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叶草从老房东手里,接过一串院落大门钥匙,她已经买下了这栋房子。老房东却迟迟不愿离去,他指着墙边的榕树,感叹地说,“我出生那年,爷爷亲手把这棵树苗种在这里。当时榕树只有一、两米高,与围墙还有相当一段距离。没觉得,一眨眼的工夫,自己这辈子人生就要过完了?人呐!有时就觉得吧,想想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地过了一辈子了呢?”
老人家沉默了。这时,鸟儿在树上,唧唧喳喳叫唤了。

老人沉吟了一下又说,“我怎么看,都觉得怪了。”他的目光又停留在树枝上,还用手指着上方。

“怎么就怪了?”四叶草目光也投向树枝,上面挂着一只鸟笼,里面有一只黑sè的八哥,是丈夫安绍吉刚买的,虽然人还没有住进来,八哥可就率先住下了,“哦,您是说这鸟吗?那是我们刚买的呀,怎么?难道它有什么不对劲吗,啊?”四叶草说着,脸sè稍有些紧张。

老房东瞄了几眼八哥,嘴里唠叨着,“它全身黑sè的羽毛,泛着黑绸缎般光泽,真漂亮。谁说黑sè不祥?黑sè能盖过其它的sè彩,它是所有颜sè的主调。我说怪嘛,是觉得这只鸟,似乎很通人xìng?”说到这儿,他就回头看着四叶草。

“哦?您老,过奖了吧,它不过就是,口齿伶俐的八哥罢了,不至于还会思考问题吧?哈哈。”四叶草觉得;老房东不过是在逗逗乐吧。

“你别笑,说不定哪一天,它一开口,就会让你大吃一惊了,嘿嘿。”老房东意味深长地说着。

这么一来,四叶草楞住了,什么意思?思考问题的八哥?谁见过呀?

“你看,这树的枝叶,现在歪了很厉害,差不多就是一边倒了,枝桠都伸到隔壁院子里了。当初它可是笔直的呀!”老房东又开始转移目标,观察起,那棵儿时就傍随他成长的榕树。

“也许它太老了,歪到墙脚,无非是想靠一靠?”话说出口,四叶草又后悔了,老人家会误解自己的意思?

“只是它歪到的人家了,这家……”还好,老人家并没有注意到那些细节,只顾自己说着。

四叶草顺着话题,正想仔细打听一下邻居的状况,以便于今后相处,她赶快问起来,“这家小楼怎么呢?怎么没有人住,难道一直这样冷冷清清下去?”说着,她也开始神叨起来,“听说,古宅不宜长期空着,否则......”

老人家长吁短叹了一下,一时没了言语。

四叶草着急啊,老宅大约总是有些故事发生?自己为买小楼,事先实地考察了几个月,走访了附近好几户人家,唯恐有什么闪失,还好,最后的结论是;自己这小楼,确实从没有发生过,任何诡异事件。

至于隔壁那户人家,当时根本就没考虑到。所以,那里面会是什么状况,就不得而知了?现在,四叶草开始留心起来了,她怪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关键xìng的问题呢?赶紧趁现在还有机会,多问几句,关于隔壁邻居的情况吧。好歹心里有个数,睡觉也能更加安稳踏实些。

“我们能不能过去,看看大海呢?”四叶草觉得,还是到实地考察一下,一边观看海景,一边顺便提些问题。

“可以呀,那边的院门,一年四季都是敞开着,经常有些游客到里面,拍照呀,观看海景的,咱们不妨也过去看看。”俩人一边说着,一边就往隔壁那院子走去……

只有几十米的路,就到了隔壁的院子里,一进院子,地上到处遍布着枯干的枝叶。这个建筑物的体量并不大,仅有二层半,它的屋檐很高,大概有八、九米。但有一个相当宽敞的地下室。看上去,磨砂玻璃窗沾满了灰尘,百叶窗已经坠落了几扇。门廊的铁件已经完全锈蚀,外表的油漆开始剥落零散。可能是年久失修的缘故吧,整栋小楼呈现散发着浓厚的衰败气息。

两个1米多高的楼梯出入口,一个楼梯正对着院门,另一个在东北角临海,外廊呈L型,临海的外廊,还摆着一张落满灰尘的破藤椅和旧茶几,大约这里曾经用做休息厅,现在已经显得既破落又荒凉。

他们走到这外廊这一处,就停了下来,四叶草看了看周围环境,觉得这块地势,确实非常显赫,它立在悬崖峭壁之上,临海那面,有一圈1米高的石砌矮墙围在峭壁上,上面是漏空的栏杆。站在墙脚,刚好透过栏杆,可以望见海景,景sè十分优美。

这栋建筑物的基础,刚好就落在这一大片的岩石里面。整个建筑外形,既不是西洋式的,也不是当地的风格,而是二者融合物。

他们两人就在临海的台阶上,坐了下来,这里居高临下,视野开阔。

四叶草望着大海,问道,“你的邻居,难道他们永远都不回来了?这里就一直空下去?”

“自从他们一家迁到国外定居后,其实这里就成了他们的一个办事处。”

“可现在这里,空无一人呐,连一块公司的牌子也没有?”

“去年,我那老邻居的孙子回来过,把办事处的牌子拆了,并对我说,他们已经把这小楼用做生意上,抵账给别人了,他就是因此,特意回来处理善后事宜,顺便与我告别一下。”

“那抵给什么样的人家?您知道吗?”不知为什么,四叶草就是很想知道隔壁邻居的情况。

“说是一家什么企业的头。”老房东想了半天,才回答。

“那您见过那新户主吗?”四叶草追问下去。

“见过一面,他是个五、六十岁的男人,矮胖身子,虽然脸上布满老年斑,但无伤大雅,总体上,他依旧是相貌堂堂,待人和蔼可亲。”

“您知道他的姓名吗?”

老人家摇摇头。

“看来,也是一个,准备到此养老的人。”四叶草猜测着。

老人家连连点头,但却郑重其事地抛出惊人的一语,“可惜呀,此地不宜养老。”.

四叶草吓了一跳,脸sè刷白了,“难道我们那小楼也不宜?可我们就是准备养老,才迁移到此地的呀?”她心想,真要命,这个老人不简单,看来,他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了?

“你放心地住吧,我在那里住了八十年,无大病,也无大灾。我仅仅说的是此地――临海苑。”

四叶草被悬挂的心,这才慢慢地放了下来。

“怎么,难道住在里面,会死人?”四叶草一吐为快,但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话说的得太不吉利了?

与此同时,她似乎感觉到;身后的小楼,似乎透出阵阵的寒意,虽然这时候的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天边却卷起一片乌云,一种不祥之感,涌入四叶草的心头......

真不该,在此时此地,说这类丧气的话。她顿时感觉;迎面扑来一阵凛冽的海风,一阵透心的寒冷,袭上心头.四叶草不由缩紧肩膀,两手交叉着抱住自己的双臂,站了起来,“我们还是出去吧,天sè不早了。”

她转身往外走,跨出院门时,再次回头看一眼小楼时,深刻映入她眼帘的是;多年没有修整的、斑驳陆离的墙面,那就像是一幅群魔乱舞的图画,在这画面的右下角,已经稀稀拉拉地长出参差不齐的狗尾巴草,在海风中微微颤抖起来。

多么凄凉的一幅动画呀,四叶草心绪不宁地想着。

就在这时,老房东吃吃笑了几声,他跟在四叶草的后面,一边走一边说,“没想到,你这么迷信,那里不至于这么可怕吧?我只是说老人不宜,并没有说不能。再说了,对于年轻人来说,没准,那里还是一块风水宝地呢,兴许能够发达兴旺啊。”

“您说什么呀?一会儿是不宜养老,一会儿又是风水宝地,这不是自相矛盾?”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四叶草开始真有点儿怀疑;他老人家是不是中了什么邪了?

“哈哈,你算是说对了,自相矛盾,这个世界不是到处都这样的?你要是迷信呢,就相信我说的,否则,就当我是胡说八道得了!”

可以看到自己家的大门口了,四叶草这才松了一口气,“其实,我并不迷信,但我还是听信,你说的吧,至少半信半疑的吧?那,那个房子会有人居住吗?”

“当然,毕竟是一海边别墅,迟早总会来人的!”

“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吧?”四叶草心里却总觉得,似乎会发生什么的?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哪一天,有人住进去,这房子的主人,最好是年轻人,否则,就难说了。”老房东说到这里,就打住了。

四叶草耸了耸肩膀,“危言耸听了吧?为什么,年轻人住就没事?老年人一住,就出事?”

“信不信由你!当然了,凡事总有因果关系的。只是我呢,跟你这三言两语的,扯不清。反正,你就住在旁边,总会看到的一些事情的,至于将来会有什么意外,我还说不好!我只是根据自己多年的老经验来说的。”

“那会不会影响周围的人家呢?比如说,我的家?”

“如果那里,还能保持住小楼的原来形状,当然也就不会影响你们家了,虽然中间可能会有什么周折的。”老房东说这话的时候,至少有一部分,是他个人的主观愿望,另一部分呢,恐怕就很令人费解了!

四叶草这下子,没法子完全当真了。但听到小楼保持原状时,她还是高兴地笑了起来,这倒是一个符合自己想法的良好愿望。同时,她隐隐约约地感到老人这话里,似乎还有另一层意思?自己会与那家人挂上钩?这怎么可能呢?

“你知道当地人,叫这小楼什么吗?”老房东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不就是临海苑吗?”

“那是它的名字。它的外号,叫最后的风景。”

“啊?奇怪,为什么叫最后呢?”

“因为,它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其次,它从来都不肯接受老年人的长期居住,偶尔度假什么的,应该是没问题的。当年,我把它的外号,告诉我的老邻居时,他偏不信邪,说既然是最后的风景,那就是养老的圣地,发誓一定要回来养老,结果就是那样......”

这后面的话,四叶草绝对相信,那是一个事实,“您说它从来都不肯接受,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呀?”

“这小楼原来一直是一个洋行的金库,就是那地下室,它是和悬崖绝壁连成一体的,堪称是铜墙铁壁,后来洋行撤走,这楼就被老邻居他的爷爷买下,当准备搬进去的时候,老人家却不行了,压根本就没有住进去。”

“哦,再后来呢?”

“后来就卖掉了。”

“那么,怎么又变回你老邻居的家产呢?”四叶草觉得;看来,那小楼是有点不同寻常,可谁家没个老人的?老人的事,谁又说得清?即使年轻人驻进去,时间一久,不是也有到老的时候?

老房东说得靠不靠谱呢?眼下,也没来得及,再进行什么实情考察了。反正,自己既然已经买下了,肯定是要住的,只能放宽心住了。至于别人家的事情呢,只有看看以后事态的发展,再来认定了。

“因为住进去的人家,都不太顺当。这样一来,本地的人,当然就不愿意住在这儿了,尽管风景绝佳。所以,我的老邻居杀价,把它返回来了。因为,这个地理位置啊,实在是千载难逢。再说了,当初他们家,也不止这一栋楼房,就当它是一道风景画,摆在那里吧。”

“那么叫它,最后的风景,还会不会,有什么其它的含义呢?”四叶草又问。

“其他?最后,最后,按我多年来琢磨,我的理解,最后就是......”老房东一口气就说了三个最后。

这时,灵巧的黑哥,开始学舌了,“最后L,最后L......”

“咦,你们这八哥,行啊,说了几遍就记在心里,很有灵xìng,就是神鸟噢!”老房东赞不绝口。

“那是!我们八哥学话,不过三遍,就都记住了,它真的很聪明!”四叶草得意洋洋地看了看自己的八哥,又继续接着追问,“您倒说说,最后,到底什么意思嘛?”

“纵观历史,我还是有点说话的资格的,唔,干脆说句大白话吧,最后,就是再也捞不着了的意思,哈哈!”老房东自以为是高见,说完这些话,他心里显然舒坦了些,脸上的表情也明显地轻松起来了。

最后――再也捞不着,二者能划等号吗?似乎可以,又似乎不可以?不论怎么理解,四叶草心里总觉得怪怪的,这话究竟是诡辩,还是咒语?四叶草犹如坠入迷雾般地惶惑,但实在也没jīng力,继续纠缠下去了。

老人家说完这些荒诞的事情,怀旧的感觉,已经渐渐淡了下去。“我是该回去啦。”他似乎得到了某种满足。这也让四叶草松了口气,不然的话,恐怕就是没了没完了,那不是太伤感了!

最后的风景,再也捞不着了?这简直是天方夜谈!两句话足足让四叶草苦思瞑想了两年,至今还没理出个正常的头绪。

从那以后,四叶草经常有意识,或无意识地站在阳台上,观望隔壁人家的动静,翘首以待。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人家,居住在里面呢?他们的命运,会不会真像老房东预测的,那样稀奇古怪吗?

奇怪的是,两年以来,那里始终没人居住,连一点儿迹象也没出现。但是,却有一件事,相当蹊跷。

自从,老房东走的那天起,那只黑sè的八哥,一天到晚,来了客人,它就时不时,给你来一串“最后了,最后了......”,这让每一位来访的客人听上去,既不舒服,又不是滋味。

这事,让安绍吉很是恼火,一气之下,他用手指弹了一下八哥的嘴巴,顿时,它蔫了,从此,在大白天里,它几乎就是哑口无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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