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母认识冯芽一,那次家长会上,冯芽一的成绩单让她印象深刻。而且她还听梁道新说过,冯芽一不仅仅是成绩好。她对冯芽一说:“你好啊,小班长。”
即便梁母的脸上略带疲态,可礼貌和热络还在。她努力表现出平日里该有的模样,想要掩饰住已经心神俱疲的神态。

冯芽一连忙鞠躬,说:“阿姨你好。”

梁母推了梁道新一把,说:“跟你们班长好好聊聊,你爸这边,有我。”

说完后,梁母转身进了病房。

走廊上只剩他俩,梁道新叹了口气,对冯芽一说:“走吧,我们去别处聊聊,这里不太方便说话。”

两人出了住院大楼,往医院外走去。不远处有个咖啡馆,梁道新指着咖啡店门口的红色小门说:“那里可以吗,我喝过一次,还不错。”

冯芽一点头。

点单付账,冯芽一抢着把手机递过去买单,动作之大,她差点将手机直接拍到收银员的脸上。对方朝天翻了个白眼,冯芽一连声道歉。梁道新站在旁边摇了摇头,轻声说:“至于吗?”

她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冲着梁道新笑了笑。男生无奈,指了指不远处的空位,说:“咱们坐那边吧。”

“好。”

落座后,梁道新双手摆在桌面上,交握在一起。男生没有看冯芽一,兀自盯着木质桌面。等到两杯咖啡端了上来,他问了一句:“你今天来医院干吗,生病、探病?”

“今天和蒋栩一起练习下周参赛的曲子,回家时骑车路过二医院,有人钱包掉了,我追着送上去,就遇到你了。”

当然,冯芽一省略了中间那段关于跟踪的故事。

梁道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又无后话了。

还是冯芽一先忍不住了,她问梁道新:“那天,我看到你在送外卖?”

听到这个问题,梁道新不自然地搓了搓额前的刘海。他抿了下唇,努力撑起满不在乎的笑容:“我帮我朋友顶班,谁知遇到你了。”

“那你跑什么?”冯芽一反问。

“很自然的反应吧?”梁道新双手一摊,“送外卖遇到自己的同学,很怂好吗?”

他突然而至的理直气壮让冯芽一很是犹疑。女生左手撑着下巴,黑亮的眼神里写满了怀疑。

“看什么啊,你觉得我在骗你?”梁道新问。

“不敢。”

说完这句话,冯芽一低下头去喝杯中拿铁。她的鼻头上沾了些许奶泡,看起来傻乎乎的。梁道新忍不住笑,点了点自己的鼻头,说:“你喝到这里了。”

冯芽一大窘。她连忙找纸擦去鼻尖上的泡沫,又对着手机镜头看了半天。确定脸上没东西之后,她这才抬起脸来。

男生的表情恢复寻常神色,冯芽一问:“你介意我问个问题吗?”

“病房里躺着的是我爸。”梁道新说。

“叔叔怎么了?”冯芽一又问。

提到这个话题,梁道新的眼神黯淡下去。他的右手五指轮流在桌面上有节奏地击打了一阵。过了很久,他才说话:

“肝上长了两个瘤子,之前没注意,今年体检的时候发现瘤子长大了。住院检查后发现是恶性的。我爸有三高,手术风险大,只能保守治疗。”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含在嘴里,怎么都听不清。

“很严重吗?”冯芽一问。

“不知道”男生摇了摇头,“只知道每次化疗之后我爸反应很大,一直吐。饭也吃不了,还要打针,看起来挺痛苦的。”

“那费用也很昂贵吧?”冯芽一问。

“是很……”

梁道新刚准备回答,话到嘴边,他突然回过神来。男生“啧”了一声:“你套我话。”

“我哪有。”冯芽一无辜地看着他。

看着眼前的冯芽一,梁道新也很无奈。从那天无意间撞见她时,梁道新就觉得这件事瞒不住太久。

毕竟冯芽一那不动声色的聪明,他是看在眼里的。

“是,送外卖是想乘着暑假多赚钱,补贴一下高二的学费。你也知道,北隅的学费多贵。我爸的化疗还有三期,也要花钱。我不想让我妈那么辛苦,所以自己也要想点办法。”

他压低了声音说话,嗓音里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疲累。可这会儿梁道新的心情却轻松了不少,自己藏起来的秘密跟人分享之后,总觉得好像也没那么沉重了。

冯芽一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梁道新,毕竟这些事情她从未经历,也没有所谓的“感同身受”。她不想说些虚伪的话去假装理解,想来想去,最后挤出一句:“都会好起来的。”

看着她认真的表情,梁道新撑着额头笑了。他说:“冯芽一,有人说你太实诚显得傻吗?”

冯芽一一脸疑惑:“没……没有啊。”

“你啊,你跟赵真的是两路人。也许就是因为大不相同,才会互相吸引吧。”梁道新下了定论。

“那你呢?拧不开的瓶盖,总有人能帮你打开。”

说完这句话,冯芽一喝完了杯子里剩下的拿铁。她站起身来,对梁道新说:“你快回病房吧,我先回去了。”

两段话叠在一起,梁道新有些措手不及。他还没想明白冯芽一暗指的是谁,女生就一溜烟跑到了门口。冯芽一推门而出,谁知外面有人正要进来。她没个防备,一下被推开的大门门把撞到了额头。

梁道新忍不住又笑了。他伸出手,冲冯芽一挥了挥:“嗯,路上小心,我就不送你了。”

“再见。”冯芽一也挥了挥手。

关于梁道新的事情,冯芽一想来想去,还是告诉了赵汝阳。

打电话的时候是半夜两点。冯芽一焦虑得睡不着觉,翻来覆去在床上滚了几个来回,最后还是拿起了手机,给赵汝阳拨了电话。

其实她也没想到赵汝阳会接电话,毕竟都这个时间点了。

哪知手机嘟了两下,那边就传来了熟悉的一声“喂”。冯芽一立刻坐了起来,她双手捏着手机,很是惊诧地说:“你真的接了啊?”

“你这半夜逗谁呢,打个电话就为了测试我接不接?”

“不是不是,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说。”冯芽一说。

“如果不是你想我了,那我就挂电话了。”赵汝阳笑着回应了一句。

不知为什么,明明连面也没见,可光听他说话,冯芽一却觉得心跳加速了。她捧着电话,小小“嗯”了一声,算是应了他的话。

可赵汝阳不依:“嗯是谁啊,我叫嗯吗,你敷衍谁?”

冯芽一最怕赵汝阳的胡搅蛮缠。之前赵汝阳患得患失的时候还没这么放得开,话也不多,有些情绪宁愿烂在肚子里也不肯说出来。可自从那次吃烤全羊时被谭琳刺激了那么一下,男生倒是有种破罐破摔的架势,什么话都敢往外扔了。

“说话啊。”赵汝阳在那边催促着。

“想你啦,我想你。”

女生刻意压低的声调更显娇软,赵汝阳听得一阵心悦。他放眼看了看破旧的小宾馆,心下更加挫败。

等明天半成品出来了,他一定要跟姐姐告假几天,回去看看他的小仓鼠。

想到这里,赵汝阳说:“好吧,既然你都想我了,那我就听听你要跟我说什么吧。”

“我想跟你说说梁道新的事。”

此话一出,电话那边的赵汝阳奓毛了:“什么,你大半夜给我打电话聊别的男人?行行好吧,可怜可怜我,我他妈在深山野林里喂蚊子,你跟我聊梁道新?”

他的语气很是悲愤,几乎到了控诉的地步。赵汝阳叹了口大气,说:“卧槽,我不干活儿了,我明天就回来。免得我的仓鼠跑别人家去了。”

冯芽一被他说得脸热,心脏也砰砰跳个不停。男生的简单直白让她很是受用,冯芽一一不小心,话从嘴边滑了出去:“是你的就是你的,哪有那么容易跑掉。”

“啊,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赵汝阳将她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他只恨自己的手机没开录音,没能将那句话保存下来。

冯芽一也知道赵汝阳是在逗她,她本来不想重复,可此时夜深,好像轻易就勾出了她平日藏起来的小小情愫。

“赵汝阳,你听过一句话吗?”冯芽一问。

“什么?”

“Ifyoulovesomething,letitgo.Ifitcomesbacktoyou,itsyoursforever.Ifitdoesn’t,thenitwasnevermeanttobe.”

冯芽一说完后,连忙掩住了话筒。她害怕急促的呼吸声暴露了自己的忐忑和慌张。

有些心情缥缈得像湮水,似有似无;有些心情全凭主观意愿妆点,近乎杜撰。

而真正让生命丰美的,往往竟是自以为遗忘了的前尘影事。那是潜藏在心田深处的根芽,忘了浇水也不会枯萎,寻着机会就会开花。

“什么,我英文不好,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懂!”

赵汝阳在电话那边急得要死,他抓耳挠腮,直觉冯芽一是在说很重要的话。可他没猜到女生会突然转而说起英文,赵汝阳抓起了手边的铅笔,在素描本上写了好几个单词。

什么lovesomething,什么letitgo?她是Elsa吗,准备去演冰雪奇缘?

冯芽一迅速重复了一遍,因为紧张,她的语速变得更快。说完之后,冯芽一便挂了电话。

赵汝阳凭着记忆,将新记下的单词写在了本子上。

本来就没几个小时好睡了,他决定不拼齐这句话就不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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