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无声无息中,行驶了一段路程,安绍吉感到空气有些闷,他把窗口打开,一阵冷风扑进来,他打了一个喷嚏,不久又打了几个哈欠。
“怎么?昨晚没睡好?”其实,四叶草还是经常会说大家都听得懂的话的。瞧,她很在意安绍吉的身体呢,因为,他与她相反,不管在哪儿,都是一个地道的、忘我的,工作狂!

“是啊。半夜三更就醒了一下,一直睡不好。请帮我拿一下湿纸巾。”安绍吉说着。

四叶草赶紧递上纸巾,又问,“要喝水吗?”她看他点点头,就开了一瓶矿泉水给他。

“你知道,我为什么半夜醒了?”安绍吉神神叨叨地问,他的眼睛不算很大,但却很黑亮,而且双眼皮很深,所以看上去,给人一种很深沉的感觉。他脸上的皮肤很粗糙,这倒让他更有一种大男子的粗犷。

“想喝水?”四叶草觉得,安绍吉在众人面前,总是一付四平八稳的老成样子,其实在她面前,有时却像个孩子,在这个时候,她常常会萌动再生个男孩的念头,像他一样的小男孩,那该多好啊,岂不是花红叶绿了?可惜了

“不是。”

“那就想撒尿?”

“错了!”

“那总不会是,见鬼了吧?”四叶草迟疑了,倒有了点儿好奇。

“差不多。”说着,安绍吉诡秘地笑了一下。

“开玩笑?”四叶草认真起来。

“真的。”安绍吉的表情相当逼真。

“怎么回事?”这不能不引起四叶草的注意,见鬼,恐怕是不可能的吧?不过,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昨晚上。

“昨晚是被你惊醒了,你在睡梦中,还念念不忘腾云驾雾。”

“我说梦话?说了什么?”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呀,做梦倒是常有的事,怎么呢?

“我被你吵醒的时候,你嘴里叽叽咕咕,已经说了老半天胡话了。我很费劲地听了,只能听清楚两句——最后的风景,饿死鬼,这两个词儿,它们根本是牛头不对马嘴......你究竟在做什么美梦?”

“哦?有这回事?不过,我知道自己在做梦,好像有很多人,聚在一起抢着什么,大家都说,赶紧赶紧,过了这一村,就没了这一店。”

“至于吗?抢?抢,最后的风景?风景是一种公共资源,谁也抢不走,要抢,最后一块大肥肉,倒是差不多。”

话音未落,四叶草的手机响了,她刚刚接通,就听到女儿娇嫩的声音,四叶草兴奋地叫起来,“我和你爸,正在路上赶着呢,你到了,在哪儿呢?嗯,我把电话给你爸。”说着,她赶紧把手机,贴到安绍吉的耳边。

“爸,我的亲爸爸,我的好爸爸,我已经下飞机了,还在机场呢?你们快呀,快!快点儿来啊!”女儿娇媚的声音,让安绍吉顿时心花怒放,二年多的时间,没有见到她了,不知道,她现在是胖了,还是瘦了?

“好,我们飞奔过去,一会儿就到了。”安绍吉开始加足马力,直往前冲。

“爸,你还是慢点儿吧,注意安全,要系好皮带哦,我不急,我这,还有一个伴儿呢!”她那柔软的声音真像是和风细雨、温暖如chūn。

车子已经行驶在通往机场的环岛路上,这会儿不到下班时间,路上车辆不多,安绍吉又加大了油门,车子飞一般往机场驶去……

一家三口见了面,女儿立刻像蜜蜂一样粘住四叶草又亲又抱,然后又似蝴蝶般扑向安绍吉又跳又叫,一家人围成一团。

“安然,你又长高了一点,还带着一种英伦风范,真好。”安绍吉摸着爱抚地女儿的头,心里依旧想着,要是儿子那就更好了!

安然搂着妈妈的胳膊,“妈妈,你还是那么漂亮,我都有点嫉妒你了。”

“傻孩子,我差不多奔5了,有什么好嫉妒的?你应该嫉妒那个女孩呀!”四叶草悄悄指着不远之处,与安然一起回来的那个女孩,

她个儿高高的,拖着行李箱,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微微笑着,海风吹拂着她那漂亮的长发,哦,风中女孩!柳条般身形,可是,她脸上虽然露着笑容,却带着一点儿忧虑,但,却遮不住,她那幽雅的气质。

“难道我没有她漂亮?她不过比我高吧,我们都叫她风中女孩呢!”安然歪斜着脑袋,抱着妈妈,淘气地贴在妈妈的耳边,悄悄地说着。

“你俩风格不一样,你啊,天真无邪,还没长大了!她的气质真好,个儿又高,只是看上去,年纪比你大些。”

“人家博士学位都拿到了,当然比我大,大三岁呢!”

两年的时间,女儿已经长成一个优雅的大姑娘了,虽然,她快活起来仍然像只小喜鹊,但很快就能安静下来了,安然走到那个姑娘的身边说,拉着那女孩的手,对父母说,“爸,妈,这是一起回来的朋友,名叫卓越,我们同住一个房子里,就像亲姐妹一样好。”

安然又调皮地接着说,“妈,我和卓越,既然像亲姐妹一样,那么,她也就是你的干女儿哦!她是读经济的,这次回来之后,就不走了。爸,我还要特别申明一下,卓越的爸爸和你一样,也是一个企业家。”

安然这么一说,那个女孩的脸微微泛红,随即她打招呼,“阿姨叔叔,你们好。”稍稍停顿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我爸爸去年已经退休了,所以不再是企业家了,再说,他也只是一个书记而已。”

四叶草感到这女孩的嗓音很悦耳,是那种有点共鸣声的女中音,而且语气沉稳,而安然的嗓音,虽然成熟了不少,但多少还保留了一点无忧无虑的小女孩特点——有点撒娇。

“不管怎么说,他成功地领导了,一个企业的改制,本身就是一个了不起的企业家!”安然语气里充满了钦佩,她亲热地挽着卓越的胳膊。

“其实,你爸爸是私企老板,那才是真正的了不起,真枪实弹。”四叶草觉得卓越的话语里隐隐约约地透着一种东西——不知是该叫作郁闷或是揶揄?看来,这个经济学的博士挺有个xìng的嘛!

不知道为什么,当卓越说到她父亲不再是企业家的时候,四叶草的眼前突然闪现出那个老房东——怪老头的影子,他好像是在说——最后的风景?又好像在说――再也捞不着了?

四叶草不由地细细得打量着卓越,一个改制企业家的女儿?看上去,她一点也不张扬。高高的个儿,穿着橄榄绿sè的皮夹克,斜挎着一个同sè系的包,穿着一条褪sè的细腿牛仔裤,一双灰蓝sè的平底短皮靴,显然是一个有品位却很低调的时尚女孩,似乎与什么企业之类的完全不搭界,倒是有几分类似艺术家的味道。

安绍吉听着两个女孩的对话,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然后他打开车子的后备箱,把女儿的行李一件一件地放进去。

四叶草说了一句,“都是搞企业的,还有这么大的区别吗?”

卓越缓缓地说,“资本类型和资本转换大不相同。”

到底是学经济的,说出来的话,都是专业的行话。安绍吉不由地抬头看了那女孩一眼,觉得这个女孩也许很合适搞企业?留学在资本主义国家,还研究社会主义的经济?又可惜是个女生。要是个男孩那就好了!

四叶草听了卓越的话,不觉得眼前一亮,这个文静的女孩还是一个很有研究思想的?有机会约她切磋一下?

她的老爸曾经很强势?强势的后面会不会隐藏着什么天机?不过,四叶草还是很客气地招呼,“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那女孩迟疑了,她看了一下渐渐变得yīn沉的天sè,又看了安然一眼,安然马上接口说,“还是和我们一起走吧,时间不早了,大概她家里有什么急事,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大家把卓越的行李放进了车子的后备箱之后,一起上车了。

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两女孩还时不时地用英语讲起了悄悄话。

“请讲国语,这里是中国大陆。”四叶草回头开玩笑地jǐng告女儿。

“妈妈,卓越说你像是我的姐姐,她说很喜欢你。”

“是吗,卓越,你就不用见外,常来我们家玩儿。”四叶草对这女孩印象不错,而且还确实想与她交流交流。

“好的,阿姨,在英国,我和安然俩人住在一块,玩也在一块,我们经常到各个博物馆去观看。都是安然给我介绍那些画呀艺术品呀什么的!”

“你本人就很有艺术气质的呀!”四叶草忍不住夸了一句。卓越听了,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我妈的审美眼光很不错,能得到她的夸奖还不容易呢。”安然居然吃起了小醋,有点酸溜溜的。

“你干脆也叫妈,你就做我妈的干女儿得了,我妈可有意思呢!对吧?爸。”安然伸出身子,双手拽着爸爸的双肩,矫情地说着。

“你妈是太有意思了,意思得,我都不知道是什么叫意思了。”安绍吉绕起了口令,因为想起刚才他们两人的思想辩论,说罢还扫了四叶草一眼。

四叶草也回敬了一眼,当着孩子们的面,她还是很维护安绍吉的威信,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争论什么思想问题,还是留到晚上,关起门来,躺在床上闲聊时再说吧。

“爸,你怎么对我妈有那么多的意思?难怪你对我都不够意思了!”安然根本就不知道前面的意思,所以就气嘟嘟地埋怨起意思......她还揣紧拳头,轻轻地槌打着爸爸的肩膀。

倒是卓越听着听着,感到心里一股暖流淌着,这一家人挺有意思的,“您是姓黄吗?阿姨。”

“是的,不过大家都喜欢叫我叶草。”

“这是我妈的呢称――四叶草。”

“那我以后就叫你――。”

安然一下子抢着说,“你就叫妈妈,现在不是很时尚——资源共享吗?”

......

这时候,卓越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接起电话,听了一会儿,脸上显出惊愕的表情,“我现在,还在车上,已经进了市区,姑妈,你在哪儿等我?”她听完电话,就对四叶草说,“阿姨,我要在前面中心医院下车,我父亲生病了,我得马上先去看望他。”

安然马上说,“要不,大件行李先放在我家,改天,我给你送去。”

“好吧。电话联系。”卓越拎起背包,下车了,“叔叔,阿姨再见,改天再去拜访你们。”她心里已经准备把四叶草当作亲人叫唤,只是目前相互之间还不太熟悉,所以暂时叫不出口。

“再见。”安绍吉和四叶草齐声回答,语气里多少有点儿沉重。

安然看着好朋友的脚步有些慌乱,不禁担心起来,“要不,我陪你去吧!”她一脚跨下车,却被卓越挡了回来。

“没事,可能我爸爸就是老毛病,心脏不太好。你们赶紧先回去吧,改天再见。”卓越拉上车门,挥了挥手,转身就走了……

安然只得坐下来,拉开车窗,“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呀。”听到卓越回答,看着她上了出租车,安然才放心地关上窗,她自语着,“卓越刚回来,怎么就遇上不顺心的事!”

当车子驶过海堤的时候,天sè近黄昏,天空开始飘起毛毛细雨。回家的喜悦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冲淡了不少。大家都沉闷地想着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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