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幺离凰见到挑帘而入的夜斩汐,微微一笑,并不吃惊。
“怎么不见渊亲王?”夜斩汐温和一笑:“这少年虽然年轻,却也颇有王者风范,你不在大燕军营这些日子,全靠他运筹帷幄,确实很有治军之才。”

“本宫令他回汴京任摄政王,暂为监国之职,还让他带走了半数赤焰光军。救燕皇赤霄自然重要,但大燕百姓亦然不可辜负。内乱初平,如今更需振兴桑农商工。渊虹很聪明,此时经过历练,他日必能成为赤霄治国的左膀右臂。”幺离凰淡淡笑道。

“凰后有心,百姓有福。”夜斩汐的桃花眸里温熙明亮:“没想到,三年时间,凰后美玉成器,光彩照人。”

夜斩汐挥挥手,让跟在身后的侍卫守在帐外。侍女归飞为夜斩汐端上一盏热的乌龙茶,便也恭敬着倒退出了营帐。偌大的帐子里,只剩了兄妹二人。

“兄长谬赞,离凰愧不敢当。对了,听说兄长派人将小莲子和朵朵也接到了朱云镇暂住?”幺离凰眨眨眼睛。

“不是寡人的意思,还不是那狼崽子自作主张,非要把两个孩子用赤尾燕接了过来。为此,白泽追着他,在暗军军营里,好好打了一架。别担心,阿寒伤愈之后,战力恢复巅峰,他把白泽的鼻子都打出血来。现在白泽恼怒还不肯理他呢。如今,暗军营成了孩子的天地,阿寒也成了孩子王。寡人倒没看出来,他这么喜欢孩子……”夜斩汐娓娓道来,眼眸却有意无意锁着幺离凰的表情。

“前几日,本宫恰好见过了小皇子,活泼可爱。”幺离凰刻意岔开话题。

“这几个孩子天天黏在一起,却比在皇宫里开心许多。只是小骨头,年纪最小,却主意最大,调皮捣蛋的事情,一定是他挑头。也不知道这性子,是随了你们……哪一个?”夜斩汐看似明朗温熙,却话中有话,步步紧逼。

“想必,日后长焱宫会更加热闹的,温夫人有喜。温大人格外欣喜。”幺离凰巧妙的成功转移话题。

“温夫人有喜了?”夜斩汐确实愣了一下,想想温亭羽刚才的神情,心下恍然:“难怪,亭羽手忙脚乱,难得的沉不住气了。初为人父,自然开心。”

“正是,想必光熙商会的温老爷子和温老夫人,听到这个喜讯一定开心。”幺离凰点点头,浅笑着:“听说,兄长一到朱云镇,就与白泽闭关修炼,所以即便本宫回到大燕军营,也没有贸然前去,惊扰兄长。”

“若寡人不来,你必然不会到暗军营来看寡人,因为他在。”夜斩汐斩钉截铁。他拿起乌龙茶,轻轻吹去热气,浅浅饮了一口:“而寡人不来,也不想为阿寒做说客,你们的事,你自己做主吧。”

“多谢兄长体谅。”幺离凰略微迟疑,淡淡道:“他……还好吗?”

“有趣,既然你放心不下,又为何故意冷淡他?”夜斩汐笑吟吟道:“若为赌气,如今凰后已经把西凉王吃得死死的了,你便让他为你衔草结环,当牛做马,恐怕他都会屁颠屁颠赶过来。”

“兄长,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拿我开玩笑。”幺离凰一时气结,她刚要反唇相讥,却忍不住一阵眩晕,直接坐倒在软垫子上。

夜斩汐吃惊,赶忙附身扶住幺离凰,紧张道:“怎么回事?莫非在神石寨受了风寒,留下了旧疾?来,让寡人帮你看看。”

他伸手就要握住她的手腕,却被她蹙眉挣脱:“无碍,兄长你忘了,我自己就是医官。不碍事……”

见她神色有异,刻意闪躲,他更加忧虑,不由分说就握住了她手腕,不过几个呼吸间,他神色大惊。她微微蹙眉,冷冷的撤出了手腕,咬紧嘴唇,沉默不语。

“你到底是大燕的凰后幺离凰,还是夜斩汐的妹妹明月夜?”夜斩汐冷冷道。

“兄长,本宫既是大燕凰后,但我也是兄长的妹妹啊。”幺离凰淡淡回答。

“既然如此,为何如此大事,你却要刻意隐瞒?”他紧紧盯住了她平静无澜的眼眸,少有的怒气冲冲:“如今,你也身怀有孕,今后之事,你要如何应对?若兄长并无察觉,你打算瞒着寡人去应对天眼之役?或者,你根本不在意这孩子的死活!”

“我当然在乎,当我知道他的存在,我便将他爱若生命。我是一个母亲啊,哥哥……”幺离凰的心都要被碾碎了,她终于支撑不住,附倒在矮几上,捂住眼眸,无声啜泣着:“可是……我又能不救赤霄……强行开启天眼本就……危机重重,若我临时退出,你们很可能也会被吸入异度空间。我……绝不能让你们为我去冒险。”

“糊涂,你糊涂!”夜斩汐口中怒斥着,身体却柔软下来。

他神情痛楚,不吝爱惜的轻轻揽住她肩膀:“寡人是你哥哥……月夜,寡人是哥哥。斩汐答应过父皇,会照顾你一生一世。你和孩子若有事,寡人如何向父皇交代呢?傻妹妹,哥哥一定会有办法救回赤霄。这件事,你更不该瞒着阿寒。尽管他强颜欢笑,但寡人懂得,他过得不好,非常不好。你若有半点闪失,他会崩溃的。”

“不要告诉他,兄长。答应我!”幺离凰紧张的拉住夜斩汐的胳膊,红肿的眼睛透着焦虑与急切。

“他是孩子的父亲,他当然有权利知道。”夜斩汐微微蹙眉,淡淡道。

“你不懂,这孩子……或许是唯一我能留住的,也是我余生最后的念想。”幺离凰笑中带泪,眼神恍惚。

“看来,你下定决心,不会再和阿寒破镜重圆。”夜斩汐沉声道:“因为赤霄吗?若如此,我们何必拼力救他。”

“赤霄于我,恩重如山。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必须救他。但我也不会再做他的凰后。”幺离凰斩钉截铁。

“我努力想要爱上他。但,真的很难。事到如今,我也终于想明白,如果不爱他,就不要再给他任何渺茫希望。爱而不得的折磨,会让人痛不欲生。以前,终归我做错了……”

“那就回到阿寒和小骨头身边。这很难吗?”夜斩汐温婉了声音,轻轻抚摸着她颤抖的脊背。

“月夜,莫非你也相信白泽那些无稽之谈?什么所谓宿命难改……梼杌与凤凰的命运,从来掌控在他们自己手中。白泽那家伙迂腐,你若不拿着烧红的烙铁,蹭蹭他的痛处,他的胆识不会比女人大多少。”

“但天眼之灾,难道并非因我们而起,不是天怒降祸。”幺离凰嗫喏道。

“胡说,那是商郁臣与纯钧因一己之私,危害人间。寡人一直相信,上天有好生之德,慈悲为怀。梼杌、凤凰、白泽、獬豸,还有逴龙与灵猿,他们转世为人,是要造福百姓,为民除害。冥冥之中,自有光明指引方向。月夜,对众生你很善良,但对自己却有点儿钻牛角尖。”夜斩汐笃定而认真。

他又微微一笑:“如今,连白泽都不遗余力,助你和阿寒再续前缘。对了,你和阿寒的事情,父皇已经知道了。他老人家恳求莫老谷主,召集旧友。不日就会前来,助力共启天眼,搭救逴龙赤霄。”

“外公也要来朱云镇?”幺离凰又惊又喜,出乎意料。

“对……”他宠爱的抚摸着她长发:“月夜,若你还一意孤行,反而才是逆天而行。不要担心赤霄,他会想明白的。你若不再耽误他,假以时日,他才会有属于自己的缘分。傻妹妹,赶紧给寡人,从你小脑袋里的牛角尖跳出来,看得寡人实在心焦……”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兄长,那你为何不去找弱尘姐姐?如今纯钧已死,除了你她在这世上并无依靠,你为何不去寻她。这很难吗?”她呛声反问。

“于寡人,自然……不难。”他愣了片刻,缓缓道。

他桃花眸中,涟漪微澜:“但你又怎知,她还想再见寡人?”

“兄长,那些我给小莲子做的衣衫,玩具……你从未看出端倪?还有我所谓为你亲手缝制的寝衣,手帕,鞋履……兄长心细如发,当真不知?”幺离凰咄咄逼人。

夜斩汐沉默了几个呼吸,薄唇旋起一抹苦涩而艰难的笑容:“朝夕相处六载……你觉得呢?”

“因为心里那道坎吗?因为,她爱过惘之……但,那真的是爱吗?喜欢和爱,当然不一样。当一个女人心甘情愿为一个男人生儿育女,她不爱他吗?兄长,弱尘姐姐为祈求你和小莲子平安,发愿一生慈悲,每日刺指血抄写佛经。”

夜斩汐浑身一颤,幽幽叹息了一声:“她……好吗?”

“夫妻不得相守,骨肉忍痛分离,兄长觉得会好吗?”幺离凰苦笑着:“你命人送去的被褥裘皮,滋补药食,她都不曾用过。每日青灯古佛诵经,一日一餐清粥而已。”

“寂照庵敢苛待她?”他低低道,桃花眸里涌起一袭冷意,风起云涌。

“不曾,是她默默赎罪。她认定自己曾背叛了你和小莲子。”她淡淡道:“她思念孩子,日日流泪到天明,一双眼睛已经近乎失明。”

“为何没有人,告诉寡人?”他不吝沉痛,手指握拳。

“她不许,皇上更不想去打扰她,那皇上身边的人,哪个又敢把这样的消息禀告您?你们,都以为不见,对对方最好吧,但你们真的了解彼此的心有所想吗?”

她喃喃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兄长智慧过人,却也聪明反被聪明误。”

“罢了,月夜。寡人明白你的意思……寡人会去探望她。让他们母子相见。”夜斩汐迅速平稳了自己的情绪,又恢复了风淡云轻的舒朗与平和。

“择日不如撞日。兄长……我有些胸口发闷,请兄长陪我骑马去散散心,可好?”幺离凰拉住夜斩汐的衣袖,低声道:“她病了,病得很重……恐怕……”

“为何不早说?”夜斩汐终于忍无可忍:“寡人自行前往,至于你好好给寡人在这里歇着。孩子的事,寡人给你三日之期,你不跟阿寒说,寡人必会言明。”

“是,谨遵圣命。”幺离凰狡黠的笑了笑。

她跟上他的步伐,小心翼翼补了最后一刀:“对了,还有一事忘记禀告皇上。小莲子已经派人送到寂照庵了。此时此刻,怕应该已与弱尘姐姐相见。本宫出于无奈,毕竟……姐姐病重……依本宫之力,已药石无效,所以……”

“她竟然病得这么重,连你都束手无策?够了,万事等寡人从寂照庵回来再说。”夜斩汐一拂衣袖,紧张的冲出了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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