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弈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章心湄笑眯眯地抱着欧阳奕的腰,整个人埋在他的怀里。
还是师兄有办法,让她这么快就平静下来了。

章心湄看见黎弈辰,也没开始那么害怕,只往欧阳奕怀里躲了躲,露出半张脸来。

刚才欧阳奕对上章嘉慧实在太精彩了,黎弈辰惊讶地问:“师兄怎么看出来那位女士是打算独吞保险金,而不是真心要接章小姐走的?”

刚开始人模人样的,黎弈辰没想到章嘉慧的心居然那么黑。

章心湄的治疗周期不短,暂时不能工作,没有这笔保险金,生活和药费都成问题。

不是来雪中送炭就算了,居然跑来落井下石,有这么一个亲戚,章心湄也够倒霉的。

欧阳奕搂着章心湄在病床坐下,抽出纸巾给她擦脸,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你看那位女士两颊颧骨高,嘴唇薄,眼眉下垂,额头突出,就知道她性情凉薄,贪财又泼辣。”

黎弈辰笑喷了:“我怎么不知道师兄还会看面相?”

而且还这么毒舌,要是章嘉慧听到肯定要气得吐血!

不过连亲大哥用命换来的钱都敢贪,章嘉慧还真不是人!

“那么关于章先生的保险金,师兄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欧阳奕把画具重新放回章心湄的手里,头也不抬地说。

猜的?

黎弈辰对这个师兄真是佩服到五体投地,欧阳奕根本完全不知情,所以是用话来诈章嘉慧的?

章嘉慧没想到有人第一次打照面就猜出来了,当时的脸色还真是好看。

欧阳奕坐在床边,章心湄因为受到惊讶,这个时候格外粘着他,涂画几下,就要抬头看他一眼,自己索性在旁边陪着她,章心湄这才满意了,专心致志地开始在画纸上涂鸦。

“很简单,无事不登三宝殿,医院特地请警方通知家属,章女士之前没消息,一周后突然过来,无非是为了利益,不是钱就是权。章家并不显赫,章先生过世,也没有留下大笔的财产给章小姐。那么,只有保险金了。”

黎弈辰忍不住给他竖起拇指,对这个师兄佩服得五体投地:“还有那个记者,师兄就不怕是章女士特意带过来的?”

“他站在最外围,刚开始的时候只是看着这边,没多久就开始摆弄衣领,似乎是在调整什么东西,时不时抬头。如果是章女士授意的,一开始就会用镜头拍下来,而且该站在最里面的位置,保证镜头清晰。”

他又摇头:“看章女士胸有成竹的样子,她估计没想到来接外甥女会受到医院的阻拦,一开始应该没想过要找记者。而且住院部来来往往的病人和病人家属那么多,只要挑起事端,让舆论站在她那一边,医院迫于无奈肯定会主动妥协,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黎弈辰不得不惊叹,不愧是师兄,那时候欧阳奕一边应付章嘉慧,一边竟然还能对周围的事观察细微。

他看着预约的时间差不多了,正好结束后是午饭时间了,护士不能进来,只能是自己跑腿了:“师兄要吃点什么?”

“我的随意,她不能吃香菜和内脏。”欧阳奕答得太自然和熟稔,抬起头见黎弈辰惊讶的眼神,补充说:“我看到护士给章小姐打的饭菜,她都把香菜挑出来,炒猪肝也没碰。”

黎弈辰记下了,离开病房之后,总觉得欧阳奕最后的解释像是欲盖弥彰。

他摇摇头,一笑而过,估计是自己想多了,怎么可能呢?

黎弈辰去饭堂老老实实按照欧阳奕的要求打了三份饭送到病房,章心湄由着欧阳奕打开饭盒,却没有动弹的意思。

欧阳奕奇怪:“怎么,不喜欢?”

她张了张口,手指指向欧阳奕。

黎弈辰顿时明白:“师兄,这是想让你喂她。”

章心湄左手受伤还包着绷带,右手沾了不少彩笔颜料,脏兮兮的。

她凑前来,眼巴巴盯着欧阳奕,任是谁看着都会心软。

“只有这次,下不为例,知道吗?”

章心湄高兴地点头,张开了口。

欧阳奕认命地拿起勺子,一口菜一口饭地喂她,还用纸巾仔细地擦掉章心湄嘴角的饭粒。

专注的眼神,温柔的动作。

黎弈辰忽然发觉自己在病房里是多余的一个,扒了几口饭菜就要吃不下去了。

好不容易吃完,收拾好饭盒,章心湄已经睡着了。

轻手轻脚地坐在欧阳奕的身边,黎弈辰皱眉,不得不提醒他:“病人对你有移情作用,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师兄别当真而陷下去了。”

心理咨询经常有病人对医生产生依恋,误以为是爱情,等医生陷下去之后才会发现这不过是一场误会。

病人能够轻易抽身而去,可是留下的医生就不一定了。

这些年来也不是没有同行发生这样的错误,欧阳奕对章心湄太过关心了,黎弈辰不得不担忧。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不想这个优秀的师兄会犯下这样致命的错误。

“我心里有数,”欧阳奕知道,其实他一开始就不该答应当章心湄的心理医生。

但是看到章心湄绝望无助的样子,欧阳奕根本挪不开步子。

在她匆匆跑来投入自己怀抱的那一刻,欧阳奕一直空空落落的心口终于有被填满的感觉。

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他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把章心湄紧紧拥在怀里。

黎弈辰直觉欧阳奕可能隐瞒了一些事,建议说:“章小姐对我的接近已经适应了,要是师兄愿意,可以把她转到我手上作后续的治疗。”

“暂时不用,维持现状就好。”欧阳奕摇头,看着病床酣睡的章心湄。可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就在身边,她睡得还算安稳,抿着唇,嘴角似乎噙着微微的浅笑。

“按照她现在的恢复速度,相信一个月内就大有起色了。”

黎弈辰大为赞同,PTSD的病人因为心理受到毁灭性创伤,比起其它病症治疗起来更加琐碎和漫长。

一个月内的疗程,如果恢复得好,章心湄就能开始接触人群了。

趁着章心湄睡了,欧阳奕去前台交代护士:“如果有来见章小姐的亲友,暂时避免他们见面。”

护士知道章嘉慧来闹过的事,颇为内疚:“我听说那位女士是章小姐的小姑,想着病人看到亲属对恢复记忆有帮助,没想到却帮了倒忙。”

“章小姐的情况很特殊,需要特殊对待。”欧阳奕知道这个护士刚来医院不到三个月,并没有接触过PTSD的病人,不了解也是理所当然的。

“以后遇到这样的病人,探访的亲友都需要筛选一遍,没有咨询师的允许,最好不要擅自做主。”

护士被他说得脑袋都要低到胸口去了,还是一个抱着一束花的年轻男人解救了她:“请问章心湄是在这里住院吗?”

真是一说曹操,曹操就到。

“是的,但是章小姐现在并不适合见客。”

来客颇为失望,把手里的花束递给护士:“那么请你帮忙把花送给章小姐。”

他扭头看见欧阳奕,迟疑地问:“你是……欧阳学长吗?”

欧阳奕听到这人和护士的对话,没想到还认识自己:“你是?”

“我是熊教授的学生,当初教授一直夸赞学长,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对了,我叫莫宇。”

“幸会,”听说是自己导师的学生,欧阳奕指了指办公室的方向:“边走边说?”

莫宇是个自来熟,一股脑把自己知道的都像倒豆子一样告诉他:“我毕业之后去美国进修一年,昨天先去看了熊教授,他还提起学长,没想到今天就遇上了。教授说起心湄遇到车祸,本来打算一起过来的,只是教授的膝头风湿病发作,走不了路,我就代替他一个人过来了。”

提起章心湄,他又担心说:“她现在怎么样了?听说父母在车祸里都去世了,一定很伤心。”

“ASD转为PTSD,暂时情绪还算稳定。”欧阳奕带着莫宇到了办公室,倒了两杯热水:“看来师弟和章小姐是熟人?”

莫宇尴尬地喝了一大口水,被烫得连连抽气:“我和心湄是同学,毕业论文又都是熊教授指导,所以比较熟稔。”

见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他也没隐瞒,耸耸肩说:“毕业的时候我跟心湄表白过,可惜被拒绝了,她说心里有其他人,始终放不下。”

说完,他抓着头有点不自在:“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见学长就觉得特别亲切,忍不住啰啰嗦嗦说了一堆。”

欧阳奕似乎才回过神来,满脸诧异:“你说章小姐的毕业论文是熊教授指导的?”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多了一个师妹?

莫宇点头:“心湄是从法律系转到心理学系的,当初在校内十分轰动,很多人都特别惋惜。”

章心湄在法律系的成绩是数一数二,导师也很看好她,如果没有这个意外,毕业后章心湄就会加入律师事务所实习,不出五年肯定会有一番成就。

“师兄没听熊教授提起过吗?因为接手了法律系的高材生,法学院的教授还找熊教授理论来着……”

欧阳逸彻底愣住了,比起前途无量的法律系,章心湄居然主动调到心理学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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