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这话一出,便是当着众人的面来坐实了梅白依的身份。
这位邱柏公子竟然真的戴着人皮面具,且还是女扮男装,她是紫玉阁的千金,江湖第一美人梅白依!在场除了几个已经对梅白依的身份心知肚明的人之外,其他人都面露震惊之色。

门外一直围观的玥娘也是惊得差点掉了下巴,竟然有人混进了瑶池仙庄!还是女扮男装!这还了得!她匆匆拉过一个小丫头,同她耳语了几句,让她速速去禀报瑶池圣母,自己则留下来瞪大双眼继续观看后续发展。

这厢,见梅白依已经露了馅,莺时立时收了手,站到了花朝身后。

花朝凉凉地看了他一眼,莺时被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冲她讨好地笑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他轻咳一声,干巴巴地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摆出了一副随时听候吩咐的奴才样子。

心里却是暗自懊恼,刚刚那是什么鬼表情,那副样子岂不是承认了自己的心虚!

他在心虚什么啊!心虚自己刚刚没有使出全力吗?他能当着所有人的面使出真功夫?那他的身份还能藏得住?他还能活着离开瑶池仙庄去见义父?!

所以他到底在心虚什么嘛!

花朝收回压在莺时身上的视线,看向梅白依,“现在,梅姑娘可否解释一下,你为何要女扮男装,另立身份混进瑶池仙庄?”

袁秦从未见过花朝如此咄咄逼人的样子,他下意识上前一步,将孤立无援的梅白依护在了身后,“花朝,你不要太过分了……”

听到这句话,花朝几乎想笑出声来。

她也真的笑了。

袁秦被她笑得有些心慌,但是想起那一日,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结果却被那对无赖夫妻反咬一口,合谋诬陷抓进大牢,是梅白依让人救了他,便觉得此时梅白依落难,他伸手相助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然而此时的袁秦却似乎是忘记了当日花朝也是想要帮他的,可是当时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住口!”

他说:“让他告!花朝你敢和他私了,我跟你没完!”

花朝笑得傅无伤心都碎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笑容,更不想这样的笑容出现在花朝的脸上,傅无伤怒道:“若花朝当真过分,就不该是揭了她那层脸皮,而是当众扒了她的衣裳!比起掀开那层人皮假面,扯开她的衣襟岂不是更容易一些!”

“傅无伤,我同你无怨无仇,你为何如此待我?”梅白依抬起脸来,幽幽地道,“是因为我当众退了你的婚,你才这般挟怨报复吗?”

真是好大一则八卦,大家的视线一下子移到了傅无伤身上。

花朝收敛了唇边的笑意,冷冷地扫了梅白依一眼,“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似你这般有婚约在身却不知检点,和旁的男人秉烛夜谈至凌晨方歇的女人,连报复你都是侮辱了傅公子。”

她的眼中满是冷冷的讽意,说到那句“秉烛夜谈至凌晨方歇”时加重了音调,这正是方才梅白依自己讲的话,只是那时大家不知她是个女人,如今再回味那句话……

除了花朝和梅白依,在场都是男人,当下大家便一阵热血翻涌,有意味不明的目光扫向了梅白依,甚至更有放肆者隐讳地打量着梅白依身着男装的模样,心道这位江湖第一美人作男装打扮也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呢……

那些粘稠的目光如有实质般扫过梅白依的身体,不再如同往日里那些公子对待江湖第一美人的礼貌欣赏,而是透着丝丝淫邪的意味,这一瞬间梅白依感觉自己仿佛被扒光了衣裳放在众人面前,如同青楼女子一般,她哪里见过这般阵仗,当下便煞白了一张小脸,连身体都在瑟瑟发抖。

袁秦忙将她护在身后,抬眼看向花朝,面上不自觉带了恳求之色,那句“旁的男人”其实听得他也分外的不适,仿佛对于花朝而言,他真的只是个不相干的人罢了。

“花朝……”

“怎么?又想让我不要太过分?”花朝冷冷打断了他的话,“下次说这样的话之前,你先推己及人一番,这位梅姑娘的行为不过分吗?她当初擅自退婚,如今又擅自觉得傅公子会因为她的退婚而报复她,她哪里来的这般优越感,也许退婚之事傅公子求之不得呢?毕竟似梅姑娘这样声名在外的女人,一般人也消受不起。”

这话毒舌且犀利,围观的众人一下子八卦了起来。

“唔,江湖第一美人呢,据说那位不明不白死在瑶池仙庄的那位景王殿下也曾是她的忠实拥趸。”

“眼前这位袁公子,看着也颇为护着她啊……”

“该护着的吧,毕竟他们都秉烛夜谈至凌晨方歇了……虽然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似这般不知检点的女人,一般人的确也消受不起啊……”

耳畔是众人七嘴八舌的八卦声,袁秦却是一脸呆滞,他从来没有见过花朝如此刻薄毒舌的样子,感觉今日简直刷新了他对花朝的看法。

傅无伤却是看着花朝,两眼发亮,花朝这是在……护着他?

这护犊子一样的行为,真是让他……好爽啊!

梅白依眼中已经露出遮掩不住的怨毒之色,“你倒是护着我这位前任未婚夫,不肯让他受半点委屈啊,当着袁哥哥的面,这样真的好吗?毕竟……若非袁哥哥当初逃婚,你们可是已经成亲了呢。”

袁秦面色一变,神色顿时紧张了起来,他下意识看了花朝一眼,斥道:“依依你不要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若非袁哥哥你当初不愿娶她逃了婚,此时她早该是你的娘子,如今她却看不清自己的身份,这样护着旁的男人,又至袁哥哥你于何地?”梅白依瞪着花朝,冷笑着道。

“是啊,你的袁哥哥在成亲当日逃婚了,所以你假设的一切都毫无意义,因为那个婚礼取消了。”花朝淡淡地看着她,“我不是抛弃别人的那个人,我问心无愧,如今我愿意护着谁,谁也管不着我。”

“花朝,不是这样的……”袁秦下意识想开口解释,但却发现根本无从解释,眼前这样的花朝让他觉得有些害怕,他逃婚这件事,他们谁都没有真的将之放在台面上,当众敞开来讲。

这个时候,他甚至有些怨恨梅白依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

这件他做错了,但一点都不想去面对的事。

“不过,梅姑娘为了岔开话题也真是煞费苦心,我同你袁哥哥取消了婚礼,你和傅公子也解除了婚约,这两桩事早已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必再多费唇舌了,早就没什么干系的,又何必来攀扯。”花朝没有理会袁秦中气不足的半句话,也知道他根本掰扯不出什么东西,不过是想再一次稀泥罢了,于是直接打断他,道。

一直围观得津津有味甚至还不知死活地参与了一把周文韬听到这里,愣了一下,他下意识摸了摸下巴,唔,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是滋味呢?花朝这副唯恐梅白依再和傅无伤有什么牵扯的样子,莫不是她……当真看上傅无伤那个绣花枕头了?!

这什么眼神!和袁秦那小子简直有得一拼啊!

为什么就看不见他呢,他周文韬再不济,也比傅无伤那个只能靠拼爹的纨绔公子好啊,周文韬酸溜溜地腹诽着,下意识看了傅无伤一眼,便见他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花朝,那亮度简直闪瞎人眼,真是令人不爽……

花朝才不管别人在想什么,她径直看向梅白依,“现在我们应该来谈谈正经事了,回到之前的那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女扮男装易容混进瑶池仙庄?”

“我为什么会女扮男装混进瑶池仙庄?”梅白依看着花朝,冷笑连连,“这个问题的答案你真的不清楚吗?”

“不如你说说看?”花朝扬眉。

“好,是你让我说的。”梅白依定定地看着她,“在我及笄之日,我的母亲死于非命,凶手便是你瑶池仙庄,你们甚至嚣张得打断了我母亲的出殡之路,我紫玉阁想要同你们讨个说法,结果呢?你们居然只推出一个毫无实权且疯疯癫癫的代圣女,说她便是凶手!”梅白依激动得红了眼眶,“这就是你瑶池仙庄给我紫玉阁的交代?谁信!反正我是不会相信的,我不想让我的母亲死得这样冤枉,我只是想要查出真相罢了。”

刚刚还在窃窃私语的声音不见了,那些放肆打量着梅白依的视线也不见了,现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杀母之仇,谁又能说她做得不对呢?

梅白依真是好手段,都已经身处这般逆境之下了,还能让她找到可供她苟延残喘的空间,真是令人不可小觑啊。

“你不甘心,然而紫玉阁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交待,于是在返回紫玉阁的途中路遇景王,并且知道瑶池仙庄流霞宴的消息时,你便请求景王带你易容参加流霞宴,是吗?”花朝完全没有被她牵着鼻子走,而是看着她,淡淡接口。

梅白依捏了捏拳头,有些不甘心地道了一声,“是。”

“在流霞宴期间,你每晚都要去寻景王饮酒,两人关系十分亲密……”

“你休要血口喷人!”梅白依咬牙打断了她的话,“我只是借此掩人耳目,好私下里调查一些东西罢了!”

“哦,你每天都用寻景王饮酒这件事来掩人耳目,私下里却只是在调查瑶池仙庄。”花朝从善如流地点头,“想必昨天夜里,你依然用这个做为借口,去夜探仙庄了吧?”

梅白依捏紧了拳头,却无法否认,她找景王喝酒这件事,肯定瞒不过庄里的侍女。

“那么。”花朝看着她,问:“景王殿下为什么死了呢?”

梅白依对上她的视线,脑中轰然作响。

“花朝。”偏这时,袁秦上前打断了她们的谈话,他看着花朝,郑重其事道:“花朝,景王是为了护着依依被瑶池仙庄的侍卫杀死的,瑶池仙庄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你十分清楚不是吗?我知道你是被逼迫的,你看现在这里有这么多人,你有什么苦衷都告诉我好不好?你不要怕,大家都会保护你的,我带你离开这里,回青阳镇去,爹娘都在等你回去……”

“住口!”眼见他越说越不像,花朝忍住心头一口血,怒斥道。

这个人为什么总也长不大!这个人为什么总是这样天真!这个人为什么总是这样自以为是!

瑶池仙庄是个什么地方?苏妙阳又是什么人?若她今日胆敢将瑶池仙庄的秘密在这里当众吐露,这里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是,没错,在场的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少侠,可是不够,还是不够,远远不够!就这几个人,若苏妙阳当真不管不顾起了杀心,谁能逃得过?!

“花朝……”袁秦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噤了声,随即有些委屈地低低唤了她一声。

明明他是想救她的啊……为什么她也不能理解他,为什么她总要跟他这样赌气呢……

对上他万般委屈的眼神,花朝只感觉一阵无力,然后陡然间背心一寒,她下意识抬头,便看到门外不远处,苏妙阳正站在那里对她微笑,也不知她何时来的,又听了有多久。

她没有出声,只站在那里。

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屋子里,除了那位西院的管事,竟没有一人发现瑶池圣母就站在门外。

而袁秦那个蠢货,竟然还想试图开口来说服她当众揭开瑶池仙庄的真面目,简直……不知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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