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天的亲近,尔尔对离烨身上的味道是再熟悉不过,乍然闻见一丝不属于他身上的清冽气息,她瞬间就立起了小耳朵。
离烨出过门。

幽冥偏阴,四处都有水池,他若真是一直与她一起待在殿内,身上断不可能有水汽。

瞥一眼他的脸,刚好触及他的目光,沉静冷漠,一丝慌乱也无,霭色的瞳孔里映出她有些紧绷的小脸,微微一哂:“睡傻了?”

飞快地收回目光,尔尔抓着他的袖子,僵硬地摇了摇头。

同之前一样,离烨还是带着她用膳,在西宫附近转了转,便将她压回了床榻里。

“我……”尔尔皱了皱脸,“有点累。”

离烨挑眉,伸手探了探她的额。

尔尔立马跟着咳嗽了两声。

面前这人轻哼,宽大的手将她揽过去:“别的没事没有,撒谎的路子倒是越来越走得熟。”

心里一提,尔尔将脑袋搁在他的胸膛上,眼眸直眨。

不过离烨没有要仔细追究的意思,只漫不经心地捋着她的发丝,低声道:“再过几日,便可回九霄了。”

“嗯?”尔尔有些意外,“倒也挺快。”

“二十三日。”

“啊?”尔尔震惊了,双手伸出来数了数,“咱们下界有二十三日了?”

那她是在这殿里醉生梦死了多少日子?

脸上发热,尔尔惨叫一声将头埋在他胸前:“罪过罪过。”

原是来寻死生门的,若让旁人知道她与离烨尽在这地界鬼混,那她一定会跟着他名垂青史,冠以狐妖之名,被后世津津乐道。

怎么就鬼迷心窍地荒唐了这么久了!

离烨哼笑,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她埋得像鸵鸟的脑袋:“后悔?”

“……倒不是。”尔尔满脸纠结地抬头,望进他的眼里,“只是在想,您陪我在这儿闷了这么长日子,就没想过早日离开?”

眼眸微动,离烨避开她的视线:“我少了一半修为,暂时不宜回九霄。”

“那钟酉呢?”尔尔问,“他没有来找咱们麻烦?”

伸手抚了抚她软绵绵的脸蛋,离烨道:“你我一直在一起,他又哪里敢动。”

一直在一起吗?尔尔定定地看着他,勉强笑了笑。

“睡吧。”离烨伸手,盖住她的眼睛,“等回去九霄,我让人给你做烤玉米。”

要是以前,尔尔肯定就听话地睡过去了,但今日,她拉下离烨的手,将手指分开,一根根与他扣紧:“才醒多久,这哪里睡得着。”

离烨笑而不语,只安静地等着。

没一会儿,尔尔就感觉到一股子倦意席卷而来。

心里有戒备,她立马暗自念诀清明神思。

原来不是她嗜睡,是他想让她睡。

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呵欠,尔尔横抱住离烨的腰身,小声喃喃:“你我若在人间,也算是几夜夫妻,你莫要骗我才是。”

一夜夫妻都有百夜的恩,她这加起来,怎么也有几年的恩惠了,有什么事不能与她直接说,非要瞒着她?

离烨微怔,以为她发现了什么,低头去看,却见这小东西已经睡过去了,亮晶晶的唇瓣不满地嘟起,鼻息里有轻微的呼吸声。

他莞尔,伸手想将她的手塞回被子里,却发现尔尔抱得死紧,跟锁住了一般,掰也掰不动。

这是喜欢他了吧?离烨挑眉,他记得月老说过,两情相悦才会亲密无间,这些日子大多是他欺负她,难得有她这么抱着不肯撒手的时候。

任由她抱了许久,离烨还是动身,径直化形成烟,从她臂弯里落去地上,再拢回一身红袍。

尔尔的睫毛颤了颤,离烨走得快没发现,只迅速在四周落下结界,便打开殿门,往外去了。

周围一片死寂,尔尔睁开了眼。

被欺瞒的感觉很糟糕,仿佛这些天的亲密都是假的,两人身子再近,心也天各一方,她在他那儿,始终是个外人。

尽量说服自己远古上神非自己可以高攀,心里默念了二十遍,尔尔才好受了些,跟着起身,踩进绣鞋。

没有日月星辰,西宫又平静如水,尔尔完全感觉不到时光的流动。蹲在结界边看了许久,她还是捏诀,从地下打洞,出了西宫。

幽冥还是那个死怨遍地的幽冥,只是来往的鬼魅似乎更行色匆匆,尔尔想拉个人来问问都不行。周遭一里内没有什么大人物的气息,尔尔只能硬着头皮选一个方向往外走,看看能不能找到龙纾。

结果没走多远,她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刘婆婆?”尔尔快步上前。

步履瞒珊的刘婆婆,手里还挎着装满小葱的菜篮,听见喊声,她回头,身边的青年人也跟着回了头。

“诶?”尔尔很意外,“您找到儿子了?”

浑浊的眼睛在她身上定了良久,刘婆婆才笑道:“是你。”

“原以为是骗我的,没想到当真替我将方汉找了回来,老婆子还没来得及谢谢恩人。”她朝她身侧看了看,有些困惑,“那个很高的人呢?”

尔尔抿唇,垂眼道:“他有些忙,我正打算去找他。”

“那正好,这一篮葱都给他。”取下菜篮塞到她手里,刘婆婆笑得满脸皱纹,“要不是他,我寻不着方汉,方汉离我可太远了……”

心里微动,尔尔接过小葱。

刘婆婆和方汉都是生魂,还能投胎的,与她说完这几句就继续朝该走的方向走了,尔尔拎着篮子站在原地,心绪甚是复杂。

离烨会做好事了,证明他没有走火入魔,一切都比预示梦里的情况要好得多。

但,她强行扭转了局面,后头要发生的事,是不是就不在她的掌控范围之内了?

“闪开闪开。”身后传来吆喝声,八匹幽冥战马拖着一辆马车,朝冥王殿主殿的方向疾驰。

尔尔侧过身子让路,等它跑过自己身边,纵身便跃上了车后的窄辕。

“不去不成?”

车厢里有人说话,语气还有些气急败坏:“本就与你我无关。”

另一个人叹了口气,十分温和地道:“听话,那是幽冥的贵客。”

这声音尔尔很是熟悉,忍不住就将脑袋凑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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