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还没有爬上来,坟圈子里漆黑一片,只能借着雪地微弱的反光,小心翼翼地往回走。
走了没几步,一阵风吹过,树枝跟着扑落落地晃动个不停,突然传来两声乌鸦的叫声,我们几个相互看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

在农村有一种讲究,说是“抬头闻鹊喜,乌鸦叫不吉”。

谁若是走着走着听见几声乌鸦的惨叫,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晦气。

坟圈子里走路,要不停地东拐西绕,这样才能避过参差不齐的坟头和杂乱无章的树木。好在雪地上可以循着我们来时的脚印走,倒省得摸黑找路了。

这段路并不长,一般也就是二十分钟左右就能走出去,只要上了大道,往旁边一拐就是我们村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走起来总觉得特别远,半天也没有走出去。

走着走着,小宝在后面突然问我:“走了老半天了,怎么还没到头呢?黑灯瞎火的好像有点不对劲。”

大牙在最后面“哼”了一声,大大咧咧地嘲笑小宝:“你真他妈犊子,就这点儿能耐!走个路还磨叽。”

我刚想接着再埋汰小宝几句,可抬头往前看了看,也感觉有点不对,到底哪不对也说不上来。心里嘀咕着,又往前走了几步,猛然间就意识到出问题了。

我赶紧回头喝止住正在打嘴仗的大牙和小宝:“都别扯犊子了,是不对劲,咱们走了老半天了,按理说早就到头了,差不多该上大道了,这咋连大道都看不见了,还在这里边呢?”

听我这么一说,大牙赶紧闭上了嘴,愣眉愣眼地看了看四周,突然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面的一棵老乌眼子树就不动了,张着大嘴,眨巴着眼睛,半天没动静。

我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一眼,但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抬腿就踢了大牙一脚:“大牙,你魔怔了,直勾地瞅啥玩意儿呢?”

大牙被我踢了一脚,指着树枝冲我和小宝一阵比划,告诉我们,这棵树我们刚才就路过一次了,那棵树他认识,上面的树杈子就是他刚才折断的,树枝子还在他手里呢。

听大牙这么一说,我大吃了一惊,瞅了瞅大牙手里的树枝,拿过来后比划了一下,果然如此。

我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棵树,都傻了眼,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里正七上八下,六神无主的时候,就见小宝用手指着不远处,结结巴巴地带着哭腔说:“大……大牙,来亮,那……那边那个洞……洞,是不是刚才把我整掉下去的那个地方?”

也来不及再想别的,我们往前走了几步,抬眼一看,脑袋“嗡”了一声,一点没错!那洞口黑乎乎的,正是刚才小宝掉下去的那个洞。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哇”地一声,小宝率先就哭开了,坟圈子里本来就静,这哭声带着回音,在耳边回旋。恐惧开始恶性传染,不断地蔓延。毕竟当时都不大,他这一哭,大牙也跟着直抽嗒。

三个人里面,顶数我胆子大,平时也有主意,不过这时候,我心里也发毛,浑身打哆嗦,不明白咋走了这么半天还在原地转,难道是碰上了棺材板子挡人?

“棺材板子挡人”也就是俗称的“鬼打墙”,在农村,这种事经常发生。其实大多都发生在夜晚或郊外阴气极重的地方,会把人困在一个圈子里,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我打小常听爷爷讲些五行八卦,神啊鬼的,那时还小,把这当成故事在听,听多了也就记住了一些。爷爷还给我讲过,万一碰到这种事不能慌,确定好方向走直线就行了,最简单的就是用手电筒照着,顺光柱走就行了。

说起我爷爷,大名叫胡复道,祖上传下一身本领,专给人家选址、扎宅、立坟,看风水。据说我家祖上曾一直为朝廷效力,直到我爷爷这一代,家道才开始中落。

到了我爸这一代,十八岁就响应国家号召光荣参军了,思想上进,压根就不相信这些牛鬼蛇神,说我爷爷整的这些东西是迷信,一直不让老头子瞎说,自己更是一丁点都不信。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上哪儿去找手电啊?我瞅了瞅哇哇大哭的小宝和咬着牙直抽嗒的大牙,心里虽然也害怕,但还是假装镇定的吼了一声:“别哭叽尿嚎的,备不住一会就有大人来找我们了。咱们八成是碰上‘鬼打墙’了,不用怕,我爷告诉过我咋走,你俩挨排儿跟着我,我领你们出去!”

积雪很厚,走过的脚印清晰可见。雪地上的脚印杂乱无序,层层叠叠,很显然,我们不知道已经重复走了多少遍了。冲大牙和小宝招了招手,让他们紧跟着我走。

我当时以为,之所以在绕圈,是因为一直在踩着脚印走。既然现在走不出去了,干脆走雪上没有脚印的路,估计就不会走重复的路,这样就一定可以走出这里了。

我信心满满地在前面开道,朝着没有脚印的深雪窝子里走去。走的速度很慢,雪都没过了脚脖子,钻到鞋坷里化成了水,踩在脚底下,说不出来的难受。那时候,也顾不上这些了,谁也没有吱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

又走了大约半个多小时,我突然就站住了,抬头看了看前面的雪,立时就出了一身冷汗。

雪地上,歪歪扭扭的三行脚印,清晰醒目。

大牙和小宝见我突然不走了,很是诧异,挤到前面刚要问我,也看到了前面的几行脚印,小宝胆战心惊地问我:“来亮,这脚印是谁的啊?”

大牙瞅了瞅,往前跨了一步,然后抬腿比划了一下,脸都绿了,回头看了看我:“来亮,好像是我们的鞋印啊!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

我的心也凉了半截,真是怕啥来啥,满以为这样走,就不会重复以前的路,一定会走出去,没想到费了半天的劲,又走了一个更大的圈,现在又回到了起点。

大牙和小宝已经吓呆了,一个劲地问我咋整,是不是走不出去了?实在不行就扯嗓子喊人吧。

我强忍住恐慌说:“喊人要是有用,早他妈喊了!我爷说过,在这个范围内,气场是与外界不通的,喊破天也没有人能听得见,你们没发现现在村子里的灯光都看不见了吗?别瞎说话,麻利儿跟上我,再想别的招儿。”

折腾了一大圈,我们几个又回到了那棵树下,抬头看了看天,已经彻底地全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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