觐海台私人会所里,沈存希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指间夹着一根点燃的烟。房间里只开了一组壁灯,晕黄的光线柔情缱绻,铺洒下来,烟雾缭绕,衬得他眉目间的落寞与寂寥更加深刻。
舌根下压着一抹苦涩,宋依诺的抗拒在他预料之中,可真的被她推开,他才发现他没有想象中那么淡定。他因为她的拒绝,辗转反侧,寝食难安。

薄慕年推开门进来,就被房间里浓重的烟味给呛得直咳嗽。他伸手挥了挥,蹙着眉头走进来,就看到一脸落寞地靠坐在沙发上的沈存希。

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他眉头蹙得更紧,大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让空气流通起来。他走到他身边,将他手里燃了半截的烟抽走,在烟灰缸里摁灭。

“你不知道一年有多少得肺癌去死的病人?你想玩自杀,就离我远点!省得看了心烦。”薄慕年表情冷冷的,他不抽烟,心情不好时,他喜欢一个人独自坐在天台上吹冷风。而沈存希,只要心情不好,就抽烟,比平常抽得更凶。

沈存希抬头看他,“老大,我们打一架吧。”

薄慕年挑眉,狭长的冷眸危险的眯起,真是不知死活啊,居然想跟他打一架?他站起来,把西服外套脱掉,说:“行啊,来,在这里还是去剑馆?”

“……”沈存希才不会无知到去招惹薄慕年,跆拳道黑带高手,他跟他打,只能被他当沙包捶。他靠回沙发上,提不起什么劲来,懒洋洋道:“宋依诺要约你见面。”

薄慕年在沙发上坐下来,自顾自的倒了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色泽漂亮,他抬眸看他,“你就为这个要跟我打一架?那你怎么不去把你侄子打死?”

“……”沈存希被他激得差点跳起来,唐佑南拥有了宋依诺五年,甚至现在户口本上都还写着宋依诺的名字,这个事实让他每每想起来就如梗在喉,“你说话就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吗?”

“你要为个女人跟我打架,我还管你死活?”薄慕年冷嗤,真是长大了,有出息了啊!敢挑衅他了。

沈存希自知理亏,神色窘然。

薄慕年端起酒杯抿了口酒,望着他要死不活的样子,他说:“小四,我还是第一次见你为一个女人这么折腾自己,你是认真的?”

“老大,我离婚了。”沈存希幽幽道。

薄慕年诧异地挑眉,沈存希虽然没有直说,但是他明白,他是认真的。他将酒杯放回茶几上,想起前些天助手给他送回来的调查资料,他说:“宋依诺约我见面,不是她要见我,是她的朋友要见我。”

提起韩美昕,薄慕年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他这一生,第一次被一个女人扑倒,简直是他人生中的奇耻大辱。

他本来就打算换掉法律顾问,这下谈都没得谈,直接出局。偏偏那女人跟杂草似的,怎么打击都不放弃。这几天天天守在公司楼下,一开始,他让保安将她赶出去,不准进大堂。她不进,就在门外的台阶上坐着等,也不管自己还有没有形象。

看她那么惬意,他就叫保安将她赶出去,不准靠近公司大门50米。他以为,炎炎烈日下,她总会受不了放弃。结果她比他想象中还有韧性,那股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倔劲儿,倒是让他有些刮目相看。

沈存希“呼”地坐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薄慕年,“你说真的?她哪个朋友要见你?”

“她的室友,我们公司之前聘请的法律顾问,韩美昕小姐。”薄慕年说。

沈存希见过韩美昕一次,但是没什么印象,长得是圆是扁也没注意。但是知道宋依诺约薄慕年见面,是帮朋友约的,他心情就好转了些。

“那你见还是不见?”沈存希问道。

薄慕年斜睨了他一眼,从穿开裆裤就认识他了,他心里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他会不知道?“周六早上六点半,半山后海的高尔夫球场,过时不候!”

“早上六点半?老大,你不要睡个懒觉什么的?”沈存希绝对不是想睡懒觉,而是早上六点半,那么早,他要用什么理由跟着一起去?

“爱来不来,反正我没什么损失。”薄慕年端起酒杯,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他站起来,整了整衣襟,就要离开。

“来,来,我一定通知她。”沈存希连忙点头,薄慕年是从部队里出来,生活作息十分严谨,每晚九点准时睡觉,早上五点半起,围着后海跑半小时,然后洗澡吃早餐出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很有毅力。

这样的男人,对某一件事如此有毅力,也代表着他是个长情的人,但是,他被女人伤过,不信任女人。

薄慕年走到门边,大手搭在门把上时,他转过头来,“小四,你就非她不可吗?”

沈存希一怔,没有回答,薄慕年摇了摇头,继续道:“纵使前面刀山火海,艰难险阻,纵使你们在一起后,痛苦多过于幸福,你还是坚持不放弃吗?”

这段感情,除了毕云涛那个二货看好以外,薄慕年、岳京与郭玉都是不看好的。这世上,流言猛于虎,沈存希与宋依诺之间,隔着的何止是千山万水,还有道德人伦。

“大哥,你见我怕过什么吗?”沈存希不畏惧人言,不畏惧世俗,他要做的事,哪怕逆天,也一定会做成。但是在宋依诺的这件事上,他没有把握。

薄慕年盯着他,问得直接,“那么她呢?”

沈存希眉眼间的狂妄顿时黯然下去,刚才在别墅里,宋依诺近乎哀求的话语,像一把利刃刺穿了他的心脏。他可以孤注一掷,可以背弃一切,只为与她在一起,但是她怕,怕黑,怕在地狱里沉沦。

薄慕年无声轻叹,拉开门大步离去。

心间忽然涌起的无力感让沈存希狂躁起来,他大手用力一挥,茶几上的酒瓶酒杯哗啦啦全被他扫到地上,碎片溅起来,划伤了他的手腕,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他大手撑着额头,一颗心寒凉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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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宋依诺洗漱完毕来到客厅,韩美昕正躺在沙发上敷黄瓜片,这两天紫外线太强,她站在炎炎烈日下干晒着,再水嫩的肌肤也变得惨不忍睹。

宋依诺坐在她身旁,心里有些愧对她,昨晚她要是忍一忍,不激怒沈存希,也许就能约薄慕年出来,美昕也不用继续受罪,“美昕,对不起啊。”

韩美昕拿开眼皮上的黄瓜片,睁开眼睛看她,僵着嘴问她:“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啊?”

“昨晚我见到沈存希了,本来可以请他帮忙约薄慕年出来,但是……”宋依诺不知道该怎么说昨晚的情形,她被这个事困扰一整晚了。

韩美昕坐起来,脸上的黄瓜片扑嗽嗽掉了下来,她说:“没事的,依诺,薄慕年这个不要脸的,我会想到办法逼他主动来见我,你就不要为我的事操心了。”

宋依诺还是觉得歉疚,“这样吧,我今天问问严秘书,他那里应该有薄慕年的电话号码。”

“不用了,我昨晚认真想了想,我觉得这样被动守株待兔是不可行的,他每天坐着车从我面前忽啸而过,我连他的衣角都没摸着,就被保安架开了,这不是办法啊。所以我想了一个奇招,我待会儿去买个大喇叭,然后录一句话,就录薄慕年,我怀了你的孩子,你这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什么的,我就看他还能不能淡定的坐在办公室里吹空调。”

“……美昕,你这么拼真的好吗?”宋依诺深深的膜拜了,果然是韩美昕,不按牌理出牌的水瓶座啊,前几天的背动受制,就是为了今天的突然袭击吧。

她简直不能想象,薄慕年那张千年冰山脸上,会有怎样精彩纷呈的表情?

韩美昕耷拉着脑袋,“我也是被他逼得走投无路了,再怎么晒下去,我不用去非洲了,我直接进国家博物馆了。”

“为什么啊?”

“变成干尸木乃伊了呗。”

“……”宋依诺无语地看着她。

安静了一会儿,韩美昕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她望着宋依诺,犹豫了一下,说:“依诺,法院的传票下来了,今天就会送到唐佑南手里,下个月十号开庭。”

前几天宋依诺见了韩美昕的师兄连默,子午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一个英俊帅气的男人,听说他在律师界战无不胜,所经手的案子,没有败诉过。

他是第一次接手离婚诉讼,并且女方的要求仅仅是离婚,不要求得到任何赡养费。连默手里还有几个重大刑事案件要跟,本来不想接手这么简单的诉讼,但是抵不过小师妹一直央求,只好答应与她见面。

宋依诺愣了愣,法院传票比她想象中下来得要快。

“依诺,你这是什么表情,你该不会告诉我,你又不想离婚了吧?”韩美昕看着她的表情,生怕她反悔,唐佑南那头种猪,就不配得到依诺的爱。

宋依诺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诧异法院传票比我想象中下来得要快。”

“那当然了,也不看给你打官司的是谁。连默耶,他在律师界就是一个战无不胜的神话,有他帮你打这场离婚官司,你稳赢。依诺,你要不要趁机要点赡养费啊?”韩美昕上学那会儿很萌连默,觉得他酷毕了,就跟何以琛一样。可惜她不是他的赵默笙,所以她得到的是他一辈子不将就。

他们没能发展成情侣关系,最后倒是发展成好基友了,也算是因祸得福。

宋依诺拾起沙发上的黄瓜片,塞进她嘴里,“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了。”

韩美昕连忙吐出黄瓜片,恶心得哇哇大叫:“宋依诺,你很脏耶。”

宋依诺笑着走进厨房,拉开冰箱时,笑容落了下去。下个月十号,原本的亲密爱人,就要对簿公堂,为离婚而战,想想就心塞。

吃完早餐,宋依诺拎着垃圾下楼,韩美昕跟她一起,她已经全副武装,变成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宋依诺劝不了她,只能由着她去折腾。

将韩美昕送上计程车,她去前面的地铁站坐地铁。要不是早上有一场很重要的会议不能缺席,她一定会陪着韩美昕去薄氏,大不了丢脸一起丢。

宋依诺到公司时,感觉办公室里的气氛怪怪的,大家都盯着她看,她已经习以为常,但是今天的情形更添了诡异。助理云云快步走过来,小声道:“宋姐,有人找你。”

“找我?”宋依诺抬腕看表,八点五十分,客户的话一般是十一点后或者是下午,谁会这么早来找她?

“嗯,一个大帅哥耶,就是经常上娱乐版头条的那位,叫什么来着?啊,对,叫唐佑南,真人比报纸上更帅耶。”云云兴奋道。

宋依诺蹙眉,这几年来,唐佑南从来不会出现在她的工作区域,他今天来做什么?“在会议室?”

“不是,你的办公室,他说他是你老公,宋姐,你居然有个这么有钱的老公,你干嘛还出来工作呀?”

“云云,送两杯咖啡进来。”宋依诺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她一直想的是,就算不能再相爱,也要好聚好散,然而唐佑南似乎并不这样想,他现在这样死缠烂打,真的有意思吗?

云云望着宋依诺的背影,宋姐好像有点不开心啊,她跟她老公感情不好吗?他们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甚至在他们热议唐佑南又换了个嫩模时,她都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这得多强大的心理,才能面不改色的面对自己老公的外遇啊。

宋依诺推开门走进去,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站着一道挺拔的身影,剪裁合身的黑色西服包裹着他完美的身材,这个男人走到哪里都是一颗耀眼的明珠。

此刻他双手抄在西裤口袋里,听到开门声,他转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俊脸上没什么表情,黑眸里却一片阴鹜,他没想到,为了离婚,宋依诺真的将他告上法庭了。

宋依诺走进去,关上门,将包搁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他,语气淡漠道:“这里是我工作的地方,如果你不是来谈工作的,麻烦你另外再约时间。”

唐佑南迈开长腿,向她走来,唇边噙着一抹冷笑,“依诺,我倒是小瞧你了,谁给你的胆子,你敢把我告上法庭?”

宋依诺跟他没什么话好说,在沈家大宅里,她亲眼看见他和宋子矜上床,她对他就已经彻底绝望。这些年来,她一直不肯放弃,是因为舍不得记忆里那个给她温暖给她爱的大男孩。

“签字吧,打官司,沈家不会愿意丢这个人。”

唐佑南走近,他身上古龙水的味道扑鼻而来,他冷蔑道:“这么急着踢开我,找好下家了?”

即便他用这么伤人的语气说话,宋依诺眼里也是无波无澜,也许对一个人死心后,就真的再也不会因为他的话而受到伤害,“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呵呵,你现在还是我老婆,怎么就与我无关了?要不带来我看看,过得了我的眼,我就签字离婚,成全你们?”唐佑南俯下身来,冷冽的男性气息瞬间将她包围。

宋依诺后退几步,紧皱的眉头显示着她毫不掩饰的厌恶,“唐佑南,不要把每个人都想得跟你一样龌龊。”

唐佑南隐隐动怒,最后,他却强行忍耐下来,他轻轻叹了一声,眉目间的冷蔑被伤感所取代,“依诺,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我们之间,已经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我累了,希望你念在我们曾经相爱一场的份上,签字吧。”宋依诺的语气里只剩下疲惫,是真的累了。

唐佑南黑眸眯了眯,他站直身体,说:“好,我签字。”

宋依诺诧异地望着他。

“依诺,我答应你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唐佑南盯着她,抛出诱饵。

“什么条件?”

“到下个月开庭,还有半个月时间,有几个地方,我一直想带你去,但是还没来得及,如果我们离婚了,我就再也没有机会带你去。所以我希望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完成这个遗憾,到时候如果你还是坚持要离婚,我会在离婚协议书签字。”

宋依诺静静地看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说谎的痕迹,但是没有,他的俊脸上除了伤感便是遗憾。宋依诺没有立即答应他,“你让我考虑一下。”

“依诺,五年都等过来了,你还在乎这区区十五天时间吗?难道我们曾经的感情,连这十五天等待都不值吗?”唐佑南语气里多了几分心痛。

宋依诺闭上眼睛,良久,她点了点头,“好,我希望你说话算话,半个月后,在离婚协议书签字。”

唐佑南忽然笑开,如雨后初霁,让人的心情也瞬间好转,他握住宋依诺的手,柔声道:“依诺,谢谢你,还愿意给我机会弥补我们之间的缺憾。”

宋依诺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抽回,转身走到办公桌旁,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唐佑南俊脸上掠过一抹阴戾,随即又消失在唇边的笑意中,他双手抄回西裤口袋里,说:“依诺,那你好好工作,我下午过来接你。”

宋依诺没吭声,唐佑南自讨了没趣,站了两分钟,然后拉开门出去了。直到脚步声远去,宋依诺才抬起头来,看着他刚才站立的地方,轻轻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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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的例会,李总只强调了一个问题,关于沈存希在C市投资的那个项目,下月初,就要把一到五号的别墅设计方案以及用材交由沈氏进行初审,这次公开竞争分为三次投票,三局两胜,这三局胜了之后,也未必是最后的赢家,只能说进入了终极PK。而最后一局的十号公馆装修方案,才是决定这个项目最终的得主。

因为时间紧迫,李总将宋依诺手里的项目全部交由别组人跟,然后成立了一个新小组,由宋依诺任组长,让大家全力配合她的调配。

李总这样一说,大家心里都明白,如果宋依诺拿下这个项目,那么创意总监的位置非她莫属了。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忧,会议还没结束,梦娜就负气摔门离开,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李总神情有些尴尬,让大家散会。

宋依诺对这个项目很有信心,她要拿下这个项目,向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证明她的实力。会议结束后,李总将她留下来,似乎是听说昨晚她被关在洗手间的事,他搓着手,一脸尴尬,“小宋啊,昨晚的事,娜娜年轻气盛,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宋依诺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她摇了摇头,“李总,我不会跟她计较的,只是,我希望这种事以后不要再发生。”

“这是一定的,接下来你要全力以赴,好好打赢这场仗,不要让我失望。等拿下这个项目,创意总监的位置就是你的了。”李总笑得跟弥勒佛似的。

“谢谢李总,我一定会全力以赴,拿下这个项目。”宋依诺亦是豪情万丈,这是她上班几年来,遇到的第一个大项目,若是能胜过业之峰里的国际首席设计师,她就会一战成名,前途也将不可限量。

“去吧,我期待你的表现。”李总给了宋依诺全部的信任,他相信,宋依诺一定能改写博翼的历史。而宋依诺确实做到了,只是与他所期盼的结果却是南辕北辙。

接下来的宋依诺非常忙碌,一到五号别墅的设计图稿她已经画得差不多了,现在只差用材,既然是家装豪宅,就不能用工装的材料,而且业主都是有身份有地位有钱的主,一般的材料肯定入不了眼,必须要用家装里最好的材质。不仅如此,还得控制成本,在报价上让沈存希满意,达到双赢的标准。

她想,业之峰为了和他们竞争这个项目,一定会把报价压得死死的,他们国内家装的一线品牌,而博翼集团侧重于工装,在家装的市场上所占比例不大,想要在用材市场上拿到一个合适的内部报价非常难,这就会造成他们的报价在有所赢利的基础上,比业之峰高。

宋依诺决定,水电路改造方面的用材交给组员去跑,她去跑硬件主材。分工完毕后,宋依诺拿包去建材市场,桐城有三个很大的建材市场,里面的建材应有尽有。

她刚走出公司,包里的手机响了,她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她愣了一下。四哥两个字明晃晃地跃入眼睑,她想起昨晚那格外惊心的一吻,心跳不由得加速。

手指按向挂断键,她往马路边走去,她站在树荫下面,烈日炎炎,她额上沁出一层薄薄的汗,包里的手机响起短信提示音,她查看了短信,短信里只有三个字——接电话!

她抿了抿唇,手机再度响起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沈总,您好,有事吗?”

沈存希本来就一肚子邪火乱窜,再听她疏离的喊他“沈总”,他更是气得不轻,“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

“我很忙,请您有事说事,没事我就挂了。”沈存希是她的客户,他随时都有权力让博翼出局,所以她不能得罪他。

沈存希气得差点将手中的钢笔折断,他挣扎了一早上了,才终于拨出她的电话号码,结果她居然给他挂了,好不容易接了,还气他,他语气硬绑绑道:“有事,你在哪里?”

“您就在电话里说吧,我听着。”宋依诺看见一辆空的计程车驶过来,连忙招手,计程车在她面前停下,她开门坐进去,车里的冷气顿时带走了外面的炎热,让她凉爽下来,她捂着手机,对司机说:“师傅,麻烦你去城北建材市场。”

沈存希听到她跟司机说的话,他皱起眉头,“你去城北建材市场做什么?”

“沈总,您要是没事我就挂了,再见!”宋依诺语气冷淡,也不等沈存希说话,径直挂了电话。

耳边传来“嘟嘟”的忙音,沈存希没想到她真的挂了自己的电话,他“腾”一声站起来,拿起搁在办公桌上的车钥匙,大步走出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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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建材市场很大,想要找到一个人很难,沈存希将车停进停车场,下车时,一股炎热扑面而来,他蹙了蹙眉头,后背被蒸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瞬间将身上的黑衬衣打湿。

他锁了车,往市场里面走去。他没有刻意去找她,这里这么大,就算他刻意找她,也有可能擦肩而过。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或许就是这样。

回国五年,那一夜之后,他一直在找她,无数次的擦肩而过,他都不知道她就在他身边。这一次,他想试试他们之间的缘分,他不刻意找她,他们会不会在这里遇见。

如果遇见了,就证明他们之间是有缘分的,那么纵使逆天而行,他也要让她爱上他!

正午的阳光很毒辣,宋依诺找了十几家都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那种感觉,不仅是报价方面,还有她在设计那些图稿时,脑海里映出来的画面。

她撑着遮阳伞走出一家瓷砖门店,她站在十字路口处,转身向右,进了皇家瓷砖门店。她刚进去,沈存希就从前面的路口走过来,径直直行,与她擦肩而过。

皇家瓷砖门店里,宋依诺找到了一款地砖,与她的设计很相符,一问之下,这款地砖的报价相当高,已经超出她的预算。她与老板讨价还价,最终老板给了她一个报价,却还是在她的预算之外。

她将报价与门店记下来,然后继续找。

下午四点多时,天边乌云密布,狂风大作,似乎马上有一场暴雨将至。宋依诺的伞都被吹翻了,她只好收好伞放进包里,一抬头,就看见沈存希站在对街,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宋依诺一怔,以为自己出了幻觉,沈存希怎么会在这里?一定是她看错了!她揉了揉眼睛,沈存希已经抬腿朝她走来。

真的是他!

那一瞬间,她慌得转身就逃。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然后越来越密集。她跑得很快,身后有脚步声逐渐靠近,她拼了命似的跑,似乎这样就能将他甩掉。

直到一只大掌钳住她的手腕,她被迫停了下来,头顶有不悦的男声和着雨点劈头盖脑的砸落下来,“你跑什么跑,我是老虎吗?要吃了你吗?”

沈存希从来没有将时间浪费在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上,但是今天,他像个傻瓜一样,顶着烈日,在偌大的建材市场转悠,就为了他所谓的缘分。

刚才站在对街,她抬起头来望着他的那一刹那,他的心跳都差点停止了,整整五个小时,他在茫茫人海里,终于还是与她相遇了。

然而她没有他想象的喜悦,反而像见了鬼似的,在他抬腿向她走去时,她转身撒腿就跑。这个女人,还真会给人泼冷水。

耳边风声呼呼大作,雨点越下越急,身边的男人还在激烈的喘息。她也没好到哪里去,呼吸乱了,心跳也乱了,她抬起头来望着他,笑得很是无辜,“沈总,您怎么在这里?”

沈存希凤眸紧盯着她,雨越下越大,这里显然不是一个说话的地方,他一声不吭,抓着她的手将她往停车场方向拽去。

宋依诺挣扎起来,“沈总,您先放开我,被人看见了影响不好。”

沈存希急行的脚步忽然顿住,宋依诺没有防备,直直撞在他的后背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她捂住鼻子,“哎,你要停下来先说一声啊,鼻子都撞歪了。”

沈存希转头望着她,雨势越来越大,他忽然道:“宋依诺,抓紧我的手,不要放开!”

“啊!”宋依诺还没有反应过来,沈存希已经抓紧她的手向前面跑去。她被他拖着跑,一路跌跌撞撞的。这会儿她也来不及想他们这样手牵手在大街上跑合不合适,因为她要再不注意脚下,就有可能跌个狗啃泥。

雨帘下,沈存希慢慢放慢速度,让她能跟得上他的节奏。他们跑了两条街,才终于跑到停车场。宋依诺撑在白色宾利欧陆上,不停喘气。

沈存希也没好到哪里去,往日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短发。因为刚才的狂奔,此刻凌乱不堪,他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浑身已经湿透,正微微喘着粗气。

雨势转小,最后居然停了,太阳从云层里冒出脸儿来,天边挂着一道七彩的彩虹。

宋依诺顾不得自己全身都湿透了,指着天边的彩虹,兴奋道:“沈存希,快看,彩虹,好美啊!”

不管是多大年纪的女人,看见彩虹总是比看见钻石还兴奋。

沈存希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看到天边斜挂着一道彩虹,他收回目光,看着面前的小女人,她的小脸因兴奋而布满潮红,五官生动起来,很美。

宋依诺感觉到他看过来的目光,她转过头去,就撞进一双深邃的凤眸里,她心跳一窒,不自在的移开视线,就听他说:“确实很美。”

宋依诺耳根子烫了起来,不知道他说彩虹美,还是说她美。

沈存希移开视线,拉开副驾驶室车门,“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宋依诺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水,怕把他的车弄脏,她摇了摇头,“我打车回去就好。”

沈存希静静地看着她,也不说话,成熟男人的目光带着压迫感,让她有些受不了,她弯腰坐进车里,沈存希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室旁开门上车。

他从橱物格里拿出一条干毛巾丢到她头上,宋依诺连忙伸手拉下来,刚要说话,面前一张放大的俊脸让她呼吸都停滞了。然后他在她唇上啄吻了一下,一触即走,也不管自己的头发还在滴水,他发动车子驶出停车场。

宋依诺呆了呆,唇上还残留着他唇上灼热的温度,她的心跳失了速,脸颊也烫了起来,她甚至不敢去看旁边坐着的男人。她以为经过昨晚,他不会再来招惹她了,可为什么事与愿违?

沈存希唇角微微上扬,他斜睨了她一眼,淡淡道:“把头发擦干,免得一会儿感冒了。”结果他刚说完,自己先打了个喷嚏。

宋依诺“噗哧”笑出声来,她看着他的头发在滴水,想起他上次在C市中暑的事,刚才那一点点尴尬与不自在都消失了,她微微倾身,拿毛巾给他擦头发,“我身体素质很好,倒是你,被太阳晒晒都会中暑的,被雨淋了指不定会怎样。”

沈存希下意识放慢车速,她靠得近,他的呼吸里满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她动作很轻柔,像是擦着易碎的珍品。沈存希能够感觉到她的小心翼翼,若说她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打死他都不信。

宋依诺擦干他的头发,这才坐回座椅里,拿着毛巾一点点的擦拭自己头上脸上的水。

沈存希偏头看她,见她一点也不在意毛巾是自己用过的,他唇边的笑意更深,两人同时使用一条毛巾的亲密感让他的心情愉悦起来。

宋依诺的手机忽然响起来,她放下毛巾,从包里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她下意识瞟了沈存希一眼,按了静音。

沈存希扫了她一眼,故作不经意的问道:“谁的电话,怎么不接?”

“是……”宋依诺还没有说完,手机再度嗡嗡的振动起来,她刚要挂断,就听沈存希道:“接吧,肯定有急事找你,才会一直不停打你电话。”

宋依诺只好接起来,“喂?”

“依诺,晚上我订了餐厅,我一会儿过去接你,我们一起吃饭吧,算起来结婚后,我们还从来没有一起在外面吃过饭。”唐佑南的声音从彼端传来,宋依诺的手机已经修好了,所以换回了她原来那支,但是漏音太严重,车厢里太安静,她感觉沈存希一定听见了。

此刻她有种荒唐的感觉,沈存希好像是她的情夫,而她当着情夫的面接丈夫的电话。她甚至感觉到身旁男人的情绪忽然阴郁下来,她不敢看他,只想快快接完电话,“我知道了,你说地址,我自己过去。”

这话一出,宋依诺明显感觉到车速飙了起来,她心惊胆颤地看着身旁的男人,又不敢叫他开慢点。

“我过去接你,下班高峰期不好打车。”唐佑南道。

宋依诺看着越来越快的车速,吓得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说:“不、不用了,我自己过去。”

“那好吧,希塔上面的旋转餐厅,你到了给我打电话,我下去接你。”唐佑南妥协,不想将她逼得太紧。挂了电话,他开门下车,径直往万达广场里走去,他来到DR珠宝专柜,这里的钻戒男士一生只能定制一枚,他前几天来定制了一枚,打算送给宋依诺。

宋依诺挂断电话,她看着车速已经飙到一百五十码了,她吓得不轻,路上这么多车,他找死啊,“沈存希,你开慢点。”

沈存希充耳不闻,刚才的愉悦心情被愤怒所取代,她居然要去跟唐佑南吃饭?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可以坐在一起吃烛光晚餐了?“宋依诺,你还有自尊么?”

“什么?”宋依诺没反应过来。

“你若还有自尊,你会去跟那个渣男吃饭?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沈存希越说越气,都恨不得将她扔到车下去。

“我知道。”宋依诺喊了一声,“也许你会骂我傻骂我蠢,但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答应跟他吃饭,不是为了跟他复合,只是想让他心甘情愿在离婚协议书签字。他救过我的命,给过我温暖,也给过我希望,不到万不得已时,我不想跟他走到对薄公堂的地步。”

“你决定跟他离婚了?”沈存希错愕地问道。

“是,我决定离婚了。”宋依诺点了点头。

沈存希放慢车速,俊脸上满是欣喜,“你早说嘛,害我白激动一回。”

“……”宋依诺看了他一眼,说:“我离婚跟你没关系,你不要想歪了。”

“我说过你离婚跟我有关系吗?”沈存希不满的反问,语气里有种她自作多情的意思,随即又道:“你们要离婚了还一起吃散伙饭,可真新潮啊,要不要再开个房去睡一觉?”

宋依诺被他的话一噎,气不打一处来,“沈存希,你好好说话会死啊?”

“不会,就见不得离婚还吃散伙饭。”沈存希幼稚道,缓缓将车子驶进万达广场的地下停车场,宋依诺气得偏头不理他。

沈存希心情似乎很好,解开安全带下车,亲自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说:“既然要吃散伙饭,总不能穿得这么寒碜,走,爷给你买套新衣服,去亮瞎你前夫的狗眼。”

宋依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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