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吃饭的时候,何子萱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回到了她的十六岁——嘴巴一刻也没有停歇,不是在咀嚼,就是在八卦,整个上半身都趴在了桌面上,脸上眉飞色舞的,将走进这扇门之前的所有忐忑都一扫而空了,甚至都敢招惹起周礼诺来,因为她发现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就是看起来凶,但不会咬人。
“谁能想到你俩在一起了呢!还不如相信易学佳会中五百万呢。”何子萱对于梁枫和周礼诺在一起的这件事儿,在知情的那天已经向易学佳发出了十万个“怎么可能”的呐喊,终于有机会当着当事人的面表达惊叹了,她瞪眼看着周礼诺说,“如果非得在熟人里面挑,我觉得你会和裕琛在一起,又或者,你瞎了眼,被猪油蒙了心,在社会上落了难,被柯鸩飞给趁虚而入了,也有可能,哪想到呢——”她转过脸去看着梁枫,啧啧称赞,“扮猪吃老虎啊你,看不出来,闷骚的人真的惹不起。”

“我才不是猪。”梁枫慢腾腾地反驳,“我也不差,哪里比不上那两个。”

易学佳替他补充道:“他得是老虎,诺诺才看得上他呀。”

梁枫感激地看一眼易学佳,抬起手,易学佳于是也抬起手和他击掌。

“那倒也是,周礼诺眼光挺好的,看上了一支潜力股,哎?等下——”何子萱原本自顾自地点着头,突然想起了什么,指着自己说,“不对啊,当初是我第一个发现梁枫不错的,怎么这个好处我没占着呀?”

“因为你没有定力,被柯鸩飞甜言蜜语给拐跑了。”易学佳笑嘻嘻地回道,“不然今天你就是梁太太,我也不用坐在这里和梁枫瓜分诺诺了。”

何子萱哀嚎一声,“唉!后悔啊。”

周礼诺认真地看着易学佳说:“不需要瓜分啊,我心里——”

“啊?”梁枫放下手里的碗,紧迫地看着她。

周礼诺的语气于是拐了一个弯,对易学佳说,“有百分之七十的地是你的。”

“原来我才分到三十啊!”梁枫还是委屈地大惊小怪起来。

易学佳笑到前仰后合,安慰他道:“够可以了,要知道裕琛那么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也没能分到百分之一呢。”

这么一想也对,梁枫于是满意地继续端起碗吃饭,结果何子萱的一句话又叫他这一口饭差点儿喷出来。

“不过我也不算太亏,虽然他的初夜是你的——”何子萱挑衅地对周礼诺扭一扭身子,故作暧昧地说,“但他的初吻是我的。”

“好。”周礼诺点了点头,转而微笑地看着梁枫说,“我要收回百分之十。”

梁枫张着嘴,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而易学佳已经笑到要滚到地上去了。

为了挽回局势,梁枫向何子萱发起“攻势”,问道:“为什么你没有和柯鸩飞结婚?”

看来易学佳并没有把何子萱视作丑事的过去告诉他们,她感激地看一眼易学佳,然后故作轻松地说,“谁规定谈了恋爱就要结婚啊,又不是人人都像你俩一样纯情。”她把八卦的问题又抛了回去,“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谁告白的?以前没见你对诺诺有意思啊?”

梁枫一愣,继而沉默了半晌,很认真地思索了一阵子后说:“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他点点头,确认了自己的回忆没有出现差错,“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一起了。”

“什么啊,说得更中了蛊似的。”何子萱不爽地翻个白眼,“你们这些男人,就是经不起美色诱惑。”

易学佳见到梁枫似乎面露尴尬,便帮他把话题转了个方向,对何子萱说:“你还说他俩呢,你这突然就说你结婚了,不是更劲爆?吓死人了。”

结果何子萱一心想着深入了解这对“惊奇”组合的情史,根本不理会易学佳,继续追问:“哎,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

梁枫立即抬起头看向周礼诺,似乎他也很想知道答案。

周礼诺倒也不逃避,直面这个问题说:“不知道。”

梁枫很有些失望地垂下头去,她的语气已经足够冷漠了,但是何子萱还完全不会看气氛似的,继续说,“那也该考虑了,年纪不小了。”

眼看着周礼诺的眼神逐渐流露杀气,易学佳忙不迭做出生气的样子拍一下桌面,对何子萱大声道:“你这人,说话怎么跟大妈似的,以后还是多跟我们混,让你跟上现代年轻人的形式,在大城市,三四十岁不结婚的人多得是,有些人还一辈子不要小孩呢,你以为都像你?急着把自己卖了。”

何子萱不悦了,驳斥道:“卖我的是我妈好不好?!”她又想了想,补充一句,“归根结底都怪柯鸩飞。”

见到她顺着自己的话题走了,易学佳松了口气,顺势又甩出新的方向:“也不知道他现在结婚了没有?”

何子萱突然一拍桌子,大吼一声:“他敢!”所有人一愣,她苦着脸说,“那个王八蛋,他绝对不可以比我幸福。”

实心眼的梁枫,随手抽出一张纸巾边擦拭桌上被溅到的汤水,边问:“你这么喜欢他,为什么和他分开了?”

何子萱瞪大了眼,“我没说我喜欢他啊。”

周礼诺对她的反应,只是轻轻叹了一声“哦。”,语气里的含义鲜明:你就是喜欢他。

“有没有结婚,我们亲自去问他就知道了。”易学佳敲了敲自己扔在桌面上的手机,“我反正要去柯英雄那里应聘摄影师,见到他弟弟那是迟早的事情。”

全程没怎么说话的周礼诺,这时候突然发起了连环追问:“你要去干什么?应聘?摄影师?柯英雄?在哪里?”

易学佳收住笑容,抬手,手肘压着桌面,用食指好像指控般指着周礼诺,“又来了。”

心虚的周礼诺坐直了,清了清嗓子,试图做出理直气壮的样子,“我……不是要管你……”

易学佳警告地眯起双眼,一动不动地指着她。

因为这一幕好像是在做宠物调教,梁枫面无表情地憋笑憋到发抖,只有何子萱不明所以地左看看右看看。

周礼诺终于不甘心地抿紧了嘴唇。

易学佳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对。”

梁枫终于还是笑出来了,不过这笑容里也暗含着一丝苦涩,他赞美道:“也就你治得了她。”

易学佳抱拳道,“不敢当。”她皱起眉说,“你是不知道前天你不在家,她干了什么,她闹跳楼!”

梁枫一听,又把手里的碗放下了,紧张地盯着周礼诺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吓唬她的。”周礼诺轻描淡写地说,“我怎么可能真的跳楼。”

易学佳气道:“就知道你是故意吓唬我,你就是‘狼来了’里的臭小孩,以后别给我来这一招了。”

“有用我才用。”周礼诺反倒笑了——且是意犹未尽的坏笑——一双眼睛眯起来,闪烁着狡黠的光,颇有些得意地说,“没用的话,我会换一招,对付你不用太复杂。”

“嘿!你!”易学佳再度抬手指着她,“你”字的尾音拉长了三秒之后,放弃地扭过脸去对梁枫说,“我治不了她。”

“她就是仗着你宠她呗。”何子萱喝一口汤后,漫不经心地插入了她们的对话,“从小就是个‘作精’,就她小时候跳楼那一次,吓得我三个晚上都做噩梦,早上醒来就特想给她打电话,确认她还活着。”

“作精”二字一出,易学佳和梁枫一时哑了,他们以为周礼诺要生气,然而短暂的死亡寂静之后,周礼诺竟然有些害羞地问何子萱,“原来你这么关心我……”

“不然呢?”何子萱被她这么一问,也有些扭捏起来,别过眼神去说,“我们不是朋友么?”

周礼诺于是点了点头,软绵绵地“嗯”了一声,当时认可了俩人之间的朋友关系。

易学佳好像幼儿园老师见到一对常年打架的孩子终于和好一般,双手捂着嘴巴,用手肘撞一撞梁枫问,“你感动了吗?我太感动了。”

这天晚上,吃过了饭以后,何子萱和他们三个人并列躺在沙发上看电影,但是她的嘴巴一直没闲着,似乎终于被她逮到了一个通风口般,大口地喘着气,滔滔不绝地自说自话,恨不能把分开的这些年里,她每一天干了什么事儿,认识了什么人,全部重头说一遍。

电影看了两部以后,梁枫看一眼时间说自己该回去了,他站起来时问何子萱要不要顺便开车送她回家,结果她却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一手挽着易学佳,哀求地看一眼她。

易学佳见状猜到了她的不舍,于是转过脸去哀求地看着周礼诺。

周礼诺叹口气,主动向何子萱提出:“要么今晚在这里睡吧?”

两个女生立即抱在一起欢呼。

梁枫于是指着自己,冲周礼诺一笑,周礼诺摇摇头,他“哦”了一声,垂头丧气地转身离去,何子萱和易学佳对他的背影大笑,宣布今晚是女子联欢会。

卸了妆的何子萱,换上周礼诺借给她的睡衣,蹦到她的床上说,“胸口好紧啊。”

周礼诺冷冷地回答:“你,下去。”

“不要,今晚我们一起睡。”何子萱双腿并拢跪在床角,“就像女生宿舍那样,我们要讲一晚上的悄悄话,你可以使劲儿说梁枫的坏话!”她搓搓双手说,“还可以说说你们‘那个’和谐不和谐,嘿嘿。”

“我,讨厌女子宿舍。”周礼诺劝自己要保持微笑,毕竟面对的是久别重逢的朋友,“我也没有梁枫的坏话要讲,你,出去。”说完,她抬手指着门外,却见到易学佳抱着两个枕头站在那里,冲她傻笑。

长这么大,好像是第一次三个人睡一张床。周礼诺双手握在胸前,好像吸血鬼的姿势一样笔直地躺在被子里,悔恨地瞪着天花板想,她为什么要一时心软留宿了何子萱?现在,这个女人和易学佳,在自己的耳边嘻嘻哈哈碎碎念个完没完了。

她转过身,尽量不去理会还在聊天的她们,裹紧了单独为自己拿出来的被窝。

片刻之后,她听见易学佳对何子萱说:“我们小点儿声,诺诺好像睡着了。”

“啊?我还有好多话想问她呢。”何子萱急道,“你问问她睡着没有?”

“你急什么?又不是以后不见面了,傻的。”易学佳“嘘”她,小心地翻个身看一眼身边背对着自己的周礼诺,“她睡着了,难道我还把她闹醒?”

何子萱伸长脖子看一眼,然后轻声起哄,“那你亲她一口,看看她会不会醒。”见到易学佳不动作,她向前俯身说,“你不来我来。”

“你别闹她。”易学佳把她推了回去,然后自己转过身,附在周礼诺耳边问,“诺诺,你睡了吗?”

因为不想加入她们的闲聊,所以周礼诺只好假装睡着了,接着感觉脸上被柔软的嘴唇轻轻点了一下,耳边是易学佳在温柔地说:“谢谢你。”

道什么谢?周礼诺不明白,但是她对这谢礼很满意,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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