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栋深宫三层罗帐后,熏香燃起得白雾缭绕如天边银河,帝后一进去,司墨染便被一团白烟笼罩,腻得发痒的烟雾后,帝皇一身玄色长衫半躺在软榻之上,锦绣云被松松软软的搭在身上,有说不出得慵懒意味。


霓裳在旁边的软榻上坐下,司墨染站在帝后旁边,谁都没有说话,随侍的无痕过来送茶水时,帝皇方懒懒的启了口:“司墨染是左相家的公子吧?”

渊栖王朝对臣子觐见帝皇的礼仪非常严苛,但司墨染今日并不是以臣子的身份来见帝皇,自然也没摆出臣子的恭谨,连神情都是极冷的:“帝皇明知却故问的理由是什么?”

霓裳心情似乎大好,自顾倒了一杯热茶,端在手里细细抹着漂浮在水面上的茶末子,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司墨染郁了郁,如果事情真像帝后说的那样也就算了,但如果不是,他得家人都会受他的牵连,轻则他一人受难,重则司家满门抄斩。可话都已经说了,想收线也已是妄想,他忽然有种被帝后拖到沼泽里的感觉,这感觉在七弦身上他已经感受到无数次了,从这方面来说,帝后跟七弦相识那么久,性格被同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想到这一层,他有点无语,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叵测。如果今天因为七弦或者帝后被帝皇砍头,他也毫不意外。

帝皇能成为上万人之上的主宰,自然有强大的心胸和彪悍的攻击力,是以他完全没有被司墨染这个未来女婿吓到,反而很有帝皇威仪的从软榻上坐起来,慈祥的笑看着站的笔直的司墨染:“的确,你是十四公主的驸马,朕怎会不识得你。但是驸马啊~”顿了顿,帝皇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十四公主喜欢你,朕便把唯一的女儿嫁给你,可你却跟白骨崖的织魇者纠缠不清,是左相没把这件事告诉你吗?”

司墨染知道,这是个引子,帝皇将用这个话头 引出对他不利的事项,心中迅速做好了准备:“家父已经告知了。”

帝皇满意的饮一口热茶:“那你为何还要去白骨崖带织魇者逃跑呢?你不会不知道这是抗旨不尊吧?”

霓裳截住话头:“帝皇今天召他来就是为了兴师问罪吗?”

帝皇握着玉石杯子的手顿了顿,嘴角笑弧更深:“如果朕说是呢?”

霓裳靠进软榻里,手指习惯性的抚摸着手腕上的镯子:“事到如今话摊开来说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我们谁都知道十四喜欢的人是白骨崖的那个小子,你硬把她凑给左相公子的目的是什么,咱都心知肚明。左相公子跑去白骨崖救七弦时,你不也知道么?当时不去阻拦,现今才来追求罪名,堂堂渊栖帝皇什么时候也这么小肚鸡肠了。”

帝皇脸色不变,却凭生一股冷意,帝后却为自己的成果感到满意至极,脸上升起的笑意连司墨染都觉得过分了。但帝皇毕竟是帝皇,心里承受能力哪是一般人,当着臣下得面被帝后驳了面子也能处变不惊笑里藏刀:“帝后沉睡这十几年不知寡人变化也是正常的。左相公子无论才貌都是渊栖数一数二的,朕为自己的孩子挑一个好的女婿有什么不对,帝后才是,因着跟织魇者亲近些,竟连自己女儿的幸福都不管了。”

帝后生前,司墨染从未见过她,整个渊栖的百姓和达官贵人对帝后也知之甚少,因在18年前帝皇刺死帝后并将其尸骨挂在城墙拖上以平息天下之惶恐后,帝后的名字就成了一个禁忌,凡有人谈及帝后皆被关进牢狱赐死,因此帝后是什么样的人就成了谜。七弦来帝都那天,司墨染也看到了刺杀帝皇的白骨,那时他还不知道白骨就是帝后,却也看出她对帝皇刻骨的恨意,那股恨意让司墨染难以相信眼前跟帝皇“打情骂俏”的人正是当初的白骨。

司墨染不知道的是巫婆的诅咒已经进入尾声,他们做什么,不做什么,都无法解开巫婆的诅咒,帝后从不在乎活着或者死去,因在20多年前,她的性命本该就献给亡国。而帝皇则应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句古话,知道渊栖王朝将被阎王冥河抹消,也知道明天就会同万万百姓一起葬身归墟——这是灵巫女萝最后的预言。而种种迹象无不表示:这个预言即将成真了。

渊栖王朝百年未见的雪花飞飞扬扬的从天而降,每一颗都是血红的颜色,仿佛是一场巨大的诅咒。

雪花撞到关闭的门窗化成一条一条的血痕,屋子不到一会儿就被血迹染得通红,宛如修罗地狱。司墨染站在三层罗帐后,嗅到了血腥的味道,神色大变,帝后愣愣的望着血迹斑斑的窗纸:“是巫婆,七弦该醒了。”

司墨染疑惑:“什么意思?七弦不是中毒了吗?”

霓裳举高手腕,腕上蛇状玉镯剔透中透着血色,这血色越来越浓,越来越急,淌成一条手指粗的线,血液从玉镯里渗出顺着线痕淌下,滴到地面上,由小小的一摊变的越来越多,沾湿了帝后长至曳地的裙摆和软榻,又浸透司墨染的金靴,顺着他粘湿的脚往上蜿蜒,爬过他的腿,漫过他的腰,流过他的心口——司墨染忽然惊醒过来,脱掉外衣用力擦拭身上的血液。

霓裳冷漠地提醒他的无能为力:“没用的,这是巫婆的诅咒,九月飞雪时,七弦的血将化雪而降,渊栖王朝不过是小小的一个陪衬罢了,我与帝皇拯救不了,你也拯救不了,我说带你进宫是要从七弦的生死里做出抉择,其实不过是徒劳无功罢了。巫婆作为冥河的眼,不会放过七弦的,不会放过的……”霓裳忽然哭了,撕心裂肺的,揪着心口的手指苍白得露出了青色血管,“不会放过的……她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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