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小婢的赤急白脸的样子,班超心里感叹,“这小不点还真是拚了,汝倒不儒输(注:汉时俚语,雒阳方言,愚笨的意思)……”
正在此时,管家窦戈一身黑色短打夜行衣敲门进来,“禀报公子,西域一群胡人,跟随权鱼驼队进入雒阳已逾月。他们密切跟踪权鱼及两位夫人,显然是盯上权府了。吾感觉近几日或该有动静,原想通报雒阳令衙门,可窦大人却命报与公子即可……”

窦戈话未说完,突然“咚”地一声闷响,一柄小刀穿着一块黄绢,直直地钉在榻前案上。

“有刺客!”

窦戈大喝一声,便从席上纵身而起,从已经悄然打开的窗子扑出屋外。秦小宛则啊哓一声,象一条鱼一样刺溜钻进班超怀里。另外三个小婢,则也都花容失色,惊叫一声抱在一起。

但这些侍婢并没有瑟瑟发抖,很快便平静下来。这可是窦府,竟然有人夜晚行刺,不是找死么!

班超拍拍秦小宛背抚慰一下,可秦小宛却真真假假地赖在怀中不想出来了。

班超在其小腚上来了一掌,扶其坐正榻上。秦小宛红着小脸揉着腚指着案上小刀,才战战兢兢地道,“公子,这……快看看写着什么?”

班超没有功夫理会一脸慌乱的秦小宛,他拔下小刀,取下黄绢展开,只见上面用隶书写着“权氏遭厄,太史桥坊”八个大字。

秦小宛也凑了过来,怔怔地看了一下便皱眉问道,“这是何人……权氏即权鱼府上么?晚间窗板吾亲自上的,是怎么开的……”

这时,窦戈走了进来,怏怏不乐地道,“公子,吾晚了一步……”

说着,也拿过红绢看了一下,不禁一脸肃然。

“汝知是何人?”班超见状问道。

窦戈点点头,带着畏惧的神色道,“此是宫绢,还能有谁?况且,能在窦府来去自由,也只有杨大人能做到。令出内廷,公子还是听令而行罢!”

班超想起自己那两日跪在南宫朱雀门前时,曾经有人围着他转啊转啊,气场巨大,压迫得他喘不气儿来。看来,自己已经被杨大人盯上,已经成了他手中的一枚棋子。不,不是杨大人,而是皇上手中的一枚棋子。

想起在朝堂上发生的一切,班超丝毫没有犹豫,站起身,取下墙上挂着的重锏,又对窦戈道,“汝速报祖父祖母,请大人勿要担忧,吾去会会这帮歹人!”

窦戈出去后,班超正要走,秦小宛却一头扑上来抱住他的胳膊道,“公子,汝千万小心,吾……吾……”

班超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捏一她的粉腮戏道,“吾……吾……什么?”

秦小宛两腮瞬间红云翻飞,声音如蚊,悄然道,“吾等公子归来!”

另两个小婢也娇声道,“妾也静候公子佳音!”

看一眼沙漏,时间已经不早。班超顾不上戏弄这些美不胜收的小侍婢,他怀抱宝锏,来到马厩内牵出赤萧,便策马驰出窦府。

长夜未央,雒阳是个不夜城,此时街上行人车马络绎不绝,班超信马缓行。

夜风一吹,班超开始理理晚上的头绪。朝廷既然得知胡人即将为祸,通报雒阳令、司隶校尉府、北军大营、卫尉府哪一个衙门,都能让胡人有来无回。杨大人为何要让自己一个布衣去,自己与杨大人并不相熟啊?

班超越想越糊涂,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

又想起身边的侍婢秦小宛,窦夫人和公主将她送与吾班老二,这丫头便急着施展手段,想马上套牢自己,好跟着去班家。班超又一阵苦笑,侯门深似海,身在海中,不知民间之难。要是知道吾班老二一家在五陵原过的是什么日子,小不点怕是打死也不会去的。

他又感到纳闷,身为窦府的当家人,纤弱的沘阳公主刘小翰何故对他男女榻上这点破事儿如此上心。还专门嘱咐秦小宛要侍候好他,这让身为农夫的班老二一脑门子官司。

刘小翰虽是年仅二十余的少妇,可她不甘家道破落、决意恢复窦府荣耀的决绝,已让班超心生寒意。难道是想笼络于吾,可吾一介农夫对彼又有何用?

街上的车马人流,班超未加理会,脑袋里嗡嗡嗡的全是秦小宛的话儿。窦府两个抱着剑的高大“小厮”悄悄策马跟着他的马后,一步不离,他也不加理会。

街道上清风徐吹,十分惬意。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顺着上东门大街、中东门大街、上阳门大街,来到开阳门外大街上。

进入开阳门外大街,从北往南数共有十九条巷道,巷道内都是一座座宅院。雒阳城内的巷道都挺宽敞,能并行两辆马车。此时,夜幕降临,京城已经变得安静下来。

临开阳门外大街的一座座高大的门楼后,里面都是二进或三进院子。走到第十三条巷子前,班超在一座临街的院子前下马伫立了好一会。

开阳门外大街虽然不是主道,但也很宽敞。中间是官道,官道两侧的矮墙外面,才是两条寻常吏民行走的街道,街道两侧植着两排整齐的榆树和老槐、杨槐树。这座临街宅院并不大,门楼也很普通,可通车马。大门两侧有小门,门前的拴马石上此刻正拴着一匹马,显然正有客人来访。

门楼后隐隐露出几株大树的身影,隐约能看到院内房屋高低错落。门楼下挂着两个灯笼,院门虽紧闭,小院整体却笼罩着一片安详恬静的气氛。这再普通不过的普通士民人家的宅院,总让人感觉颇有气势。

细看,这气势来自门楼下两个恢宏的大字,赫然写的是“班府”。

看着这两个挥洒自如、气势磅礴的隶书大字,班超鼻子一酸,黑暗中双目模糊起来,眼泪竟然扑簌簌地砸到脚下的青石板上。这二个字,可是出自阿翁班彪的手笔啊!当初阿翁陡然亡故,举家仓皇离开雒阳,竟然连这二字都未顾上取下。后来的住户,显然是慕班彪文名,再舍不得取下了。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