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突生。
在场所有的人都怔愣住。

病患向后退数十步,远远形成一个包围圈,看着这场意外。

商枝看着砸在条案上,滚落到她双腿间的瓷瓶,红色的瓶子上一朵栩栩如生的芙蓉花。

她选择在瓶子上画上芙蓉花,是因为芙蓉花美艳无比,一日三变。娇艳之姿,令人流连忘返。它的花语也十分的贴切,纤细之美,脱俗,纯洁。

掏空心思的设计,里面不是让女人的脸如芙蓉花一般一日三变,娇艳无比的药膏,反而是藏纳污垢,害人不浅的毒物!

钱氏的眼睛是红肿的,脸上的面纱剧烈的起伏着,可见她愤怒不平的心绪。

“五两银子一瓶的药膏儿,够普通老百姓几年的嚼用。我夫家虽富裕,使银子买你这劳什子的药膏,也是一笔大钱,若不是他们吹嘘你医技盖世,我怎得会使银子买这祸害!我这脸没法见人了!你这害人的庸医!”钱氏嗓子都哭哑了,看着商枝那张清丽动人的脸,她恨不得冲上去撕得稀巴烂才解恨!

“夫人,你先冷静,如果真的是我药膏的问题,我会对你这张脸负责到底。”商枝站起身,安抚钱氏激动的情绪。

钱氏听不下去商枝的话,叫骂道:“我初用你们的药膏,是有大的效用,第二日再用脸上发热发烫,还有刺痛,心里着急去找掌柜,他们给的说法这是正常的反应。我连续用了五六日,脸肿的像猪头,脱皮,痒,热,现在烂的流血流脓!”

商枝脸色凝重,看一眼钱氏带着面纱的脸,“你把面纱揭下来。”

钱氏紧紧捂着脸,说什么也不肯揭开面纱。

“你不揭开面纱,我没有看见你的脸是什么情况,如何分辨是什么原因引起?”商枝见劝说不动钱氏,她揭开瓶盖,里面是深绿色的药膏,不过一眼,商枝确认不是她的药膏!

颜色大致相同,可气味不同。

她的药膏见渐绿,有层次感,最上层是透明,一层一层加深,到最底层方是墨绿色。

而这一瓶药膏,只是浓稠的墨绿,气味并非是浓淡相宜的草药香,较她的要深重一些,透着一丝浅淡的苦涩味。

商枝脸色难看,药膏的成分,她不过闻一闻,便知与她的十几味药相同,可也有不同的配方。

冷笑一声,毫无疑问,有人模仿她的配方,只是没有钻透她究竟用了什么药!

这里面加了石膏粉,石膏粉固然可以美肤,但是由于呈碱性,会刺激皮肤,引起过敏,在使用之前,最好是配合精华素。石膏粉多是用在敷面,可背后之人竟直接用在面霜上,不出问题才是怪事!

复制她的药方也就罢了,居然还仿造相同的包装,甚至在价格上还要高一两银子!出事了,由她来承担后果!

她如何能不愤怒?

“这不是我制的药膏!”商枝开始听见妇人控诉的时候,心道奇怪了,她的配方是很全面,有的药材会致敏,她做了脱敏,而且加了相对的药材,完全不会出现过敏的情况。

她压根没有想到居然出现了盗版货!

真是叫她大开眼界,盗版货在异时空也让她撞见!

“你休想抵赖!这药膏分明是你制的!药铺掌柜说是从回春医馆拿的药,你别以为是死无对证,我拿不出证据!”钱氏不肯相信,认定是商枝的托词。她突然跑进医馆里,盯着药柜上拜访的香凝膏,爬上去拿了一瓶,‘嘭’地搁在条案上,“你还有什么话想说!一模一样的药膏盒!”

商枝把自己做的香凝膏打开,“你看一看,这两瓶有什么不同?”

钱氏冷笑一声,“回春医馆是你的老庙,你当然是放好的药膏。谁知道你为赚这黑心钱,卖给其他药铺,拿的又是什么害人的毒药?”

商枝对这种听不进话的人,感到十分无奈,“你在哪个药铺拿的药?若是查明,证明是我的药用烂你的脸,不说要赔偿,就是你砸掉医馆我绝无二话。”

钱氏看着商枝清澈眼底,毫无杂质,像是一泓清泉流淌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心底的愤怒,奇异的被安抚。

她依旧没有好脸色,此刻冷静下来,她看着瓶子相同,可药膏却不同的药膏,狠狠剜着商枝一眼,“济世堂。”看着围观看热闹的人,钱氏捂着脸,不甘愿的问道:“果真不是你?”

林辛逸不悦的说道:“我师父从不说假话,而且这谎话显然太容易拆穿,她有必要糊弄你?真正用我师父制的香凝膏,根本没有出现过你这种情况!”

钱氏气噎,恶狠狠瞪着林辛逸,“我没问你话,这里哪轮得到你插嘴?”

林辛逸气得七窍生烟。

商枝轻飘飘看他一眼。

林辛逸不敢添乱。

“行的正,坐得端,不怕人生事。”商枝透过面纱,能够隐约看到她红肿的脸,“你的脸算是比较严重,揭开面纱我看一看。”

钱氏不信任商枝,在事情未能得到解决的情况下,不肯让商枝碰触她的脸。

“你说是济世堂的掌柜污蔑你,便请他过来对峙!”钱氏咬紧牙关,切齿道:“最好不是你,如果真的是你的药害我毁容,我一定叫你后悔在这世间走一遭!”

钱氏指使仆从去济世堂请人。

商枝朝林辛逸使一个眼神。

林辛逸跟过去。

商枝看着围观的病患,又聚拢过来,小心翼翼的问道:“神医,还给治病吗?我们等大半天,眼下无事,能给看诊吗?”

商枝心中堵得慌,被恶心的。如果叫她知道是谁敢盗用她的配方,闹出事故,定要他付出代价!这等见财眼开的人,此次是害得人毁容,下一回,说不得得害人性命!不配为医!

她看着经钱氏一闹,少一半的人,示意病患坐下,心无旁骛的坐诊。

钱氏见状,气呼呼的坐在林辛逸的位置上。

这个女人简直不把她放进眼底!

——

贾府。

西苑里。

贾富贵被许郎中急匆匆从外面叫回来。

他脚下生风,急忙赶去西苑,远远听见哀哀的哭泣声。

眉心一跳,贾富贵推开门,就看见厨娘跪在许郎中面前哭求,“许老先生,求求你治好奴婢这张脸,之前您给的药膏,用着我的脸变白便美。换一种药膏之后,脸上发热,我不敢再用。可断药之后,脸上大块大块蜕皮,又开始用您给的药,谁知脸肿起来,钻心的痒……求求你治治我的脸,毁了,当家的会休了我的!”

许郎中脸色阴沉,紧紧盯着厨娘的脸,反复端详,想不透是哪里出的问题。

明明……他研究出香凝膏里的成分,究竟是哪里出的问题?

“回春医馆销出去的香凝膏,可有出事?”许郎中见到贾富贵,沉声问道。

贾富贵心里‘咯噔’一下,“出事了?”他看着厨娘的脸,吓得往后一退,心里打鼓道:“这是怎么回事?之前你研制出来,好端端的,也有起色,为何几日不见,就成这副模样?”

他满脑子的生意经,哪里有钱往哪里钻,专门买来别人药铺里的祖传配方叫许郎中研制,从未出现过问题,可如今竟出事了。

贾富贵沉不住气,在屋子里疾行几步,“我已经大量叫人制药,有十瓶在济世堂售卖。如果真的有问题,卖出去的药,岂不是毁人脸了?”能花五两银子买一瓶药膏儿,足以说明家世不凡,不是随便可以用钱财打发。

更重要的是投进去几千两的银子,他躺着等钱财进兜里,如果是毁人面皮的药膏,他的银子岂不是打水漂了?

这几千两银子,几乎是他全部的家底!

许郎中也心急,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什么问题。听着厨娘嘤嘤的哭声,心烦意乱。他重新拿着药方子,从头至尾,细细琢磨一遍。

然后又拿着商枝的香凝膏反复的嗅、看、搽在自己的手上,只有清爽的感觉。

许郎中将他的那瓶药膏,涂抹在手腕上,不过一刻钟,开始泛红,发痒,刺痛。

“怎么可能?”许郎中难以置信,商枝的香凝膏,他明明用尽各种方法,分辨出她用的哪些药。颜色虽然有不同,那是火候与比例的分配问题。

贾富贵急得嘴里长燎泡,“到底怎么回事?”

许郎中目光深沉,洗净手,叹息道:“失败了。”

“怎么可能?”贾富贵不敢相信,居然失败了!“之前厨娘试用,分明是好的!”

“是啊,怎么可能呢?”许郎中看着厨娘,当时没有出现问题,是因为她曾长时间用了商枝的香凝膏,因而没有当即反应出来?他脸色不太好,不太愿意面对失败,“停止售卖,卖出去的追回来。”

贾富贵急火攻心,“追回来?如何追的来?只怕早已用过了!”突然,他想到什么,畅快的笑道:“不要紧!不要紧的!药膏的盒子我是与回春馆卖的一样,为了能够尽快销出去,打的也是会回春馆的旗号,出问题,也不会找到我们头上,只要咬定不承认便是!”

许郎中皱紧眉头,眼底是不赞同,只是他做不了主,便也没有开口。

这时,门仆惊慌的跑进来道:“老爷,不好了!出事了!钱夫人用着药膏出问题,上门来找茬,掌管请您去一趟!”

贾富贵嚯的站起来,钱夫人?

“县主薄的独女钱氏?”

门仆摇了摇头,他不清楚。

贾富贵脸色难看,如果真的是主薄的女儿,事情就严重了!

再不复之前的镇定,急匆匆去往济世堂。

掌柜被奴仆和林辛逸给拽出来,撞上喘着粗气的贾富贵。

“贾老爷,您可算来了!这几人不分青红皂白,把属下给带走。冤枉我们药铺卖害人的假药!”掌柜像是见到主心骨,连忙叫贾富贵做主!

贾富贵来不及开口,衣襟被一只大手给拽住,林辛逸气势汹汹,想把贾富贵拽起来,拽一下,不动。再拽两下,依旧不动。林辛逸看着贾富贵一身肥肉,猛地一把将他往后推,“好啊!原来是你搞得鬼!我们不把药卖给你,你就卖假药!”

贾富贵一个踉跄,身后的药童扶住才没有摔倒。

他恼怒道:“你胡说八道!我卖假药?我什么时候卖假药了?卖的什么假药?说话讲究证据,你红口白牙污蔑我,我能告官把你抓起来!”

林辛逸冷笑道:“有种你去报官,看是抓你还是抓我!”

贾富贵脸色一僵,他给掌柜使一个眼色。

掌柜点了点头。

贾富贵神情一松,抚平被林辛逸攥皱的衣裳,语重心长道:“年轻人,不要太冲动。捉贼拿赃,捉奸拿双。你冤枉我卖假药,那也得拿出假药来。如果是误会一场,你这么冲动,岂不是伤了情分?”

林辛逸脸色涨红,愤怒至极,一拳头砸向贾富贵脸颊上。“你等着,到时候别哭的太难看!”

贾富贵捂着脸,痛得飙泪。脸色扭曲道:“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住手!”

商枝和钱氏赶过来。

她们见派来的人去的太久,始终等不到人,钱氏等不及,提议来济世堂。

一来,商枝就看见几个人要抓林辛逸,她沉着脸,“怎么回事?”

林辛逸见到商枝,连忙跳起来指着贾富贵道:“师傅,你不知道,就是他下单要买一百瓶香凝膏,我听你的没有卖给他。钱夫人说在济世堂买的假药是咱们回春医馆制的,狗屁!就是他造的假药!把黑锅甩给我们!”

商枝没有想到买药的是济世堂的东家!

钱氏在济世堂买的假药,毫无疑问就是贾富贵造假!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我们是正经药商,怎么会卖假药?”贾富贵看着钱氏,心凉了半截,哪里肯认账?

钱氏的爹是主薄,县城里的租铺子都是主薄在掌管,而他在县城有三四家药铺子,家中的钱财就指着这几间药铺。儋州府的药铺子,还只是刚刚开起来,根本没有进账。如果得罪了钱氏,他的生意全得泡汤!

“有没有卖假药,去他药铺子搜就知道!”林辛逸不给贾富贵反应的机会,带着钱氏的奴仆冲进药铺,根本没有在外面搜,直接闯进后院,逮着把药准备丢井里的掌柜。

掌柜吓得软倒在地上,兜在青衫里的药瓶散落在地上。

林辛逸捡起一瓶检查,冷哼一声,“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狡辩!”

奴仆帮忙,捡起七八瓶药膏走到外面。

贾富贵看到林辛逸手里的药膏,脸色瞬间骤变,下一瞬,他不可置信道:“你们是说这些药膏是假药?”

钱氏看着熟悉的药膏,双眼冒火,“好啊!还真的是你这黑心的药商,买这害人的假药毁了我的脸!”

“钱夫人,误会!这都误会!”贾富贵伏低做小,赔着笑道:“这些药我是在回春医馆买的。你方才没有听见?我向他们下单买一百瓶,林小子给拒绝,他说这位姑娘制不住那么多药,只能卖我十瓶!你去打听打听,就知道回春医馆的规矩,他们一个月只卖十瓶,我这里正好是从他们那里拿十瓶药!”

“不信你看,这是他们见我买得多,赠给我夫人试用。我夫人用着无事,才拿到药铺里售卖。哪里知道他们心黑,只给我一瓶好的,其余都是假的!若知道是假的,我哪里敢拿出来祸害人?还是搁自个药铺里卖,那不是自堕名声?”贾富贵为了说服钱氏,举着三根手指头,“我指天发誓,若是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劈!”

古代重誓言,不会轻易起誓,贾富贵这番遭天谴的话,让钱氏犹豫了。可商枝如果真的卖假药,事儿闹大了,她哪里还能镇定自若的给病患治病?

林辛逸被贾富贵的无耻气歪鼻子,“你敢赌咒,你说半句假话,断子绝孙!”

贾富贵哈哈大笑道:“林小子,爷爷我孙女都有了,你这句话不能应验,说明我贾富贵身正影不斜,有子有孙。这瓶药膏你敢说不是回春医馆的?”他拿出贾夫人买的那瓶药膏。

钱氏拿过来一看,色泽、香味和她在回春医馆看见的一模一样!

瞬间,钱氏动摇了,“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商枝叹息道:“钱夫人,在没有证据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已经让钱夫人的人去请镇长搜贾府,究竟是我卖给贾老爷,还是贾老爷造假药侵犯我的名誉,待会就揭晓了。”

钱夫人这才发现她带来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少了一个。

她诧异的看向商枝,怎么也想不到她会找人搜查贾府。

如果没有搜查到证据呢?

找不到?

几乎是不存在的。

商枝在林辛逸和贾富贵争辩的时候,就派人去找镇长。为什么叫钱氏的人?她是主薄的女儿,又是镇上稍有底蕴的家族的主母,镇长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着也会顾念着钱氏身后的人,亲自带人去贾府搜查。

而贾府里的人,还不清楚是什么情况,钱氏的人按照她教的那一番说辞,府里的人定会慌了神,而露出马脚。

只要有蛛丝马迹,她就不信抓不住贾富贵的把柄!

贾富贵脸色唰的惨白,贾夫人他没来得及通气。许郎中那边,也没有仔细交代,如果诈一诈,只怕全都会把底细都交代出来!

他想到这里,顿时维持住镇定,转身就想要回府。

“贾老爷,你去哪里?”商枝似笑非笑的说道:“是要回府销毁证据,还是阻止镇长等人搜查?”

“贱人!你再敢血口喷人,别怪我动手打女人!”贾富贵脸色阴沉,目光阴冷,“你今日是打定主意,让我替你背了黑锅?”

商枝脸上的笑意更深,就像一只猫,看着一只老鼠,做着最后垂死的挣扎。“贾老爷,你这话说反了吧?究竟是谁给谁背黑锅?如果我是冤枉你,你怕什么?”

贾富贵脸上的肥肉抖了抖,朝马车走过去,就看见一辆牛车朝这边而来,贾富贵瞳孔一紧,差点瘫软在地上。

镇长带着贾夫人、许郎中与厨娘过来。

商枝向镇长行礼。

镇长对钱氏道:“钱夫人,你买的假药与回春医馆无关,是济世堂养着一个郎中,专门制作假药。这位厨娘,是他们用来试药,因此被毁容。”

厨娘跪在地上哭诉道:“他们从回春医馆买来一瓶药,找我试药,用回春医馆的药,我的脸变白变漂亮。可用许老先生制的药,脸上发热、刺痛,如今开始溃烂。我求许老先生治脸,他不愿为我治脸,我听见贾老爷与许老先生说药膏出事,推脱给回春医馆。婢子知道的全都交代清楚,请大人帮我找神医医治脸!”

不需要镇长说什么,厨娘的脸说明一切。

钱氏看着厨娘的脸,她捂着自己的脸颊,满含恨意的说道:“好你个贾富贵!起誓赌咒信口拈来,你对自己都如此硬心肠,卖假药这种黑心事,你哪里做不出来?”

“钱夫人……”

“闭嘴!你这种为了银子,罔顾道义的小人,根本不配做这济世之事,我会告诉我爹,收回你的药铺子!免得你祸害世人!”钱氏气得恨不得踹上贾富贵几脚,憋着一肚子气,就算是封他的药铺子,也解不了恨,“你害人就罢了,还敢诬赖神医,败坏她的声誉,病患不敢找她治病。镇长,你说该不该赔偿损失费?”

“夫人说的是,该赔!”镇长想了想,问钱氏,“夫人,您说该赔多少合适?”

“一百两吧。”钱氏随口开价。

贾富贵一身肥肉都在发颤,扑通跪在地上,“钱夫人,你放过小人这一回!小人不敢再做这种伤天害理之事!”药铺子是他全部的身家,封了铺子,不愿租赁给他,全家老小都得喝西北风去!贾富贵急了,他压根没有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慌不择路,指着许郎中,“是他,都是他研制出害人的药,你们该惩罚才对!”

许郎中十分淡然,他本就是一个游医,无根的浮萍,就算惩罚,又不是多大的重罪。

钱氏只为出一口恶气,方才重重罚贾富贵。

果然,钱氏冷笑道:“不过你的一条狗,我没得降了身份和一个奴才撒气!”

贾夫人求饶:“钱夫人,老爷不知道药膏有问题,他也是被许郎中骗了!后来发现问题,已经来不及,你开开恩,放我们一家子一条生路!”

“放你们一条生路,你们卖假药,害苦我们,谁给我们公道?”钱氏铁了心,这起子小人,绝对不能姑息!“你们不肯赔偿银子,行啊,我会给我爹爹透底,一笔一笔仔细查你们药铺货物的路子!”

贾富贵颓丧的坐在地上,身上的力气像被抽尽了!

他药铺子里的药,大多是来路不正,若是查起来,他吃不了兜着走!

以往在钱主薄身上打点不少,方才拿下三四间位置上好的药铺子,如今得罪了钱氏,他算是自掘坟墓!

“我赔!我们赔!”贾夫人脸色煞白,急得额头冒出冷汗。家里还有不少家底,赔上银子,大不了回祖籍,也好比查出了不得的东西,赔上性命强!

贾夫人知道贾富贵做的不干净生意,究竟有多少腌臜事,便不太清楚。如今被人捏住命脉,打断牙也得和血往肚子里吞。

贾夫人立即遣人去府里取银子,塞了几百两给钱氏,其中不乏有安抚她的心思,想叫她消气,放他们一马。

“钱夫人,老爷糊涂,让你受到伤害。回春医馆有一位神医,你的脸她必然能治。治好了,您气消了,大人大量,给我一家老小留一条活路。”贾夫人不死心的再次求情。

“滚吧!”钱氏不是好性儿的人,她十分痛恨卖假药的贾家。“你也别怪我狠心,这次是脸,姑息你们一次,下回得要人命了!”

贾夫人咬着唇,眼底蓄满泪水,不敢再求情。

商枝毫不客气的收下一百两银子,突然拿着一根银针,在贾富贵的头上扎了一针。

贾富贵脑袋抽痛,冒出一身冷汗,他痛苦的倒在地上。

“你……”

“你这种人,这次放过你,下次又不知道在何处害人!我医者仁心,给你治一治这坏毛病,免得哪一日你丢掉性命!”商枝目光冰冷,贾富贵这次真的惹恼她了,也叫她警醒,日后制的药得小心谨慎,别再发生今日这糟心的事!

而她给贾富贵扎的那一针,只是让他歇了再掏空心思去害人。日后只要他再凝神想事情,脑袋就会抽痛得像无数的针在扎刺,再也害不了人!

处理完贾富贵的事情,商枝这才把目光看向许郎中。

头发花白,面容慈祥,却不过是人面兽心。

许郎中在商枝出手的时候,注意到她,目光紧盯着商枝,直到她走近了,擦肩而过的时候,开口问道:“秦玉霜是你什么人?”

商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眼底一片冷意。

枉费他是一个医者,不钻研疑难杂症,精进自己的医术,歪门邪道,只想着剽窃他人的成果。这样也就罢了,却不是为了造福百姓,悬壶济世。医术并不精湛,偷取不到别人心血里的精华,制出害人的毒药。

这种人,得不到人的尊敬。

“你是秦玉霜的女儿对不对?”许郎中很执着的问道。

商枝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你是张释隐的弟子?”许郎中追上来。

商枝冷声道:“你是得了痴症?”专说傻话!

许郎中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他从怀里掏出刀伤药,“你看看这个,认识吗?这是张释隐制出的药!就是这一瓶药,让他名声大噪。”

商枝避开他,带着林辛逸离开。

许郎中目光热切的盯着商枝,攥紧掌心里那瓶刀伤药。心里认定,商枝就是张释隐的弟子。

除了张释隐之外,谁能制出他分辨不出的药?

回春医馆……

许郎中转身往一个方向离开。

——

商枝坐在牛车上,心里涌现惊涛骇浪,并不如表现的平静。

张释隐是她的师傅张老头,那瓶刀伤药也是张老头所制,只是给军营制的药,她加工更精进了。

但是许郎中口中的秦玉霜,她却是不认识。

难道她的母亲真的是秦玉霜?

否则,许郎中为何从这关联处,猜到张老头是她的师傅?

虽然有没有父母,对商枝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期待的,但她还是将秦玉烟这个名字藏在心里。

林辛逸看着商枝心事重重,想着许郎中的怪言怪语,“张释隐是师祖?”

“嗯。”商枝情绪低落。

“我听说你是师祖捡来的孤儿,许郎中他知道师祖是谁,是不是知道你的生父生母?你为何……”不问?

“许郎中心术不正,你知道他是师父的仇人,还是有其他渊源的人?我只知道他不是一个好人。下次遇见他,嘴上把住门,不许透露半点张老头的事情!还有,行事不许冲动!”商枝没好气的训斥他,“你就是太冲动易怒,贾富贵那等阴险小人,你得罪他,他使阴招,你准得栽他手里!”

“哦,那我憋着坏,偷偷下手。”林辛逸孺子可教道。

商枝瞪他一眼,跳下牛车。

钱氏紧跟着追过来,求商枝给她治脸,“神医,之前多有冒犯,是我一时心急,你别往心里去。”

商枝摇了摇头,“不妨事。”

“神医,我这脸能治好吗?”钱氏看一眼周遭,只留下林辛逸,她摘下面纱,露出红肿溃烂的脸颊,流着黄色的脓液。

“能。”商枝只看一眼,钻进柜台里,抓药给钱氏,“每日煎两次,用药汁浸泡干净没有用过的细绵手帕敷脸,再用生肌膏。”

钱氏十分感激,她说,“你放心,我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不会叫他有机会来害你!”

“我相信钱夫人能够处理好。”

商枝将钱氏送出门外,等人走了,脸上的笑容垮下来。

“你在担心许郎中?”林辛逸看着商枝疲倦的面容,心里担忧。“我想办法将他赶走。”

商枝的确在担心许郎中,如果他真的知道自己的身世,会不会牵扯出什么样的麻烦事情来?

只不过,她现在都是白担心,自然不能让林辛逸多想。

“没有,只是在想屋子造好了,我得带动乡邻们种药材。”商枝已经找到秦景凌这一条路子,村里的人可以开辟荒山中药,也能够谋一条生计。

这样想着,商枝打算回去休息一下,第二天找陈族长商量。

——

清河书院。

邱令元盘腿坐在竹席上,条案摊放着几张宣纸。

薛慎之盘腿坐在他的对面,奋笔疾书。

书房内,只有袅袅檀香。

半晌,薛慎之将做好的八股文呈递给邱令元。

邱令元逐字阅完,抚须道:“马上即将要乡试,这段时日你下的苦心为师看在眼中,若无意外,有七八成的把握一举得中。”

邱令元十分感叹,原以为他只是一个童生,却没有想到他隐瞒甚深,竟早已是秀才。就连县令也被他说动,在发放的榜单上不提他的名字。这足以说明他的才华有多让县令赏识,才会答应他荒唐的请求,“这是上一届乡试解元做的文章,你可以看看。”

薛慎之双手接过上一届解元的考卷,文章十分精妙,思议不凡,却是太过中庸。

邱令元听到薛慎之的评价,“虽然见解不出新意,胜在求稳。”

薛慎之笑而不语,这一篇文章若是能够拔得头筹,胜在机缘。

上一届乡试作弊,重新复试,因而考官评断文章,亦是偏向中规中矩,以免引起争议。

邱令元端着一杯茶浅饮一口,想起一事,很好奇,“若是那一日我不找你,你如何向我道明身份?”若非他是秀才之名,又确有才华,提出令他心动的承诺,并不会将薛慎之收入门下。

薛慎之笑道:“您看了文章必然会来。”他之前也不知该如何拜入邱令元门下,而刘乔给了他机会,因此答应了赌约,剑走偏锋。

邱令元是两榜进士,真才实学,正因为此,方才让秦伯言引荐进清河书院。

从最初一开始,薛慎之便是奔着邱令元而来。

“狂妄。”邱令元冷哼,一挥袖,让他离开。

薛慎之窮身行礼离开。

走出书房,斋夫叫住他,“薛慎之,门外有人找你。”

“谁?”薛慎之嘴里问着,脚却往门外走。

“她自称是你娘。”

薛慎之脚步一顿,沉吟片刻,最终决定去见一见许氏。

太阳毒辣,许氏热得满头大汗,等得不耐烦。擦掉汗水,就见薛慎之走来。

“慎之啊,你可算来了。我给你煮了绿豆粥消暑。”许氏从背篓里拿出布包裹住的碗,里面是半碗绿豆汤,殷切的说道:“里面放两勺蜂蜜,可甜了,你尝一尝。”

蜂蜜是难得的好东西,许氏特地这么一说,是为了讨好薛慎之,“这蜂蜜是你三弟在上山打的野蜂窝,家里有不少,你喜欢下次我再给你送来。”

薛慎之语气寡淡,“我在吃药,不能喝绿豆粥。”

许氏脸上的笑容淡去,嘴角下压,神色有些刻薄。

“你不必讨好我,打来的蜂蜜,可以到镇上换钱。薛宁安念过几年书,他可以给人记账,也能抄书挣钱。”薛慎之黑如点漆的眸子,里面是洞悉一切的了然,“商枝与你非亲非故,不必去她面前闹。”

许氏脸色青黑,“我去闹她?那个贱人找你告状了?!”

薛慎之皱紧眉心。

许氏气得七窍生烟,这个短命鬼,居然为一个贱人指责她!

她脸色难看,想大声怒指薛慎之是个白眼狼,让他的同窗看看,不孝不悌,不奉养爹娘,这种人该不该读圣贤书!

薛慎之本是来告诫许氏,可听她后面的话,便知多说无益,折身进书院。

“慎之!慎之!娘还有话没有和你说!你给我站住!”许氏记起正事,赶忙叫住薛慎之,斋夫却是已经把门关上。

许氏恼恨的踹了几脚。

而对面馄饨摊子前,周蔓正带着七岁的表妹在吃牛肉面。听见吵吵嚷嚷的声音,她抬头就看见薛慎之进书院,外面的妇人在唤他。

周蔓柳眉微蹙,沉思片刻,叮嘱表妹,“你在这里吃面,表姐去对面一会,马上便回。”

“嗯!”小丫头吸溜一口面,点了点头。

周蔓婷婷袅袅的走到许氏的面前,秀美的脸上露出温婉的笑容,“伯母,您是薛公子的娘亲?”

许氏听到纤细的嗓音,转头看着周蔓柔美的笑脸,愣了愣。见到她身上穿着绫罗衣裙,眼珠子转动,脸上堆着笑,“是,我是他娘!姑娘,你是慎之……”

“我是他的友人。”周蔓白皙的脸上泛着浅淡的薄粉,许氏一见就明白是咋回事。心里酸薛慎之比薛宁安命好,一个两个女子相中他,不愁娶不上媳妇。

薛宁安比他好,样样比他出挑,除了不是念书的料,没有哪里是不好的,咋就取个媳妇这样难?

“你是他的朋友啊,这可真好,我方才来找他,就是问他可有中意的姑娘!这臭小子,不爱搭理我,半句话不说就走了,原来……”许氏话音戛然而止,藏了一半,打量周蔓的眼神火辣辣的,让人一眼就知道她是在相媳妇,周蔓脸色红得几乎要滴血,就听见许氏叹息一声,无奈道:“我家境不好,全家的收成都供慎之念书,我今日找他问娶媳妇一事,他不愿意松口,是家中没有银子娶媳妇。他弟相中秀才的闺女,聘金就要十两银子,我指望着他念书出息,能娶个不要聘金的。”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许氏讪讪的笑道:“瞧我说的什么话?他弟弟为供他念书,不肯再念书,说是没有慎之书念得好。慎之对弟弟心生愧疚,他弟弟没能娶媳妇,他是不会愿意娶!”

周蔓心思急转,“你说薛公子的弟弟在说亲,对方要十两聘金?”

“是啊,我不该将这事说给他听,他心里该着急了,肯定沉不下心念书。”许氏满脸自责,“都怨我,都怨我!”

周蔓眸光微闪,她从袖中掏出十两银子给许氏,“伯母,这银子您先收下。”

许氏两眼放光,嘴里却说道:“姑娘,这使不得,我们非亲非故的……”手上却利落的把银子给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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