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带着两万楚军赶到荥阳,而刘邦只有一万多人,其中半数还是新兵,不过刘邦依然决定带兵出战。
“困守在城里是没有出路的,”刘邦计划让主力守卫荥阳,同时兼顾成皋和敖仓来保证荥阳的粮草供应:“我现在不一样了,这次我身边可没有翻云覆雨的诸侯了,可以和项羽好好打上一场了。”

“这话不太吉利啊。”护卫在刘邦身边的夏侯婴说道:“上次彭城之战的时候,你好像就说过类似的话。”

“什么‘你’、‘你’的?”刘邦冲夏侯婴瞪眼道:“我是大王。”

“我五年前要喊你大王,你不让我喊的。”夏侯婴说道。

“那能一样吗?在山寨里称大王那叫没有志向,现在我、孤已经是堂堂正正的大王了。”

“好,大王,上次你在彭城之战的时候,就得意洋洋地对项羽说过什么这次不一样了,结果是大败,所以我觉得这话还是不说为好,太不吉利了。”夏侯婴再次提醒道,他对各路神仙都很尊敬,在楚国的时候常常给东皇太一上香,入秦之后,不但给秦地的各路神仙供奉香火,对于东皇太一也没有忘。

“休要小看我,这次就是不一样了,”在夏侯婴面前的时候,刘邦也常常忘记了称孤道寡,他被夏侯婴说得渐渐腾起怒火来了:“这次我定要把项羽杀个片甲不留。上次要不是诸侯们太无信义,我又怎么会输给项羽?当初我们结义的时候我可是兄长。”

“你自己都说过不是他的对手。”

“但这次不一样了!”刘邦第三次强调:“项羽犯了一个大错,他竟然没去救魏豹,难道他以为我不堪一击吗?他也没有去进攻河内,这样等韩信、张耳扫平了侧翼威胁,他们就能从河内直插项羽的后背,让他死在这荥阳城下。”

……

魏豹苦等项羽的援军不来,却得知韩信带着一万汉军长驱直入,向着自己都城平阳而来。

“楚王真靠不住,早知道当初不起兵助楚了。”魏豹满腔怨恨地骂道,接着又骂刘邦:“汉王要是亲自前来也就算了,寡人就出城再投降他一次好了,可他派韩信来——韩信不就是个胯夫吗?全靠着把楚王的内情出卖给汉王得到的官位。寡人打不过楚王、打不过汉王,还打不过韩信这个小人加懦夫吗?还有张耳,一条丧家之犬,也敢来寡人这里狂吠。”

“出城迎战!”魏豹大声下令道:“全歼韩信,让楚王和汉王对寡人另眼相看。”

汉二年九月,魏豹与韩信交战,惨败、被俘,旋即下令全魏向汉军投降。

看在魏豹这么配合的份上,兼有刘邦的严令,韩信尽收其军队、财帛、封土,然后派人把魏豹押解去荥阳。

过了些天,汉王的使者赶回平阳,称赞了韩信平定魏国的功绩,让韩信尽快把魏国的人口搬运去三川和关中,同时帅军南下。

“大王要我南下做什么?”韩信问使者道。

“汉王多次与项羽交锋,损失很大,”使者老老实实地答道:“所以急需上将军的兵力补充。”

“汉王与项羽胜负如何?”张耳问道。

使者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答道:“汉王与项羽已经大战六场,大王赢了两场。”

“就是输了四阵。”张耳脸色变得很难看。

“没有大胜大负。”使者补充道,刘邦赢的两场都是小胜,没能击溃项羽,但败的四场也没有被项羽击溃,这几场战役都是失败方被赶出战场,损失较大而且丢失了大量的伤员。

“嗯。”韩信斟酌了一下,对使者说道:“现在陈余在边境上蠢蠢欲动,我觉得应该先打垮赵国。”

“不错,”张耳急忙附和道:“赵国是大国,要是上将军现在带着大兵去河内,刚刚到手的魏地就会失去了。而且我熟知赵国内情,只要上将军出兵,一下子就能把赵歇、陈余打垮,到时候我们就能带着赵、魏两国之兵南下攻击项羽.”

“张将军的意思,和我的看法一样,”韩信对刘邦的使者说道:“就这样回去和大王说一下吧。”

使者返回荥阳的时候,已经是九月底了,新年将近,厮杀了一个多月的楚汉两军也稍微休息一下。

听到韩信、张耳的建议后,刘邦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同意了他们的要求:“孤本来想再招揽赵王、陈余的,不过孤身不在魏地,不知道那里的情势。不过,告诉上将军,若是要打一定速战速决,孤这里渐渐落了下风,要是他在赵国久拖不决就麻烦了,孤不可能再给他派援军了。”

最后刘邦又叮嘱了使者一番,让韩信一定要用好张耳的人脉,这才放他再去平阳那边传信。

汉三年十月初,使者抵达平阳的时候,韩信和张耳已经做好了出发准备,新年前后各望族都会有大量的人情来往。利用这些正常的串门做掩护,张耳在这期间向赵国派去了不计其数的使者和说客,向全赵国的望族保证,等他张耳重新掌权后,所有官职一切照旧。

彭城之战对陈余的威望也有不小的打击,他带领赵国的主力浩浩荡荡地出发去讨伐项羽,结果被迫向项羽投降,还临阵突然攻打陈平,当做改换门庭的投名状——那些出兵前满心盼望建功立业,乃至在楚国割取一块土地、分一点食邑的望族都怨声载道,他们出钱出力,不少子弟、门客死在这场战争中,最后却什么都没捞到,被屈辱地赶出了楚国,还不得不向项羽缴纳粮食谢罪。

张耳对赵国故旧的宣传里也反复提到这一点,称若是大家支持张耳掌权,那赵国就会站在刘邦的阵营里对楚国作战,可以指望得到汉国的奖励。如果刘邦小气,那项羽也得出钱来收买赵国中立,绝对不会像陈余的外交搞得这么屈辱。

年后张耳收到了不少的回信,与他联系的赵国望族纷纷表示早就受够了陈余的统治,只要张耳能夺回政权,他们一定会鼎力相助。不过这些望族在表忠心的时候,还异口同声的表示他们都被陈余盯得很紧,无法脱身来平阳这边投奔张耳。

拿到这些回信后,韩信就赞同了张耳的判断,陈余的统治确实非常不稳,虽然赵国的望族不肯旗帜鲜明的支持张耳,不过这样也就足够韩信腾挪了。

……

井陉,赵军大营。

得知汉军越过边境后,赵相陈余就亲自带兵抵达井陉,并在这里扎营以对抗汉军。

召开军事会议的时候,众将纷纷慷慨陈词,表示要与汉军决一死战,但是陈余对他们一点儿信心都没有。陈余不知道大营里到底哪个人在和张耳私下沟通,但他敢肯定有过书信来往的超过一半。

赵国将领几乎都是张耳、陈余这对曾经的结义兄弟提拔的,所以当初陈余讨伐张耳的时候就很轻松,对面完全不担心陈余会杀俘、或是会苛待自己,因为他们本来也是陈余的亲信。当时陈余这边有齐军协助,几乎所有的张耳部将都偷偷给陈余写过表忠信。而现在局势则完全反过来了,张耳带着敢打敢拼的外国军队来了,陈余却知道绝大多数部将都不可靠。

“齐相有回信了吗?”陈余总算等回了一个很重要的使者。

这个刚从临淄回来的使者摇摇头:“齐相说齐国暂时无力支援我们。”

陈余当初跟着刘邦讨伐项羽的时候,本来想借着打一场胜仗竖立自己的威信,顺便回报一下齐国当年的相助之恩,可是刘邦战败之后,陈余不但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居然还和最重要的盟友,齐国的田横闹掰了——田横和陈余一样不得不屈辱地向项羽投降。两个人回国之后,为了维护自己在国内的名声,都对另一方横加指责。陈余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田横,对部下说,如果不是田横一心返回齐国,扔下友军和范增不管,范增本来是跑不掉的;而田横则做了同样的事情,公开大骂陈余无耻,联军本来有机会翻盘,可是陈余为了逃生出卖友军,导致败局无可挽回。

结果就是田横拒绝了陈余发救兵的请求,还冷嘲热讽了陈余一番,说齐国是不会对昔日的盟友捅刀子的。

赵王的谋士李左军建议陈余坚守,然后分兵抄汉军的后路和粮道,这个主意听起来很好,但陈余知道肯定不可行。这是对付秦军、或是楚军的办法,而决不能用来对付张耳。要是陈余不能表现出对张耳的优势,那些根本不想认真打仗的赵国望族就会看出陈余的虚弱。

而且陈余根本不知道该派谁去断汉军的粮道,派去的将领很可能出工不出力,甚至可能在摆脱了陈余的控制后直接投降张耳;到时候很可能粮道没断,半个赵国却倒戈了过去。

“要速战速决。”陈余打定了主意,集结到井陉的赵军有两万,只要一战打垮了汉军,那张耳的威望就下去了,陈余的统治也就稳固了。到时候陈余还可以再和刘邦谈判,至少可以获得一个中立地位,陈余相信汉王肯定是愿意谈判的,不会非要把赵国这个强国推到项羽那边去。

……

“陈余要速战速决。”赵国那边的军事会议结束没有多久,韩信和张耳这边就得到了消息。

“很好,我们也得速战速决。”韩信对陈余的决定很满意:“陈余不知道他派出来的人是不是会真的断我们的粮道,我们也不知道,万一派出来的那个人脑袋一热真的把我们粮道断了怎么办?”

“而且拖得久了,可能会引起诸侯的干涉。”张耳补充道,现在他最大的优势就是韩信统帅的汉军:“赵国毕竟是强国,项羽现在还是看好陈余,说不定指望我和陈余能平分赵国,要是他看到半个赵国投奔我了,那他就可能要插手了。”

听张耳一口一个“我的赵国”,韩信似乎有些不舒服,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我们背水布阵,怎么样?”

张耳看了韩信一眼:“这是仿效项羽的焚舟破釜吗?”

“看着有点像,是吗?”韩信笑了一声:“是不是很像?”

“果然是学项羽啊,”张耳摇摇头:“不好。”

“为什么不好?”韩信追问道。

“乍一看,好像是鼓励士气,可这样布阵是兵家大忌,因为无法后退就无法调整军阵了。”张耳说道,善于指挥的将领都不会贴着水布阵,因为这样就失去了腾挪的余地,一旦阵线某处受到威胁,都无法从其他地点抽掉部队去增援。

听张耳说完后,韩信笑了笑:“还有什么问题?”

“这是一个干挨打的阵势,除了无法调兵遣将防御外,就是看到对方露出了破绽,也无法运动部队去进攻,陈余可以肆无忌惮地攻打我们,一点儿也不担心我们的反击;再者,就算士兵背靠着水的时候能拼拼命,但他们没法追击啊,水又不会跟着他们一直走,推着他们去进攻敌人——只能在防守时起作用的计谋没有大用。与其这样我们还不如不渡河呢,在河这边呆着更不会被打败——真要是顶不住了,看着敌兵明晃晃的刀枪刺过来,士兵一定会跳水跑的,到时候连压阵的部队都派不过去。”

张耳毫不客气地把韩信的计划批了个体无完肤,他心里甚至有些鄙视汉王的大将了,果然只是个郎中的才能,之前看他打魏豹的时候还行啊,可能只是蒙上的。

“哈哈,”张耳把韩信的计划说得一无是处,没想到完全没有激怒韩信,反倒听他发出了得意的笑声:“既然麾下都这么讲了,那我们就背水列阵了。”

张耳大惑不解地看着韩信:“为什么一定要学焚舟破釜呢?还学得这么糟糕。”

“我这是为陈余专门准备的,”韩信笑着解释道:“陈余的看法肯定和麾下相同,认为我是个志大才疏之辈……”

“哪里。”张耳急忙辩解。

可韩信没理他:“陈余会觉得我的背水一战是在学项羽的焚舟破釜,这样他就会出来打我,觉得可以稳胜,至少绝对不会输,就像麾下说的,这是个干挨打没法还手的阵容,而且很容易被打垮。”

张耳看着笑容满面的韩信,隐约明白了一点儿对方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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