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义庄中醒来是什么感觉?
刑如意说,是寂寞。

那是一种恐惧与极度宁静交织着的寂寞,让你在恍然间,有些不知所措。

现在,刑如意就躺在那张床上,坚硬而粗糙的木床,没有一丝人间的温度。她睁着眼,眼睛里全是白光,惨白惨白的光。接着,她听到了一声咳嗽,穿过细碎而呜咽的风声,钻进耳朵里。再然后是脚步声,极轻的,猫一样的脚步声。

这是一种不同于以往的全新体验,非常奇妙的感觉,紧张而刺激。下意识的,刑如意闭了眼,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却“噗通!噗通!”的快速跳动起来。

青葵花般的气息扑入她的鼻腔,接着是一缕细发,显然头发的主人并未精心打理过他的头发,感觉有些杂乱,毛绒绒的,像是冬天原野里被吹乱的茅草。直觉告诉她,这是一个男人,一个行事极为小心,腿脚上有些功夫的男人。唇角上挑,勾出一抹淡然的笑,在睁眼的瞬间,右手准确而迅猛的握住男人的后颈,在一声极低的闷哼中,她睁开了眼。

惊愕,瞬间从瞳孔中散开,紧跟着是男人犹如鬼魅般迅速散开的阴影。

自从被狐狸拐带到这个时代,还没有人能在她的牵制中逃开,尤其还是这样一个身形瘦小,看起来并不具备任何法术的男人。这是个长的并不怎么好看的男人,右侧被散发遮掩的脸颊上还露出被火烧过的坑坑洼洼,但出奇的他却长着一双极为好看的,与那张脸完全不相称的美丽眼睛。

“如意姑娘!”

在刑如意的打量下,男子微微侧身,将自己受伤的右脸藏进阴影里,一身黑衣与义庄墨色的墙融为一体。他的声音远不如他的眼睛来的美丽,而是像他的脸一样,让人感到惊愕。那是一种犹如声带被撕裂般的,粗糙如砂纸一样的声音,在这样一个环境里,当真如鬼一般。

“你是谁?”

刑如意双手环胸,眼睛微眯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阿兴,这里的人都管我叫阿兴!”

男人略抬了眼,目光从刑如意的脸上划过,继而溜到一旁的光影里。

“是你将我带到这里来的?”刑如意挑眉,同时抬了抬下巴:“老实说,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我带到这个鬼地方的?你应该知道,我的管家不是什么善良人。”

“殷公子不在。”

阿兴淡淡的回答。

刑如意长哦一声,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脑壳:“对哦,我怎么忘记了,那只臭狐狸回山上去了。”

负责看家护院的狐狸不在,她今夜又贪杯,在四娘那里多喝了几杯新酿的梅子酒,于是夜里就睡了沉了些。也难怪,人都被从家里搬出来了,她竟一点感觉都没有。微蹙眉,刑如意思索着是否该让狐狸给自己找个护身灵兽什么的,这次遇到的是阿兴,她还能安然的从义庄的木床上醒来,若下次遇到是采花贼,她岂非要哭死。

想到这里,刑如意冷不丁的打了个颤,看向阿兴的眼神中也多了一丝戒备。

“阿兴并未对姑娘做什么。”瞧见了刑如意眼中的戒备,阿兴下意识的往后又退了一步,低着头说道:“阿兴只是不得已,若是以这副模样上门,只怕会吓到了姑娘你,因此才不得不用这样唐突的方式。”

“你怕自己样子难看会吓到我,难道就不怕我这个样子从义庄醒来直接给吓死。”刑如意瞪了阿兴一眼,从木床上跳下来:“幸好,本姑娘我虽然胆子不大,好奇心却不小,勉强还能这么站着跟你说话。”

“如意姑娘严重了。”阿兴将头垂的更低:“早就听说如意姑娘不是寻常人,刚刚若不是姑娘手下留情,这会儿躺在义庄的只会是阿兴。”

“虽然你这话有点恭维的意思,不过我爱听。说吧,你大冷天儿的你把我从家中掳来到底要干什么?”

“请姑娘救一个人!”

“救人?”刑如意蹙眉,“救什么人?”

“我表妹!”阿兴说着,那双漂亮却接近枯萎的眼睛里居然绽放出一丝光彩来。

“我只是个卖胭脂水粉的,救人的事情你该去找季胜堂的刘掌柜,若是银钱上有些欠缺,我倒是可以支应你一些。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些银钱可是要还的。”

阿兴面色微窘,稍迟疑了一下才说:“我不能去找季胜堂的人。”

“为什么?”

“姑娘看过之后自然就会明白”

阿兴说着,走到墙角处一盏燃着的油灯那里,轻轻转动了两下,地面上传来“轰”的一声响,露出一个地道的入口来。

刑如意稍微迟疑下,跟着阿兴身后下了地道。在飘忽的烛火中,约莫乡下走了十几个台阶,眼前出现了一个可供两人并排行走的走廊。走廊两侧也各置了几盏油灯,从气味来判断,燃的并非是一般的油脂,因此光线也要比一般的油灯暗淡些。

又走了几十步,阿兴忽然停了下来,指着眼前的小房间说:“就是这里了。”

说完,将手中的油灯吹灭,推开门走了进去。

刑如意站在门口,四处打量着,低矮的墙面上布满墨绿色的青苔,与门口斜对着的则是石板床,紧挨着门口处悬挂着一盏小灯,发着幽幽的绿光,整间屋子在幽绿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的阴森。

就在刑如意犹豫着是否要跟随阿兴走进房间里头时,她听到了一个女人压抑着的低喊声,那种声音她并不陌生,在很多地方都听到过。

孕妇!生产!难产?

没错,就是这个声音,在被狐狸拐带到这个时代之前,她曾在医院,在很多的影像资料里听到过这个声音。那种强烈的被压制着不让自己痛喊出声的声音。一瞬间,刑如意脑海里甚至出现了一个古装女子躺在床上,紧紧咬着自己唇瓣的模样,莫名的,她竟出了一身的冷汗。

“扯!真是太扯了!”刑如意摇摇头,对着房间里那个女人呻吟的方向喊道:“你表妹要生产,你应该去找产婆,找我干什么?那个,你们先生着,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哦,你放心,我会帮你喊一个产婆过来帮忙的。至于人家来不来,要看人家自己的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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