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身边躺的是最亲近的人,那一夜我睡得特别沉特别香,连公鸡打鸣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醒来的时候,窗外阳光已经很刺眼了,而让我诧异的是,习惯早起的奶奶竟然还侧躺在我的身边。

我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将近十二点了。

小心翼翼爬下床之后,打算叫醒奶奶,可是看到奶奶的时候,就发现她脸色十分不对劲,苍白无半点血色。

“奶奶?”

我小心地摸了一下她的胳膊,才发现她身体很僵硬,一动也不动。

那一瞬间,冰冷的寒气从脚底升起,我惊恐地伸出手指去探她的呼吸……

脑子一嗡,一片空白,跌坐在地上,恍惚地失了魂。

在那一刻,我才知道,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不会流眼泪,不会歇斯底里,而是仿佛被人用力地扼住了喉咙,无法呼吸。

为什么会这样子?

明明昨晚都还好好的……

我不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几时从地上站起来,几时去了乔栋梁那个家,开口又是怎么说的。

妈急匆匆从医院赶回来,脸上还挂着泪水,乔栋梁骂她不许哭,要等发丧。

乔大国也急匆匆地跑去了嫂子的娘家,孩子老婆连夜接了回来。

隔日,葬礼的会场已经安排好了,送葬队伍也请来了,几乎全村的人都知道奶奶在睡梦中去世的消息。

她才刚满七十一,比爷爷还要小十岁,病魔没有带走爷爷,阎罗王却先让小鬼勾走了她。

那一晚的回忆和叮嘱,全都变成了最后的遗言。

葬礼上,除了我和乔栋梁,哭嚎声一片,姑姑们和我妈几乎哭得晕厥过去,而乔栋梁站在那里挺直如松,面无表情。

嫂子抱着欢欢抹眼泪,天真无邪的欢欢问我,姑姑为什么不哭?

我抓着她的小手放在心口上,低声说:“这里太痛了,哭不出来。”

小丫头一脸疑惑,心疼地看着我:“欢欢给姑姑吹吹,姑姑就不疼了。”

我从嫂子手里接过了她,抱着那软乎乎的小身子,再也没有忍住,眼泪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掉。

奶奶头七的时候,医院那边传来消息。

爷爷正式宣布脑死亡,多器官衰竭,于凌晨一点多的时候停止了呼吸。

我和乔大国赶去医院的时候,乔栋梁一身披麻戴孝,愤怒地骂医生没用,人死了还好意思要二十万的医药费,吵的不可开交。

爷爷的年纪本来就大了,突发脑溢血动手术风险大很正常,毕竟医生也不是神,没有一刀下去就能够让人药到病除活剥乱跳的能力,他们尽力了。

乔栋梁不过是舍不得那二十万,哪怕那钱根本不是他拿出来的。

他怎么不想想,爷爷脑溢血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

积攒了几天的火气几乎在那一刻被点燃,我冲上去拉住了乔栋梁,大喝一声:“乔栋梁你闹够了没有?爷爷才走多久?你是不是想让他死都死得不安心?”

“死丫头,活得不耐烦了竟然敢吼你亲老子?”

乔栋梁转身一巴掌甩在了我的脸上。

我被他打得脑子嗡的一响,整个人向后踉跄推了几步,一位护士扶住了我,才没直接倒到地上去。

我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满目恨意地盯着乔栋梁,“这二十万的医药费是我出的,就算拿回来了也不会进你的口袋里,乔栋梁你就省省吧!”

大概是被我戳中心事了,乔栋梁气得脸色铁青,扬起手又准备抡我一巴掌。

第一下没有防备,第二下我自然是躲了过去,也不管乔栋梁多气急败坏,就让表哥姑丈们把爷爷给运车里载回去准备丧礼。

“乔栋梁,我不想在医院里跟你吵,丢人现眼,爷爷在天之灵都要被你气到!等爷爷葬礼结束后,我们再好好算算这笔账。”

“乔静!你这个臭丫头是要反了天了!你们都不许动,敢动我爸一根毫毛,看我乔栋梁不抡死他!”

乔栋梁发起疯来谁都拦不住。

医院医生没办法,我也没办法,连想让爷爷早点下葬安息去找奶奶都不行。

乔栋梁就是一根搅屎棍,为了钱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医院方面打电话叫了警察。

可警察过来,乔栋梁也依旧无所畏惧。

“手术同意书是家属签字的,病患本来年纪就大,而且脑溢血开颅风险高,就算手术成功了,后期并发症感染死亡也不可能完全避免。”

主治医生给出了解释。

乔栋梁却冷笑说:“狗屁!我没签过什么手术同意书!既然知道我爸年纪大了你为什么不选择保守治疗?为什么要给他开刀?开完刀明明好好的,说会苏醒,可结果呢?我那老娘的头七还没过,亲爹就跟着死在了你们医院里!这个责任你们必须负!”

“家属别开玩笑了,没有签手术同意书,我们是不会给病患动手术的。”

医院方面也是无奈,百般解释乔栋梁就是听不进去,摆明了要闹,要他们还钱。

乔大国忽然站了出来,“手术同意书是我签的,爸,爷爷脑溢血你都没跟过来,为了救爷爷,只能我来签那个同意书。”

我惊讶地看着他,第一次发现他还是有反抗乔栋梁的勇气的。

被自己儿子狠狠打脸的乔栋梁显然气得要死,冲过来就要一巴掌抡乔大国脸上,被在场的两个警察给拦了下来。

我也站出来说道:“手术费是我缴的,术后并发症我了解过。我知道医院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如果没有你们,我爷爷也不可能多活那么几天。”

说着,我看着乔栋梁讥讽一笑,“兴许还没等我赶回来见我爷爷最后一面,他就会被自己的亲生儿子给活生生地气死。”

“作为病患的直系亲孙女,我在这里言明,不会追究医院的半分责任。手术后果由我们自己一律承担。”

“乔静!”

乔栋梁愤怒地对我大吼着:“你这个蠢货,我乔栋梁怎么会生出你这个废物女儿来!胡说八道,非逼我打断你的腿是不是?”

我嗤笑了一声,指着我的腿对他说:“你有本事就来,反正有这么多人在这里给我作证,要是我这双腿废了,罪魁祸首都是他乔栋梁!到时候,哪怕是倾家荡产,我也要让你尝尝把牢底坐穿是什么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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