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靳屿父亲是农村飞出的凤凰男,但长得相貌堂堂,在大学一众呆板的穷小子中鹤立鸡群,博得众多女学生青睐。最后他同富家女李凌白坠入爱河。李凌白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小姐。父母在北京经营古董生意,背后有个错综复杂、庞大的家族企业。李靳屿父亲痛定思痛决定改姓入赘,头年生下个大胖小子是李靳屿他哥,叫李思杨。
李靳屿跟他哥从小是两种性子。李思杨调皮捣蛋,顽劣,成绩平平,犯了错全让懂事可爱的李靳屿背锅。一次两次,三番四次,李思杨发现不对劲了,妈妈虽然从来不打他们兄弟俩,但是她却常常对弟弟使用冷暴力。有次他好奇戴着妈妈的玉戒指上厕所结果不小心掉进马桶里,听说那戒指得二十万,他吓得屁滚尿流,把这事儿栽赃嫁祸给弟弟,结果那年大雪天,李靳屿被李凌白扒光了衣服丢在门外活活冻了一晚上。

李靳屿肺一直不太好,便是那时候落下病根,导致现在一换季就咳嗽。李靳屿小时候不太懂他跟哥哥差在哪,身边的亲戚朋友免不了爱拿他跟哥哥比较,他处处都比哥哥优秀,都爱当着母亲的面夸奖他。但他只要不是做到最极致的优秀,母亲很少夸奖他。于是这么多年他事事追求完美,导致焦虑、抑郁。而李思杨,什么都不用做,母亲对他青眼有加。

父亲在时,母亲倒还会收敛。后来父亲病逝,母亲变本加厉。导致李靳屿一度怀疑自己是父亲跟哪个女人偷生的,大学的时候,甚至还找人做过亲子鉴定。不过,结果倒教他有些意外,他确实是亲生的。

他跟父亲还有李思杨的感情倒是不错。李思杨虽然小时候经常让他背锅挨了母亲不少冷眼斥骂后,李思杨也知道母亲似乎并不喜欢这个弟弟,他倒是开始处处照顾他,他们兄弟俩之间倒没什么嫌隙,虽然李思杨又笨又吵,但做哥哥很尽职,当年李思杨上高中,周末李思杨拉着他躲在房间里热火朝天地打了半宿游戏,被深夜才回家的李凌白撞见,二话不说给他扔到美国去了。

那年李靳屿才十三岁。

李思杨声嘶力竭地哭喊着,跪着求妈妈不要送走弟弟。李凌白当时是答应下来,结果一个月后,李思杨去上学。李靳屿连人带行李箱直接被丢到美国的Fessenden读寄宿初中。学校在麻省Newton市,离波士顿很近,李凌白有时候在波士顿出差,会让管家给他送东西。

李思杨是从那之后开始洗心革面,他再也不敢打游戏,再也不吊儿郎当,开始努力学习。那三年,俩兄弟时常视频,李思杨偶尔会让李靳屿这个比他还小三岁的天才弟弟替他辅导辅导作业,李靳屿那时就把国内的初中课程学完,已经开始学高中课程了。李思杨被这个弟弟的聪明震惊到合不拢嘴,但也知道,李靳屿还是想回国参加高考。于是他常问,小屿你恨妈妈吗?李靳屿那时就越发沉默了,只摇摇头,没说话。李思杨心疼得不行,拍胸脯保证说,我高考一定好好考,我一定把你接回来。实在不行,我也不要妈妈了,我去美国陪你。

李思杨那三年确实很努力,没日没夜地看书,头悬梁锥刺股怎么苦怎么来。但奈何天资有限,发挥了他最大的极限也只考了个二本院校。但好在,李凌白看到他的变化,便同意把李靳屿从美国接回来。

李靳屿高中那三年,大概是母子关系最和谐的几年。也许是李凌白很久没见他,可能有点想他,对他也不再苛待,和颜悦色像一个真正的母亲了。

但好景不长,李靳屿大一那年暑假,李思杨突然车祸意外死亡。所有的和谐如同一面破碎的镜子开始分崩离析,李凌白崩溃,消沉了三个月马上又投入工作状态,开始给自己相亲。父亲死了这么多年李凌白没有改嫁,李思杨一死,她就改嫁了,并且几经周折,不顾自己的安危还要生下一个孩子。

李靳屿那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笑话。没有人在乎他的感受,李凌白组建了新家庭后,李靳屿就变得有点难去难从,最后是奶奶从南方小镇连夜坐了十几小时的长途火车风尘仆仆地赶到北京,她身体本就不好,一身的毛病,十几个小时的车程让她站都站不稳,哆哆嗦嗦地牵起他的手,八面威风地走到错愕的李凌白面前,就好像一个盖世英雄,她没有七彩祥云,可能尚方宝剑也已经生锈了,但就是坚定无比地对那个女人说——

“李凌白,不是你不要他,是我们不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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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很静,没有人开灯,叶濛昏沉沉半梦半睡,李靳屿把人放到床上,只开了一盏黄色的小壁灯。一个半弧形小光晕落在墙角的地板上,光亮微弱,余下两人勉强能看清对方的脸。

杨秉章在这坐义诊有一阵子,碰见李靳屿是个意外,当年听说这孩子跟奶奶走了,没想到就是在这个小镇上。在李靳屿走后,李凌白不提,李家也没人敢提。

“你怎么认识小濛的?”杨秉章坐在床边的沙发椅上,给自己点了支烟,打开话题。

李靳屿把吉他包拎到电视机柜上放着,里面鼓鼓囊囊的,塞着一大捆尼龙绳的,本来想给叶濛一个教训,但如今看也是用不上了。人半坐在电视机柜上,看了眼床上睡得满脸涨红的女人,笑了下,“意外,我俩不熟。”

杨秉章点点头,吐了口烟说,“她给我发微信说在这等我,让我给他看看,有个人。我没想到是你。”

叶濛被子没盖,睡得浅薄,嘴唇偶尔还在动,李靳屿一度怀疑她是不是还醒着。不过下一秒他就不怀疑了,因为叶濛大剌剌翻了个身,侧躺变成正躺,乌黑的长发向两边散开,衣领下滑,露出骨肉匀称的胸口,大约是喝了酒的缘故,两颊连带着锁骨都泛着酡红。她皮肤细腻,能瞧见若隐若现的青筋,她长得清丽,五官精致,有一种禁欲的漂亮。她比江露芝漂亮很多。

李靳屿想象了一下,如果早些相遇,他可能会破例主动追求她。

他走过去,不动声色地将被子扯过去,连着脑袋,一起将人盖住,在她床边坐下,拧着眉低声对杨秉章说:“女人的圣母病犯了,拦都拦不住,就喜欢多管闲事。”

杨秉章看着床上被蒙得不见头不见尾的叶濛,生怕她喘不过气,小心翼翼地给拽了点下来,又被李靳屿毫不留情地堵上。

“她等会闷死了。”杨秉章说。

“闷死算了,最好别再烦我。”李靳屿冷声说。

杨秉章静静看他,“你以前可是对女孩子很绅士的。”

屋内昏暗,月色清凉地挂在窗外,清辉散落一地,房间静了一瞬,李靳屿两手撑着膝盖,低头自嘲地笑了下没接茬。胸腔微痒,他咳嗽了声。

他的情况,杨秉章其实都很熟悉,多说无用,该治疗的当初都试过了,李靳屿的根结还是在李凌白。别的也没再多说,只关心了句:“最近要换季了,你注意你的肺,咳得多了去医院拿点药,别硬撑着,你们男孩子生病就喜欢硬撑着,跟我儿子一个样,死活不肯上医院,都当自己铁打的!”

李靳屿撑着胳膊低头笑笑,面上再吊儿郎当,骨子里还是礼貌,顺嘴问了句杨秉章的儿子:“立诚哥现在怎么样?找女朋友了吗?”

“婚都结了,孩子都能拱别家孩子了。昨天在北京学做肉包子,视频给我包了个平平安安。你不在这几年,立诚老跟我念叨你,你有空也回去看看他,妈妈不要了,这些穿开裆裤长大的发小,你都不要了?”杨秉章说的自己都有些动容,欲言又止道,“你妈妈……”

李靳屿两手仍是撑着膝盖,微微抬头,对上杨秉章眼睛,没什么情绪地打断:“不用跟我说,跟我没什么关系。”

杨秉章那就不知道说什么了。点点头,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那我先走了,小濛这边,你想想怎么跟她说吧,我都配合你,你要是不想让人知道过去的事情,那我就假装不认识你。”

“那麻烦杨老了,”李靳屿也跟着站起来相送,“怎么走,我给您叫车?”

杨秉章挥挥手,“不用,酒店会帮忙叫车。小濛有这的高级会员,他们会安排的。”走到门口,他扶着把手又回头说了句,“靳屿,你如果不舒服的话,还是得找我开点药,别自暴自弃。”

他答应下来。

送走杨秉章后,叶濛在床上睡了多久,李靳屿就靠在墙上看了多久,他发现这姐睡觉有股安抚人心的力量,说难听点,睡得像死猪。

当然睡相还是好看的,浑身上下都对外界卸下了防备,他跟杨老都是男人,虽说杨老那个年纪他怀疑可能都……但她就这么放心?怎么会有这么没心没肺的人?

叶濛睡到后面,大约被子蒙得呼吸有些困难,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点点露出红彤彤的小圆脸,嘴微微张着,像一条渴水的小鱼,小口地呼吸着。

李靳屿最后坐在床边低头给人发微信,余光瞥见她在动,一只手捏着手机,头都没回,另只手毫不留情又给她盖上。

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夜色悄融,干净深沉得仿佛刚被墨水浸过,星星格外亮。

整个小镇的人都陷入沉睡,四周静寂无声,只余树叶沙沙作响,天幕下,亘古不变的恒河水像是镶嵌着的一条银色绸缎在闪闪发亮。墙外的藤曼,却悄无声息地抽出了鲜绿的嫩芽。

叶濛彻底被憋醒,朦朦胧胧间瞧见一个高大宽阔的男人坐在她床边,神智没回,瞬时踢蹬着双腿挣扎起来。

李靳屿单手跟人发着微信,另只手隔着被子直接掐在叶濛的脖子上把她摁在床上,漫不经心说:“醒了?我这还没动手呢。”

叶濛听见他低沉带着沙哑的嗓音,回忆全回来了,估摸是跟杨叔谈出问题来了。她被控的死死的,无法动弹,索性放弃,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平躺在床上,不动了,“你动手吧,要杀要剐随你。”

他反倒收了手,叶濛听他冷哼一声,悄悄探出脑袋,李靳屿完全拿背对着她,整个人微微勾着,双手这会儿已经撑在手机上不知道跟谁发微信,高高大大,这么个潇洒的背影,叶濛心头又砰砰跳了下,只听他头都没回说:“醒来不检查下?”

叶濛侧过身将被子抱在怀里躺着看他,眼神直直地盯着他,笃定:“你不敢碰我。”

李靳屿有种被人鄙视的感觉,手上动作挺了下,微微转头撇了她一眼,不屑地笑了下随即转过头,“话别说太满,现在才凌晨两点,我要想做点什么,有的是时间。”

叶濛认真地盯着他看。没往下接。

她好像真的很喜欢他的长相。

李靳屿有点烦,随手捡起旁边的枕头丢过去挡她的眼睛,不给她看:“你是不是有哪个前男友长我这样?烦不烦?没看过长这么帅的?”

叶濛笑得不行,“是啊,有个喜欢了十几年的白月光。”

李靳屿终于发完微信了,随手将手机丢到床头柜上,转头看她,牢牢盯了大概一分钟,只见他深吸一口气,收回视线,像是难以启齿,又像是自我唾弃,他话锋一转,突然说——

“叶濛,我自杀过。”

叶濛毫不意外,手腕上那道疤她早便看见了。他手腕清白修长,独独有那么一道疤,但也不难看。

“为了前女友?”她好奇的问。

床头柜上手机又震了震。

他摇头,复又捞过手机看了眼,自嘲一笑,边回边说:“为了我妈。”

男人肌骨清瘦,叶濛想伸手抱抱他,但这种时候还是克制住了。

“我很爱她,可是她不爱我。”

“我妈妈很爱我。”叶濛没头没脑地说。

李靳屿差点给她气死,“你在炫耀吗?”

“我是说,我知道怎么爱你,跟我谈恋爱呗,我知道怎么爱你。”叶濛撑着脑袋美人鱼姿势,就着晕黄的卧室灯对笑盈盈的说。看着非常不走心,但却意外勾人。

房间静谧昏沉,墙外的藤曼似乎又长了一点。

“你一看就是个花心大萝卜,不要。”李靳屿面无表情地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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