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村子就不大,一户挨着一户,一家挨着一家,谁家要是大声喊一嗓子,半个村子都能听得见。
小宝他家这一折腾,整个村子没有不知道的,我和大牙刚从小宝家出来,就被我爷爷喊了过去。

我爷爷当时也就是六十多岁,还很精神。习惯穿老式的灰布褂子,嘴角总是叼着纸卷的旱烟。打小我就和爷爷亲,不仅是爷爷很疼我,主要是爷爷有讲不完的有趣的故事,让我很着迷。长大了才知道,爷爷讲的故事对我以后有着莫大的帮助,不过在当时,只是当个故事听听。

爷爷家有三间土房,奶奶去世得早,只有爷爷一个人在这里住,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都是些老式的箱柜,但收拾得很整洁。这种土坯房子不高,农村的正房都是座北朝南,中午的阳光正好照在房前,就这样,一老两小就坐在房前,一边晒着太阳,爷爷一边问我:“来亮啊,听说小宝昨天和你们一起回来的,去哪儿玩了?”

我也没多想,就一五一十地把经过告诉了爷爷,大牙在旁边时不时地也补充几句。

爷爷听着听着表情开始变得奇怪起来,听到我们被困“鬼打墙”后撒尿解围时,看了看我,摸了摸我的脑袋笑笑,让我们带他去看看那地儿。

我和大牙也是闲得屁事没有,听爷爷这么说,乐得在前面领路。

村子里路面上的积雪早就压实了,光滑得像镜子一样,中午的阳光射下来,雪地的反光很扎眼,晃得眼睛都睁不开,只能眯着眼睛走路。

我和大牙边走边玩,打打闹闹,不一会儿,就找到了昨天出事的那个地方。

洞口还在,只是风刮得浮雪和杂草遮住了一些,洞口明显小了一圈。

爷爷蹲下来在那个洞掏了把土,用手捻了捻,又闻了闻,然后围着旁边的那座大坟转起圈来。接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就摆弄起来。

我见过那个东西,爷爷告诉我说这叫“罗盘”。是风水经天纬地的宝器,勘墓测宅不可缺少的工具,既测天地自然,又测人生祸福。相天之乘天、立向、消砂、纳水;测山川生成之纯爻,以辨地之贵贱吉凶。

这些我当时很难明白,但我知道,它可是件宝贝,就像孙猴子手里的金箍棒,厉害极了。看爷爷在那边摆弄起来,我顾不上还在踅摸洋辣罐的大牙,赶紧跑到他身边,看怎么鼓捣。

爷爷对着那坟头比划了半天,看了看前边的树,附近的路,周围的石头,表情时阴时晴。最后蹲下来,扯了几根坟头上的荒草,又抓了一把坟上的土,凑在鼻端闻了闻。

我在旁边看得不解,就问我爷,这是在干啥玩意儿呢?

爷爷转过头看了看我,拍了拍手上的土,告诉我说他是在“观气”。

“爷爷,隔着坟,还能看出里面埋的是男还是女咋的?”

爷爷笑了笑,正儿八经地告诉我,这坟啊就和房子一样,看房子能知活人祸福,看坟头,能知道死人吉凶。这坟头上的草很干枯,草根也少,风水上说是老死坟上草根少,少亡坟上草软嫩。男坟尖根直下,女坟肥根弯曲。

说着话让我看了看这坟上的草根,果然是直上直下的,须根不多,爷爷说这坟里埋的是男的,年纪应该比较大,如果草根是红色或是黄色的,又弯弯曲曲,就一定葬的是女的。

爷爷又打量了一眼坟头,自顾自地叹了口气念叨着:“这坟怕是有年头了,也有二百多年了。坟前膝缠树,这主儿可不是正常死的。坟头草少,长得没劲,应该是座绝户坟,估计是没有后人了。”

爷爷回头冲我说:“该着那小子有这一坎啊,小宝八字太弱,极易招惹阴邪东西,这事让他赶上,也是命啊。走吧,咱爷儿几个回去吧。”

我那时还不太明白爷爷说的那些话,听爷爷说要回去,叫大牙赶紧打道回府。现在回头想想,小宝还真是命运多舛,真让爷爷给说着了。

等到爷爷回到家后不久,就去了小宝的家里。

在我们村,大多数人都对这套深信不疑,平时谁家盖房子,红白喜事,甚至是砌个猪圈啥的都请他去给瞧瞧,所以爷爷在村子里很有威望。

见我爷爷来了,小宝的爸妈赶紧往屋里让,农村没有什么好招待客人的,倒了点开水,抽出了烟叶笸箩,给我爷爷装上了一袋旱烟。

爷爷先是看了看小宝,翻了翻眼皮,对他爸说:“他韩家侄子,小宝这事我听说了。有些事说出来不知道你们信不信。”

韩叔是老实巴交的农村人,对我爷爷很尊敬,听我爷这么说,赶紧接口道:“他胡家老爹,有啥你就直说。不用瞒着啥,都是自家人,用不着客气。”

爷爷这才喝了一口水,慢慢地说了起来。

原来爷爷仔细地看了那座坟之后,发现那座坟并不简单。告诉韩叔,小宝那孩子不仅仅是冲了什么,也有可能是犯了煞。那坟有年头了,坟地的风水是有高人布置过,称之为“贪狼过境”。

贪狼星,是九宫之魁首。在天为万灵之主宰,在地为百脉之权衡。本来得此吉穴为墓,后世子孙聪明远众,世代为官,文章德业,压倒一世。耐何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以后,这里开荒耕田,引流修路,把形势给破了,此“穴”也由吉转凶了。

小宝无意中踏破了穴前明堂,又用童子尿伤了护坟的黄皮子,这才惹上祸事。黄皮子属生气之物,一直在护着此穴,才使此穴的瑞气不散,现在它跑了,坟里的瑞气已散,煞气冲坟,怕是不会轻易放过小宝了。

听我爷爷这一说,韩叔这家人就傻眼,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就这么摊上了,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就跪下求我爷爷给指点一下,看能不能躲过这劫。

爷爷拦住要下跪的韩叔和韩婶,告诉他们:“这事儿不好整,但我也不会看着不管,死马当活马医吧!行不行也得试试再说,眼下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小宝代为‘拾金’,或许可能免一祸患。不过就算是“拾金”顺利,也不知道能否彻底化解掉这冲煞。

韩叔千恩万谢,说家里也没啥值钱东西,不能白忙活,院里那头牛就让我爷直接赶走得了。

那时农村还没有什么拖拉机或是四轮子,种地都是靠大牲口,一年到头,从种到收,都离不开牛,家家都跟宝贝似的伺候着。

爷爷一听韩叔这么说,赶紧摆手说:“一个村里住的乡亲,哪儿能那么做呢,再说这个,我老头子可真就不管了。”

韩叔执意要留老爷子吃口饭,特意还炒了点白菜蘑菇,张罗了四个小菜,烫了点小烧。

爷爷仔细地把“拾金”的事情说了一遍,又推算了一下日子,告诉韩叔,五天后“起坟拾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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