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奕大概明白迪先生想说的,一时觉得有点棘手。
他看起来的确是梦游症,但是究竟梦游到哪里去,又做了什么,却谁都不知道。

“迪先生,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在家里安装摄像头?”欧阳奕说着,又解释:“一来毕竟之前说的都是迪先生的感觉,未必是真实的,如果能亲眼看见那就更直观了,也能作为治疗的依据;二来有摄像头在,潜意识里因为这件事会有所收敛,说不定梦游就会不治而愈。”

迪先生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下巴的胡子都没心思去弄掉,带着血丝的眼睛看向欧阳奕,毫不犹豫就点头了:“好,就按照欧阳医生说的去做,只要能治好就行。不瞒医生说,再这样下去,我身体要撑不住,工作也要丢的。”

他叹了口气,又说:“部门出了错,银行系统崩溃,后来却怎么都对不上帐,领导不想背这个锅,就推到底下人身上。我们都是打工的,要真认了这事,这辈子都赔不上的,领导根本就不顾我们的死活。问题是我们百口莫辩,系统出错,我们还能怎么办?”

说起这事,迪先生就满腹怨气:“领导那么容易就给我批假,估计也是想私下调查,看看哪个马虎的把系统弄崩溃了,让对方背锅就好。我每天都提心吊胆的,就怕领导一个不留神就把错都推到我身上来。”

压力太大,他之前整夜整夜的失眠,这才好一点,居然开始梦游了。

欧阳奕问:“这事不光是你领导说了算,也应该有第三方进来调查才是。”

“对,请了第三方,不过对方的头头我见过,跟领导很熟悉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关系户。领导要是打通了关节,我们这个锅想不背都不行了。”迪先生抓了把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眉头皱得紧紧的。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他几乎都在抱怨领导平时就好大喜功,什么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有错就推给下属,底下员工都是敢怒不敢言。

有个出头的员工很快就被找了错处,没两天就被辞退了。

辞退那天,一个女孩子就站在银行门口哭得稀里哗啦的,迪先生看得都不忍心,一直嘟嚷说领导冷心冷肺。

欧阳奕几次试图转移话题,没几句话,迪先生很快又拐回来,继续吐槽他的领导,看来对这位领导的怨念颇深。

平时不好跟同事抱怨,难得有个能发泄的秘密树洞,迪先生是一点不剩把这些心里话一股脑都塞给了欧阳奕。

等一个小时的咨询时间结束的时候,欧阳奕只觉得耳朵嗡嗡直叫,迪先生倒是比之前要神清气爽,高高兴兴地走了。

主任出来的时候看见了,对欧阳奕竖起拇指:“还是你有办法,刚才我怎么劝都没用,小伙子那脸色比锅底还黑。”

他摇了摇头,又问:“小章没事吧?我让她回去休息,不然医院周围的记者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放心,她没事的,就是想快点能够来上班。”

听了欧阳奕的话,主任就放心了,大笑说:“等这几天新闻彻底下去了,就让她回来上班。”

就知道章心湄是个好孩子,别人冤枉了,那么委屈的,还给医院劝着回家休息,一直都不闹,不觉得难受,还惦记着回来上班。

“你也替我跟小章说声抱歉,医院也是没办法,才让她先回家去的。”

欧阳奕点头:“小湄明白的,她也知道给医院添麻烦了。医院没怪她,还给了带薪假期,她感激还来不及,哪里会委屈难过的?”

“那就好,”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笑了:“要不是小蔡说起,我还不知道你们两个在一块了。小章是个好姑娘,要不是你先下手了,我都想给我的学生介绍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欧阳奕听了,对他笑了笑:“先下手为强,她现在是我的了。”

“啧啧,难得看到欧阳有这么嘚瑟的时候。”知道两人感情不错,主任想替章心湄介绍对象的心也就淡了:“小章受了不少委屈,外面流言蜚语的,加上家里的事,你要对她好一点,知道了吗?”

“是,”欧阳奕知道主任关心章心湄,一口就答应下来。

主任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颇为欣慰。

欧阳奕回去后把主任的话告诉了章心湄,后者有点惊讶:“主任平时一直板着脸,还以为他其实不怎么喜欢我的。”

“主任看着比较严肃,其实很好相处的。”欧阳奕摇头,又说:“能进心理科的,肯定是懂得跟人打交道的。而且,也不能以貌取人。”

“对,是我错了。”章心湄连忙认错,两人正打算一起做饭,欧阳奕的电话就响了。

章心湄催促他去客厅接电话,自己继续在厨房忙碌。

欧阳奕被她推出厨房,只得拿起手机接了起来:“秦警官?”

“有事想请教欧阳医生,最近接了一个案子,相关人员都问过了,没有看出谁说谎,但是肯定有一个人说谎了。是不是用自我暗示的方法,能够忘掉原来的记忆,让人察觉不到说谎了?”因为可能连本人都把那段记忆抹掉了,所以怎么都问不出来。

秦凯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找欧阳奕帮忙。

欧阳奕想了想才回答说:“是有这个可能,不过通过暗示,一是他本人懂得方法,二是有人帮他。”

如果是别人,肯定会有蛛丝马迹,如果是自己,那么这人懂得怎么做精神暗示,必然也有痕迹的。比如找了相关资料,又或者家里有谁是懂这些的。

秦凯庆幸找对了人,调查案子也有了方向:“不瞒你说,这个案子我调查了差不多一个星期,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谁都有可能说谎,但是谁都不像是在说谎,简直愁人。”

知道案子具体情况需要保密,欧阳奕并没有问太多,而是给出一点自己的思路来:“只要有人动了手脚,就不可能完全不露痕迹。秦警官觉得所有人都没有说谎,很可能这些人都在说谎。”

不可能有人能够彻底圆谎,那么就是有人在配合。

秦凯眯了一下眼,明白了欧阳奕的意思:“你是说他们害怕背锅,所以不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来,也绝不会开口说出来?”

欧阳奕的猜测很有可能,毕竟这么大的事,谁都不敢多说一句。

“多谢欧阳医生,我知道该怎么办了。”秦凯笑笑,既然直接问是问不出来,那就只能分开他们,然后一个个击破了。

他就不信这些人能够把慌圆得天衣无缝,肯定会有错漏的地方,反反复复地问,估计能问出点不一样的事来。

能够帮到秦凯,欧阳奕也很高兴。

“小湄的事,也谢谢秦警官了。”

“我们就别谢来谢去了,”秦凯说完,忽然问:“其实欧阳医生已经知道究竟是谁做的吧?”

“是,我知道是谁。”欧阳奕看了眼在厨房里忙碌的章心湄,压低声音说:“是我身边的人。”

“我就想着应该是你的熟人,尤其是欧阳家的人,因为对案件的细节实在太熟悉了。”秦凯叹了一口气,虽然这是别人的家事,他不该多说什么,依旧忍不住提醒:“有件事我一直都想说,就是我们因为堂姐的事再次见面的时候,欧阳医生对我很陌生。三年来我们没有再联系,但是之前因为欧阳先生的事多有接触。”

言下之意,他十分奇怪欧阳奕怎么对待自己就跟陌生人差不多,除了名字之外似乎什么都没印象。

欧阳奕听后有些愕然,迟疑地问:“你是说我们以前其实很熟悉?”

“欧阳先生刚去世之后,你跟我一起去喝酒,有好几次了,算是很熟悉的朋友。但是后来你说家里的事忙,就没再联系,还换了电话号码。”

直到秦凯在那边挂断电话,欧阳奕很久后才回过神来。

他在三年前就已经认识秦凯,还跟秦凯很熟悉?

但是欧阳奕回想了一下,居然毫无印象,只停留在秦凯在自己父亲去世的时候帮忙处理后事而已。

他皱了皱眉头,还想继续回忆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顿时有些茫然无措。

正好这时候章心湄做好晚饭叫自己,欧阳奕转过头笑了笑:“这么快就好了?”

“做得比较简单,没费多少时间。”章心湄端着菜出来,随口问:“刚才谁打来的?”

“是秦警官,他遇上棘手的案子,没有思路,就找我聊聊。”欧阳奕答得轻描淡写,进厨房把剩下的饭菜都端了出来,跟章心湄有说有笑吃完饭,给了她一个晚安吻,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关上门后,欧阳奕进了浴室,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又看。

镜子里是一个神色凝重的青年,欧阳奕想到章心湄曾经做的,是不是他也曾给自己做过催眠,忘掉了那段时间的记忆?

究竟是知道了什么事,让他不得不把这段记忆彻底清除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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