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上那双黑曜石一样的眸子,整个人跟被钟无艳石化了一般。
千言万语噎在喉咙口。

沈蔚然转过脸看向窗外,“如果觉得无话可说,我错了三个字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为什么要道歉?我咬着牙,“你是怎么发现的?”

他很淡定,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陈墨坐在我前面的等候区内。”

天,这个陈墨,还真的是神经大条,就这么明目张胆出现在沈蔚然眼前。

我硬着头皮,“沈蔚然,我们刚刚才去了佛寺,放他们一条生路也是给我们的孩子积福。”

“哦?”他的尾音上扬,语气轻佻,“如果我没记错,我们不止有过一个孩子。”

他这话让我百口莫辩。

曾经死于陆冉冉之手的那个孩子,我还记得沈蔚然说过,不会放过她。

一转眼,时移世易,当报仇的机会就摆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却选择放弃。

“陆冉冉肚子里也有一个孩子,孩子是最无辜的,这件事我们不要再管下去好吗,就当他们两个人从来没存在过。”

我不肯死心,几乎是哀求着沈蔚然。

他没有转过头来,森然的声音却压抑着我的耳朵,“江舒尔,有一点你必须明白,做错了事情,就应该为错误付出代价。”

他总是有道理,我说不过他,只得另想办法。

车里空气有些闷,我干脆打开车窗,江南刺骨的冷风灌进来,我打了一个寒颤,恰好看见雨里医院大门口,交握着双手走来的两个身影。

一种铺天盖地的绝望感淹没了我。

几乎是没有犹豫,我拉开车门冲着陈墨喊,“陈墨,快跑,快离开这里!”

沈蔚然强硬地扣住我的手腕,阻止我朝雨里冲的步伐。

隔着五十米的距离,我的声音异常微弱。

雨太大,绿灯亮起,如梭的行人阻挡了我的喊叫。

陈墨并没有听见。

我心急如焚,沈蔚然却愈加用力,把我拽回座位,“乖一点,好好看戏。”

他话音才落下,我就听见呼啸而来的警笛声。

路上的陆冉冉和陈墨显然是经常被这声音吓到,瞬间失掉了方寸,两个人呆立在雨里四处张望。

陆冉冉怀孕了,撒腿狂奔肯定是没戏的。

他们只能互相抱紧彼此,心里祈祷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我还准备再跑出车里,沈蔚然却借过我的身体带上了车门,然后是咔擦一下,落锁的声音。

我拼命地敲打着车窗,可是毫无办法。

“沈蔚然,你就一定要赶尽杀绝吗?”

我把所有脾气发泄在沈蔚然的身上。

他很淡定,“当初我已经让你见识过,你的善良并没有什么用。”

警车越来越近,已经有一辆擦过我们的车朝两个人拦去。

我见说不通沈蔚然,力气又不够他大,眼角余光瞥到他插在西装口袋里的那支钢笔笔。

来不及思考,我抽出那支笔拔掉笔盖就抵在沈蔚然的脖子那。

外面的一切都仿佛瞬间失去了声音。

我的声音很颤抖,可我逼着自己镇定下来,“沈蔚然,把车开过去。”

锋利的金笔头在他的脖子上划出一道墨蓝色的印记。

沈蔚然不急,也不怒,甚至淡定地转过头来,乌沉沉的目光落在我脸上,一瞬不转。

“你下不了手。”

他清冷的嗓音里,充满了浓浓的失望。

此时此刻,我顾不得他的情绪,用力朝他脖子里按了一下笔尖。

他吃痛眉头皱了一下,那道墨蓝色中间沁出一滴鲜红,又很快淹没。

“把车开过去,让他们两个上车。”

我带着哭音朝他吼。

沈蔚然依旧没有挂挡,反而是笑了。

尽管在笑,深渊的眼眸却是一派冷凝,“江舒尔,值得吗?”

值得吗?

“既然觉得他比较重要,就动手吧。”

沈蔚然的眼睛里燃起怒火,他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收紧,再收紧。

我被他捏的生疼。

他没有躲开笔尖,而是直挺挺地朝我靠近,我不断地向后移动金笔,他却步步紧逼,把自己的脖子抵死在笔尖上。

明明是生死的边缘,却硬生生变成一个他上我下的暧昧姿势。

他在我头顶轻笑,“我说过,你下不了手。”

是,我下不去手!

他吃定了我,可我要救陈墨的决心不让自己放弃。

我一个扭头朝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狠狠咬了一口,趁他收回手的瞬间也同时收回金笔,然后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沈蔚然,你也舍不得我死,对不对,开车,去接陈墨他们上车,我不想说第三次!”

我知道沈蔚然不是个受威胁的人。

所以我很用力,很用力,直接把笔尖扎进一半。

这个方法对于医生来说或许只是在演戏,因为根本伤不到动脉。

可对于在乎你的人,却是最直接有效的。

沈蔚然一拳头砸在方向盘上,抿着嘴一句话不说就发动,车子在雨里狂奔至陈墨的面前。

我冲他们两个笑,“先上车再说。”

因为挟持着自己,外面的警察看沈蔚然的示意不敢轻举妄动,反而给我们的车子让出一条通道。

我让沈蔚然朝太湖方向行驶,那里有船有高速公路,适合逃生。

这一路上车里都很安静,只有陆冉冉躲在陈墨的怀里,哆哆嗦嗦说了一句,“江舒尔,你疯了。”

我不是疯了,我只是有些累。

有些恨自己,拥有一个支离破碎的人生。

当一个人失去仇恨的支撑,下一步想到的或许就是解脱。

车子行驶到跨湖大桥上的时候,我见警车距离有些远,强撑着笑意对他们说,“我们下车,你们把车开走,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

走下车,隔着重重的雨帘,我能看见陈墨眼里无言的谢意。

我想我欠他的,这次是真的还清了。

心情一松,我松开笔,无力地倒在沈蔚然的怀里。

脖子上的伤口虽然不严重,可一直在流血,我的视线恍恍惚惚的,只隐约能听见沈蔚然说,“该了结了。”

什么了结?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跨海大桥那头竟然也有警车!

那些平时电视里警匪片的镜头如今活生生在我眼前上演,陈墨他们的车被前后围堵。

冲破警察设下的障碍以后,因为雨势太大,车底打滑。

那辆黑色的宾利在四车道大桥上连续旋转了好几个圈,最终撞开大桥护栏,滑入滔滔江水中。

那一瞬间,我的眼里,天地都失去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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