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门谷若虚又是怎么回事?”沈骥问道。
“说来话长,但……应该跟他无关。”

“何以见得?”

“他在一个多月之前,就已经失踪了。”

“一个月之前失踪了?”

沈骥重复了一句,心中若有所思,栾挺脱口说道:“好巧,我们师父柳泉大概也是一个多月之前……忽然不辞而别,只留了一封书信,让我们来哈尔滨投奔洛海川师叔,但是……”

他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沈骥急忙拦住话头,说道:“师妹,这谷若虚又是什么人,他难道和今天的刺客,会有什么关系吗?”

洛楚容道:“这倒不一定,我也只是猜测。谷老爷子人很善,名声也不错,我想他应该和这件事没有关系。不过……”

她抬头看了两人一眼,继续道:“天底下的算盘珠子都一个样,可天底下的八卦掌千差万别。这么多年来,会几手八卦掌,就想到我家混吃混喝的有不少,甚至有人能把所谓的八八六十四手八卦掌都打出来。但我爹说,似是而非的八卦掌太多,真正从祖师爷传下来的,只有尹氏一脉才是最正宗的。”

沈骥也点头道:“不错,师父他老人家也曾经说过,当年祖师爷董公传八卦掌,因人施教,取意不取形,各脉弟子开枝散叶,各家也都有各家的路数,大伙意同式不同。但有的人传的却只是练法,而不是打法。有的人只图架势好看,就弄一些似是而非的八卦掌,糊弄那些权贵们,时间一长,八卦掌六十四手遍地开花,但大多是花架子,真要动手,走不过一个照面就得趴下。”

洛楚容眼中露出赞许,栾挺也抢道:“师父还说,我们这一脉正是尹氏正传,他老人家的师兄弟也有许多,但他和洛师叔最好,从前的时候就经常跟我们念叨,说这些师兄弟里面,论武功有资格当门主的不少,但论德行,数洛师叔第一。”

沈骥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心想洛师叔刚刚遇害,你在师妹面前一口一个洛师叔,也不怕触动师妹心思。

洛楚容果然神色一黯,低下头去,栾挺这才发觉自己嘴欠,赶紧转移话题说:“对了师妹,你今天怎么会出来,在哪遇到的那个刺客?你怎么没给洛师叔守灵?”

他话一出口,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随后捂住了嘴……

洛楚容却是淡淡一笑,说道:“你们说话不必多虑,按理来说,我应该给我爹服孝百日,但我爹死的不明不白,别人怎么想我不管,我是一定要为他老人家报仇的。但我没想到,今天刚一出门,想要前去拜访一位老前辈,就遇到杀手偷袭。要不是你们两个帮忙,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摆脱。”

她说着对两人抱拳行礼,表示谢意。

只不过,她口中说了这么多的话,脸上却始终都没有半点表情,只是刚才淡淡笑了那么一下,就很快又绷起了脸孔。

就连她说话的语气,听在两人耳中,也是有些怪怪的,似乎并没有包含太多情感,甚至提到洛海川的时候,也没有太多波澜。

这让人不禁感觉到,这个女子的心志,无比的坚定。

通常来讲,能够在大危大难的时候保持这样冷静的人,都非寻常之人。

洛楚容抱拳行礼,沈骥和栾挺两人也忙还礼,随后洛楚容面容一整,话锋一转,说道:“但我要劝你们一句,在这时候不走,还留在哈尔滨,恐有杀身之祸。”

沈骥苦笑道:“这个,我们兄弟俩当然知道,但我们是八卦门的人,洛师叔也是我们的亲人,现在他老人家遇害,我们总不可能甩手不管,更何况,八卦门之中暗流涌动,此时我们若是走了,他日如何面对师父?”

洛楚容默默点头,又叹口气道:“这里的水太深,只怕,很快就会有麻烦找上你们了。”

“何以见得?”

“你看看这满街的人就知道了。”

洛楚容抬头环视周围,沈骥和栾挺也随之看去,但见此时围观的虽早已散了,周围也到处都是人,有来来往往做生意的,有在路边逛街的,还有三三两两的闲汉,聚在四下里,有的聊天,有的晒太阳,有的躺在树荫下抓虱子。

再往远处看,还有两个破衣烂衫的乞丐坐在路边,脚下摆个破碗,眼巴巴的等着好心人施舍。

正可谓是市井百态,千奇百怪。

对洛楚容的话,沈骥不明其意,但他心思本就缜密,略一思索便恍然大悟。

“楚容师妹,你的意思是说,这周围的人群中,很可能就有……对方的人?”

“我并不能肯定,但这个可能也会有,总之,我还是那句话,你们好自为之。”

洛楚容说了这句话,再次对两人拱手,转身便要离去。

栾挺忙道:“哎哎哎,别走啊,我们两个现在想帮洛师叔报仇出份力,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你……”

他话未说完,洛楚容就已走出数米开外,却远远的抛下一句话来。

“如果你们想出一份力,明天这个时候,还在这里等我。但前提是,你们能活到那个时候。”

看着洛楚容渐行渐远,再不回头,沈骥和栾挺两人对视一眼,目光里满是疑惑。

“师哥,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暗示咱们什么?”

“我想是的,你还没看出来么,我们两个,很快就要有麻烦了。”

沈骥语气中透出一丝无奈,栾挺虽然有些莽撞,却并不笨,他怔了一怔,再往周围一看,顿时也明白了。

“你是想说,咱们刚才用了八卦掌,被这满大街的人都看见了,而这些人里面,难保就有哪门哪派的弟子,或者哨探,甚至,是刺杀洛师叔的那些人。”

“没错,所以我一直不想暴露身份,就是为了暗中行事方便。其实我一直就有种直觉,自打咱们进了这哈尔滨,好像就一直有人在盯着咱们。只不过,咱们不知道。”

栾挺的眉头微微皱起,若有所思道:“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反倒可以引那些隐身暗中的人出来。”

沈骥道:“是的,所以刚才楚容师妹也说,希望咱们能活到明天这个时候。我想,她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才提醒咱们。”

栾挺无所谓说:“其实那样最好不过了,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如果他们今天晚上来了,那就别怪小爷的八卦掌手黑了。”

沈骥未知可否,却轻轻叹了口气,抬头望向这熙熙攘攘的正阳大街。

“今夜好过,明日难捱。师父曾经说过,这世上最危险的,永远都不是黑夜里的冷刀子,而是在阳光下的人心。”

听着沈骥的话,栾挺耸了耸肩,没有出声。

……

哈尔滨的黄昏,总是来得要早一些,当夜幕低垂的时候,热闹了一天的正阳大街,也终于沉寂下来,街上的店铺上了门板,小伙计们忙着打烊,街上的闲汉们也都散了,那些出脚力的,也拖着疲惫的身子,揣着并不丰厚的几个铜板,回去他们栖身的地方。

沈骥和栾挺,正是这些人中的一份子。

是的,他们下午并没回去歇着,而是又干了几份活,沈骥想着多赚点钱,好歹把人家的店钱付清了,就算今天晚上真会出事,那也不能让人吃亏。

两人简单吃了点东西填肚子,就溜溜达达回到旅店,躺下歇了一会,外面的天色就快全黑了。

栾挺翘着二郎腿,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眼睛和耳朵却都警觉起来,随时关注着周围的动静。

沈骥却从包裹里拿出那柄子午鸳鸯钺,用一块布慢悠悠的擦拭着,坐在那也不吭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哥,白天修铁喊咱们过去他那,你怎么不去?”

栾挺正眯眼打盹,忽然开口说道。

“如果今天晚上有人来找麻烦,何必牵连人家。”

沈骥仍然全神贯注的擦拭着子午鸳鸯钺,头也不抬的回道。

栾挺睁开一只眼,斜瞥了他下,说:“那你就不怕连累这家店主?”

“店主又不是江湖人,但修铁不一样,我们虽然就只有白天一面之缘,但我能看得出来,这个兄弟颇为重义,而且他在这里只是为了讨生活,跟我们不同,没必要拖他下水。”

“你说的也对……不过师哥,你说今天晚上,真的会有人来找麻烦吗?”

“那就不清楚了,反正等着呗。待会咱们轮流守夜,别大意了。”

兄弟俩说着话,屋外有一个老座钟,忽然响起了低沉嘶哑的声音。

半晌,这声音才停了下来,栾挺仍然眯着眼,幽幽道:“九点,亥时到了,夜黑风高,该动手了。”

他话音刚落,房门外,有人敲门。

笃,笃笃。

声音很轻。

“谁?!”

栾挺一骨碌翻身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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