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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萝没什么可显露的, 每年都要落个下风, 小脸上便颇觉得无光,时候一长, 每年的赏菊宴几乎成了每年最让她头疼的事。

安分悠闲地当个侯门姑娘不成么,怎么非要去做个诗词歌赋来比拼?

如今的阿萝, 想起曾经小小的烦恼, 也是轻轻拧眉。纵然不惧这小奶娃儿间的比拼了, 可她往日的不喜依然残存在心。

况且,便是如今她的见识不是以前可比的了, 诗词歌赋不在话下, 可到底现在年纪小, 手腕细, 也没力道。而几个姐妹的字, 她刚刚是看了的, 娟秀清隽,都是一手好字。

现在的她,能比吗?

其他几个姑娘自然看出了阿萝眉眼间的犯愁, 彼此之间也是一笑,叶青莲更是轻轻掩唇:“阿萝,这几日可要好好弹琴看书,咱们姐妹可不能叫人小看了。”

这话更是落井下石了, 阿萝当下抿了抿唇, 没吭声。

恰好这时候陈御医到了门外, 小丫鬟如意进来通禀了声,姐妹几个也就各自告辞出去了。

趁着几个姐妹出去,陈御医又没进来,老祖宗笑呵呵地拉着阿萝的手:“阿萝不用难过,等过几日你身子大好了,祖母让你二哥哥亲自教你练字,这什么赏菊宴上,怎么也不能让人小看了我的阿萝。”

老祖宗说的二哥哥其实是大房的叶青瑞,叶青瑞今年十四岁了,才情出众,书法更是拜当今大家董四寸为师。

阿萝不忍拂了老祖宗好意,便乖巧点头:“老祖宗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说着间,外面陈御医进来了,给阿萝过脉,闭目片刻后,倒是说身子一切都好,只是虚弱,好生将养着就是。

阿萝又被喂了一点枸杞燕窝羹,吃过后便觉得身上困乏,打了一个哈欠。老祖宗见此,便让她歇下,又叮嘱了一番胡嬷嬷让她好生照料,这才离去。

织锦鹅黄软帐垂下,阿萝被伺候着躺在了藕合色缎褥上,并盖上了绣粉锦被。软帐外的香鼎里又添了些香,也不知道是什么,轻淡地萦绕在鼻翼,让她感到温暖香甜,原本紧绷的身子也随之放松下来。

醒来后所看到的这一切几乎让人不敢置信,她是害怕自己一旦闭上眼睛,再醒来时,周围又是一片阴暗潮湿,一如之前的许多次一般。

轻轻咬了下唇,她抬起手,看了看自己那软糯带有婴儿肥的小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身体。

她现在就是个七岁小女童了,可以被老祖宗搂在怀里的七岁小童。

稍微松了口气,她在那似有若无的香气中,又开始想着这赏菊宴的事。

赏菊宴上,燕京城里凡是有些脸面的人家都会被邀请的,萧家自然也会应邀。

那么这次,她会见到永瀚吧?按说这个时候永瀚应该还是个九岁孩童吧……

她攥紧了锦被,忽而就想起那假冒自己的“叶青萝”得意地笑着,说萧永瀚宠了她十七年,说萧永瀚为她奏了“绮罗香”。

一时不知多少滋味涌上心头,又回忆自己七岁时诸般光景,想起了自家父母和兄长,不知道他们是否和自己记忆中那般?如此痴痴想了半响,最后眼皮渐渐沉重起来,她也就这么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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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一觉睡得沉,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了。胡嬷嬷见她醒来,连忙吩咐底下几个丫鬟进来伺候,阿萝任凭她们服侍着帮自己洗漱梳头穿衣。

老祖宗那边知道这边有了动静,也亲自过来,摩挲着她的额头:“瞧着精气神倒是大好了。”

恰好此时大太太并三太太,还有长房的大少奶奶,因过来请安伺候老祖宗,都是在的。她们知晓阿萝醒来,自然也都围过来看,对着阿萝自是好不心疼地怜爱一番。

后来还是老祖宗怕人多吵到她歇息,这才各自散去了。

老祖宗见老早已装扮好了,梳了两个小窝髻,穿着一身绣粉杏花对襟锦缎褙子,把个巴掌大小脸衬得莹□□润的。那么小一个人儿,难得规规矩矩地坐在杌子上,不免心疼又好笑:

“病了一场,倒是看着和往日不同,像是懂事了。”

阿萝听闻,也笑了:“如今想起病前的事,总觉得隔了一层雾,除了记得老祖宗,其他人,竟是一概生疏了!”

老祖宗听了,倒是好生把她打量一番,最后道:“你啊,人小,想得事倒多,怕还是烦着那赏菊宴,其实不过是个宴席罢了,一年一次的,不知道办了多少次,有什么要紧的,倒是把好生生的孩子给吓坏了。”

阿萝不好直接对老祖宗说了自己这奇遇,只是安分乖巧地笑了笑,撒娇道;“老祖宗,别家都是恨不得自家姑娘给自己争脸,你老人家倒好,反而盼着孙女上上进。”

老祖宗原本是担心她,看她此时有心思打趣自己,倒也稍微放心:“那又如何,我的乖宝贝孙女儿,这辈子都是有人疼宠的,要那么上进做什么?咱又不是绣楼里选美!”

阿萝听闻,竟噗嗤笑出来。

说得也是,都是千金小姐,其实原犯不着,只是总存了攀必之心,小姑娘家难免就好胜罢了。

祖孙两个说笑间,胡嬷嬷送了今日的汤药并膳食来,底下人摆好了小炕桌。老祖宗怕她一个人没什么胃口,便也陪着。

正吃着,就听外面小丫鬟进来禀报,却是道:“二太太并三少爷一早就回来了,换了衣裳就要赶过来这边。”

阿萝原本正尝着一口蘑菇汤,听说这话,手便微微顿了下。

老祖宗一边将个奶油灯香酥放到了阿萝面前,一边道:“想是昨日得了你醒来的消息,这才急匆匆赶回来了。”

阿萝软软地点头:“嗯。”

所谓二太太和三少爷,是她的母亲和哥哥。

在阿萝后来的记忆里,母亲却是先于老祖宗没了的。

母亲原是江南诗书之家的女儿,才貌双全,听说早前还订过亲,只是后来家道中落,那家子悔了亲,后来不知怎么因缘际会,倒是许给了自家父亲,也算是狠狠地打了那势力小人的脸。

可惜的是,自打母亲嫁进了叶家,父亲一直在边疆戎守,夫妻聚少离多。

就阿萝所记得的,他们二人关系生分得很,父亲偶尔归家,夫妻二人定是郑重其事地先施礼一番。

后来阿萝十岁的时候,母亲生了一场大病,就此去了。

母亲没了后,父亲好像一夜老了十岁,离开家回到边关,从此再也没回来。

父母皆不在了,自家哥哥又是天生眼盲,之后亲事便并不尽如人意。娶的嫂子家世也算相当,只是性子和哥哥并不相投,就阿萝隐约的记忆中,哥哥成亲后,有几次还曾住在书房里。

她一个未曾出阁的女儿,哪里懂得那许多,只是随口一问,也被哥哥推脱着说读书累了干脆宿在书房。

如今想来,哥哥心里不知道多少苦楚,只是不轻易对自己这个妹子说起罢了。

正想着间,那边二太太宁氏并叶青川已经进了屋。做儿媳妇的不比刚才那些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她进来后,偕同儿子正经地施礼拜见了,这才被老祖宗招呼着立在一旁。

阿萝上前见过母亲宁氏,宁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眸中并没多少温度,只是颔首道;“瞧着倒是精神还好。”

阿萝望向母亲,母亲已是而立之年,不过却依旧是不显年纪,倒是和自己十七八岁时并无两样。细细打量,只见那双眸犹如水波,弯眉恰似秋月,朱唇仿佛胭脂染就,肌肤恍若山中雪,一抹削肩,纤细柔媚,又带着读书人才有的淡雅秀美。

她原本以为那梦中地牢里的女人和自己十分相像,可是如今看了母亲这般样貌,才知晓,那人还是多了几分戾气,少了几分文雅秀美。

而宁氏见女儿抬眼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自己,却在自己投眸过去时,修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下,慌忙垂下了眼睑,不免有了疑惑之色。

不过她本就性情淡泊,加之这个女儿又是自小养在老祖宗房里的,当下也并未多问。

低下头的阿萝,望着那个此时和自己以后样貌几乎一般无二的母亲,却是想起,在自己十岁时,母亲就要撒手人寰。纵然和母亲并不亲近,可到底是血浓于水,想起这里,鼻间不免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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