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昆城,我想我还是爱着封颐那个男人,只是我不能承认,也不允许承认,我们之间有仇有恨,唯一不能有爱。
是他亲手杀死我们的孩子。

这16年间的感情,不能说忘就忘,因为这世间,除了封颐和陈心怡,我们至少都是有血有肉的人。

被封颐送出国去,很快我就发现自己怀孕了,我满心欢喜想方设法给封颐传递消息,我还天真的以为,我怀孕的消息,能阻止改变封颐的决定。

如常所愿,只是我以为的以为。

不但没改变他的决定,他还要残忍的杀掉我肚子里的孩子。

为了保护肚子里的生命以及我们共同的孩子,我选择离家出走,确切的说是逃命。

在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国度,语言不熟、没有生存技巧,我逃跑去偏远小镇隐姓埋名,在一家中餐馆做糕点师以及洗碗工,小镇人流稀少,老板给的薪水也低,所以只能租住最便宜屋子,吃最简单的饭菜,拼命省钱,只是天不遂人愿,几个月之后,即使极力掩藏,还是被老板发现怀有身孕,违反了签约的劳动合同法,不但没有赚到钱,还欠了违约金,老板看我的处境,没让我赔偿违约金,还支付了薪水,只是信誉受到损坏,镇上的没有一个老板愿意雇佣我,也被房东赶了出来。

拿着赚到的微薄薪水,我踏上了在异国他乡四处流浪漂泊的日子。

我开始幻想着,等肚子里孩子出生,找个无人地方,以孩子为伴,择一城,而终老。

还没等梦醒,一切就被噩梦打破吞噬了。

陈心怡找到了国外并找到了我,她说封颐早就命令人要拿掉我肚子里的孩子。

是她阻止了照顾我的人,向封颐假报了了消息。

她说我所有的一举一动她都了如指掌,我被雇主解雇也是、以及差点被酒鬼玷污、被歹徒抢走钱,以及所发生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在背后操控,她也要我尝尝一个人孤立无援的滋味。

接着我被她带到了私人诊所,要拿掉我的孩子,我质问她,既然现在要拿掉我的孩子,为什么当初要阻止?

她笑的狰狞像可怕的魔鬼,她说,讨要我永远记着怀上封颐孩子所要承受的代价。

被人绑在医院的病床上,我亲眼目睹了肚子里孩子被残忍杀害的过程。

就连死了的胎儿陈心怡也不放过带走了。

我快出生孩子惨死,日日噩梦不得安宁,焦虑、恍惚、恐惧、奔溃、痛苦,所有的情绪我几乎都尝了一遍,最后患了抑郁症。

对社交恐惧,严重时甚至身体出现莫名刺痛,眼睛常常自动放空,无法对焦,外面的世界一片模糊,脑海里常常会有另一个她绝望地嘶吼,不停地告诫提醒我,告诉我封颐彻底抛弃她了,我孩子的死是由我自己造成。幻听我死去血淋淋孩子深夜在喊我,甚至幻觉看到血淋淋死去孩子在不远处仇恨瞪着眼睛看着我,怪我没保护他。

我仿佛是在失落的荒野里奔跑,直到精疲力尽,声嘶力竭,歇斯底里,仿佛死亡就是终于可以躺下的那一刻,终于将这一切画上圆满的句号,所以一次次选择自杀,手腕被割得血肉模糊,肉腐烂不堪,露出瘆人的白骨。

我甚至偿过农药滋味,并不好受,很腥,塑料味很重,难以入嘴,刚喝就想吐,胃里非常不舒服,但不是疼,也没有难受。意识到自己即将离开,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开心,长久以来,才那么彻底地开心过一次,神经病一样地开始哭泣又大笑。

我所经历的一切,在我心里下了一场雪,那些痛苦与委屈,像冰川越堆积越厚,终有一天需要爆发。

因为,我之前所承受的煎熬和委屈,散失的尊严和人生,是抹不去的。

抹不去的,它就在那里,在噩梦里,在痛苦折磨眼泪里,在写满黑暗绝望的命运里。

这社会对恶人的标准总是更宽容,恶人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好人却要一辈子战战兢兢,造七级浮屠。

所以为什么不能恨呢?人不是因为仇恨而极端,让人极端的是仇恨无法报偿,是满腔恨意无法宣泄。

对封笑笑来说,她曾经遭受痛苦有有多深,对仇人的恨就有多刻骨。劝她放下恨意,就是在告诉她,“你的曾经遭受的痛苦折磨,没有人会在乎!”——这才是残忍。

仇恨是不但放不下的,还会会转移。一个不能怨恨仇人的人,就只能恨自己,蚕食自己生存的意识,将自己熬的积毁销骨形销骨立。

人活着总要有点念想,见过最孤独的老人,在漫天大雪的冬夜里捡垃圾。他不是缺钱,不是生活困苦,他没了老伴,儿女不亲,朋友死的死散的散,只剩下自己。他不去跳广场舞,不去健身走步,只想一个人待着,只想找些事情做。他活的像一具空壳,灵魂早就死了,只等着壳子破碎的时候埋进土里。

我跟他似乎是一样的,灵魂早就死了,只想加快壳子破碎速度,把自己尽早埋进土里。

只是有封颐和陈心怡存在,我不敢去死,也不是很想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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