眼角有清泪汩汩的滑下来。

傅京东敛眉,眸底一抹疼惜闪过,看向病床上一动不动的儿子,心口一阵阵的闷痛。

安清浅不敢哭出声音,打扰到病房里面的人。只一个劲的抽噎着,单薄的肩膀默默的抽动着。

傅京东伸出长臂,将她揽到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丝,安慰道,“没事的,儿子会醒的。你看我们的儿子什么时候认输过?前几年跟我憋着一口气的时候,吃最多的哭受再大的罪,也没有向任何人低头过。这一次,他也同样不会像命运低头。”

安清浅哽咽着,这短短的一个星期,她的白头发也多了,人也整整瘦了一大圈,更显得虚弱无比。哭的有些无力了,任由自己倚在他的怀中。这是她这些年来,第一次这样允许自己放肆的倚在他的怀中。就像是在汪洋的大海中,好不容易拽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她的人生这后三十年都在他的庇护下安然无恙的生活中。他一直用他的胸膛和宽容,免她忧心,免她困惑,这一刻,她能依赖的还是只有他了。

傅京东紧紧的抱着她,眸底是一贯的信念,他的儿子一定会醒的。

————

同一家医院,不同的诊室。

曹以沫坐在轮椅上,指尖有些发白的抓着轮椅扶手,那双黯淡的眸子里满是无助和恳切。就这样一瞬不瞬的盯着对面的邢医生看,同样,邢医生也正在一瞬不瞬的与她对视着。

邢医生双手插在白大褂里面,眸光复杂无比,有怜惜,有心疼,有无奈,还有隐隐的愤怒。

曹以沫毫不示弱的回视着他的眸子,除了无助和恳切,还有一丝固执。

良久,邢医生终于开口了,他的语气有些幽沉。“你确定要这样?”

曹以沫点头,眸光坚定不移。

这种坚定不移的眸光,伤到了邢医生,他眸光微微一暗,心口一抹剧痛碾压而过,插在白大褂口袋里面的双手不由的握成了拳。

曹以沫轻轻的用手扯了扯他的白大褂,眸光柔软了几分,同时也更加无助和脆弱了。

邢医生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疼的厉害,也软的厉害,再出口的嗓音有些幽沉的艰涩,“为什么不能放手?这样你真的开心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卑微?后面也会很痛苦。这种痛苦不但是心理上的,还有身体上的。你都想过没有?”

曹以沫始终坚定的看着他,重重的点头。

邢医生仰头看着头顶上那白炽灯的光芒,似乎很刺眼,刺的他疼的忍不住闭上眼睛,几秒后,他声音冷了几分,只是艰涩不减,“我知道自己说什么你都不会听,那好,我也不浪费时间了。你这么做就在犯贱,而我自己同样也是在犯贱,大概这个世界上的人各有各的贱吧。一个小时过后,我会出检查报告,是你想要的结果。”

曹以沫一直紧抓着轮椅的手指终于放松了几分,眸底闪过转瞬即逝的动容后,点头,冲他感激的扬唇。

一个小时后。

傅京东跟安清浅一起来到邢医生的办公室,当然,曹以沫也在。

安清浅因为伤心过度,最近晚上睡眠也不好,所以脸色真的很难看。

傅京东本想先送她回家,再来邢医生这边商量曹以沫的检查结果的。

可安清浅说她不想回家,回家面对着的是老太太的泪水。还有空荡荡的房子,心里更加难受。

傅京东听了,自然是把她带在身边了。

安清浅现在是很想早点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刚好曹以沫的事情,也算是帮傅野还人情了,所以她跟着过来听检查结果。

因为她身子比较虚,所以傅京东揽着她的肩膀。

走进办公室之后,邢医生深深的看了傅京东一眼,还是礼貌的为他们两人倒了两杯水。

傅京东接过水首先放到安清浅面前,之后才将另一杯水放到自己面前。

邢医生看了后,眸光微微的复杂几分,习惯性的看向曹以沫。而曹以沫此刻正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面。

傅京东利落的问,“邢医生,现在你可以跟我们说说检查结果了。”

邢医生点头,将检查报告推到傅京东面前,“傅先生,据我刚才的相信检查,曹小姐的双腿还是有可能治愈的。具体的治疗方案,需要我仔细斟酌。目前可以大致确定为,两次手术和一年的复健锻炼,应该可以让她站起来。”

傅京东微微的叩首,表示自己了解了,看了曹以沫一眼后。沉声道,“有希望,就不要放弃。”

简单的一句话,让曹以沫眸底弥漫了一层欣喜,重重的点头。

邢医生看着曹以沫的反应,握着笔的手指微微一紧,继而又严肃开口道,“傅先生,有一件事我必须要提醒你。想要让曹小姐的这双腿重新站立起来,金钱方面的投入也是一笔庞大的资金。两次手术,都要聘请权威专家前来主刀,一次的手术费差不多就要一百万。后学的复健锻炼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傅京东不等他说完,就果断道,“麻烦邢医生尽快确定治疗方案,资金方面不用有顾虑!”现在对他来说,只要是金钱能解决的都不算问题。如果真的能用一笔钱,还清儿子欠下的人情他很愿意。

邢医生微微点头,深深的看了曹以沫一眼,“好。”

曹以沫听到傅京东这样的肯定,也很开心,嘴角竟微微上扬。

安清浅内向,所以一直不多话,大概是身体不舒服。所以有些微微的蹙眉。

而她身边,刚才还颇有指点江山气度的男人,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她的变化,连忙关切的低头问,“怎么了?不舒服?”

安清浅轻轻摇头,“没事。”

傅京东端起刚才的水杯,轻轻吹了吹,递给她,“喝点热水,我马上送你回家休息。这段时间不准再胡思乱想,一定要好好休息,一切有我。”

安清浅轻轻点头,喝了一口热水,“好。”

任谁都看得出来,傅京东对她宠溺无比,也大概只有她能享受他这种霸道的宠溺和紧张的关心了。

邢医生看了后,多说了一句,“傅先生,傅太太的感情真好。”

傅京东的心思显然都在安清浅身上,起身,扶着她,冲邢医生淡淡的说了一句,“先告辞。”

邢医生摊手,“请便。”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再听着两人的脚步声,曹以沫的手指又紧紧的抓着轮椅扶手,眸光复杂不已。

邢医生一直看着她,直到她转眸看过来的时候,他唇角微微的勾起,像是嘲讽又像是自嘲的笑容。

曹以沫看见他这样的笑容很是不爽,愤怒的瞪了他一眼,发短信喊门口的女佣推她。

女佣恭敬的帮她推着轮椅,小声的问,“曹小姐,我们现在去哪?回家吗?”

曹以沫很想回家,可是想了想。还是在纸上写道,“我想去看看傅野。”

女佣轻轻点头,推她去傅野的房间。

病房里的曹偌溪,正在给傅野播放歌曲,当然这些歌曲都是她平时在家里整理房间时候,兴致高的时候唱的。她是无意中在傅野的里面找到的,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留意的,竟还录了下来。

她那天整理他的时候无意中发生的时候,眼眶竟还湿润了,想到自己无意中能获得傅先生的关注,其实也是一件蛮幸福的事情。

现在是她唱的戴佩妮的那首《怎样》,虽然是一首比较伤感的歌曲。可也是一首比较扣人心弦的歌。她通常喜欢一首歌,就是希望那首歌的歌词。《怎样》的歌词,写的很深入人心,是那种淡淡的遗憾和伤感并存的。

她唱这首歌的时候,正在沙发上面帮着傅先生搭配寸衫和领带。她一边哼着歌曲一边忙活着,而当时的傅先生正好坐在沙发上面玩。她唱着唱着,还嘀咕了句,“傅先生,你讨厌,干嘛这么碍手碍脚?去床上玩去。”

当时的她,并不知道他捧着是在录她唱的歌,只记得当时的傅先生只是傲娇的扫了她一眼,然后换到沙发的另一边继续玩。

她想,如果当时她发现了他的这一举动,那将会多暖心啊?

不过,现在也不晚。她双手捧着傅先生的手,放到自己的脸颊边上,动容的笑道,“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喜欢听我唱歌呢?只可惜结婚这么久,都没有跟你一起去过ktv。我们来个约定好不好?等你醒了,我们一起去ktv,然后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我也没听过傅先生唱歌呢,傅先生唱歌好听吗?应该没傅太太唱歌好听。”

她如此说着,就像是平时两个人躺在床上一样那种聊天模式。

“我们好像没有一起做过的事情还有很多?记得上次我给你做全鱼宴的时候,你说过吗?你说等哪天不忙的时候,一定要跟我一起陪着奶奶去钓鱼。你还说等我老家的奶奶生日的时候,我们一起悄悄的回乡下,给奶奶操办生日,给奶奶一个大大的惊喜。我们还没去普罗旺斯呢,也还没去普吉岛……”

病房门口,女佣推着曹以沫站在那里。

女佣竟被感动的哭了,少爷现在这样躺着不醒,只剩下少奶奶一个人在回忆曾经,实在是太可怜了……

曹以沫垂着头,所以看不出面部表情。

女佣不停的抽噎着,不知觉的声音惊动了病房里面的曹偌溪。

她从回忆和畅想中回神,起身,拉开病房的门。

女佣见到曹偌溪,连忙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叫了声,“少奶奶。”

曹偌溪垂眸看见曹以沫也在,不过曹以沫一直低低得垂着脑袋,她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淡淡的问女佣,“怎么了?哭什么?”

女佣连忙摇头,“没……没什么……只是刚才听了你跟少爷的故事……觉得有些感动。”

曹偌溪微微吸了一口气,她从不觉得自己的故事有多让人感动,她刚才那番话只是随心罢了。

沉默,短暂的沉默后,女佣怕是意识到少奶奶跟曹小姐之间的身份有些尴尬,所以为了缓和气氛道,“曹小姐,不如我们先回家吧,今天你也累了一天了。”

曹以沫一直低垂着脑袋,没什么反应。

女佣又试探性的叫了一声,“曹小姐?曹小姐?”

曹以沫这才回神看着她,眸底满是缥缈,当她看见曹偌溪也站在面前的时候,才恍惚着回神写道,“小溪,傅野好点没?”

曹偌溪有些麻木的道。“没有。”

曹以沫也不再写其他的,只是微微的叹息了一声,然后看着身边的女佣,在纸上写道,“你刚才叫我?”

女佣抽噎了两下点头,重新询问道,“曹小姐,我们先回家吧?”

曹以沫点头,看了一眼傅野,写道,“好。”

她离开的时候,想了想又在纸上写道,“小溪,我的双腿检查过了,邢医生说有希望展起来。所以,我要谢谢你。”

曹偌溪一直看着她的眼睛淡淡的道,“不要谢我,我只是太爱里面躺着的这个男人了,才会帮他做他应该会做的事情。”

曹以沫的脸色微微有些尴尬,最终还是写道,“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我先回家了,你辛苦了。”

女佣微微对曹偌溪点头。“少奶奶,我们先走了。”

曹偌溪也淡淡的点头,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回家,帮我多费心照顾好奶奶。”

女佣点头,“少奶奶,你放心吧。”

看着她们的背影,一直到消失,曹偌溪倚在洁白的墙壁上,思绪陷入了沉思。

车祸真的能彻底改变一个人吗?

为什么她感觉曹以沫变了很多?曹以沫的眼底真的没有了以前的张扬和锐利,而她面对着这样子的傅野,也表现的太过平淡了。以前的曹以沫很爱傅野,难道真的是因为车祸改变了她的性格?

刚才她无意中的那番话,感动了女佣,曹以沫却毫无反应?这也太不正常了,曹以沫至少应该愤怒或者是嫉妒才符合她的个性。可她没有,她居然走神了,女佣连着叫她都浑然不知。她甚至在她抬眸的时候,看见她眸底的那一丝缥缈和荒芜了。

明明傅野就在眼前,她怎么会出现那样的眼神?

车祸回来的曹以沫,总让她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她又说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对劲?

“美女,你还好吗?”这是敬丹的声音。

敬丹从她后面出现的,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曹偌溪才猛然回神。

“怎么了?”敬丹见她脸色不好,连忙关心的问。

曹偌溪收回心神,摇头,看着她,“我没事,倒是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跟你说了最近不要经常往医院跑吗?你该工作就工作,该休息就休息,不要为了我们的事情影响到你的生活。”

敬丹不以为然的将手中的玫瑰花递给她,“送给你的,希望你心情好点。你心情好点了,我就可以少来几次医院了。”

曹偌溪接过玫瑰花,笑了笑,“真是浪费,不过,我替傅先生谢谢你。”

敬丹爽朗的摇头,“不用,曹曹你最近瘦了,我心疼死你了。”

曹偌溪也不以为然,“瘦点好,省的减肥了。进来吧,我先把玫瑰花插起来。”

哪知道,刚一推开病房的门,敬丹问道消毒水的味道,立马捂着口鼻。冲进卫生间狂吐不止。

曹偌溪也吓坏了,一直追到卫生间陪着她,当她看见敬丹吐出的都是黄色的酸水后,眸光微微一转,有一抹震惊充斥样,睫毛颤了颤,连忙问,“你最近是不是经常这样?”

敬丹一边吐,一边点头,“好像有几次了,最近对味道特别敏感。”

曹偌溪深吸看了一口气,紧张的猜测,“敬丹,你不会是怀孕了吧?”

敬丹自己连忙摇头,“不可能啊,我吃了避孕药。”

曹偌溪看着她的脸色和反应,蹙眉,“很有可能!走,我现在带你去妇产科,带你去检查一下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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