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夜晚,北海道的富良野格外得清爽,漫山遍野都是浪漫梦幻的深紫色熏衣草花田,一大片熏衣草在微凉的海风中轻轻摇曳,像黑夜中飞舞的神秘精灵。天然的药香从每个角落袭来,东方的普罗旺斯,浓烈艳丽,却又清新优雅。
海边的一座咖啡馆呆满了人,大家都等着看夏日的烟火大会。

而我面前的某位少年,第一百零八次地拿起一台游戏机,两只墨绿色的大眼睛地盯着屏幕,双手飞快地按动着,完全无视坐在旁边的我。

直到面前的咖啡都凉掉了,我忍无可忍,第一百零八次对他说:“切原赤也,我要和你分手!”

切原赤也第一百零八次无辜地抬起头,漫不经心的看了我一眼,懒洋洋地说道:“小稚,你又骗人。”

“谁说的,这次是真的。你除了打游戏就是打网球,哪个女生会喜欢你?”

我十分委屈地反驳。

他惊奇的“咦”了一声:“可是,昨天还有女生给我写情书,说很喜欢我的……”

我气得捂住耳朵,扭过头,不想和这个家伙多废话。

从我和切原交往到现在,他每天必说的三句话就是:

“小稚,姐姐叫我回去吃饭。”

“小稚,副部长叫我去训练了。”

“小稚,我要打游戏,别烦我。”

为什么我会成为这种满脑子只有姐姐、网球、游戏机这三样东西的单细胞生物的女朋友呢?

若不是去年冬天的那个圣诞节,某个白痴在圣诞树下像个小孩子一样一脸真诚地说:“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圣诞老人一定是存在的。”

而我随口说了一句:“我也是。”

从那个时候,一种奇怪的缘分就此结下。

正当我还在生气的时候,切原将游戏机一把塞进包里,十分兴奋地说:“小稚,你知道吗?听说今天北海道有家店可以买到国内最新版的游戏机耶,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我心中恍然大悟,怪不得,切原求了我半天来北海道看烟火大会,而不是在东京……

可惜等我反应过来,某少年已经像一阵风跑出咖啡馆,留我独自一人在座位上。



夏日晚上的街道,海风凉飕飕地钻进我的衣袖里,冷得我裹紧切原留给我的外套,此时烟火大会已经开始了,街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到处都是慕名来看烟火的人。可是切原竟然还没有回来,我只好从咖啡馆出来,到街上来寻找有没有一家游戏机专卖店。

不知不觉,人流竟然把我带到北海道的一座桥上。

漆黑的天空一瞬间被绚烂的烟火点亮,周围的人们发出无数的惊叹声,几百发烟花从某个地方同时升起,转瞬而逝的流光之美在一时刻映在夜空中,像蒲公英、摩天轮、橘子的烟花化作亮光的星星点点落下,巨大的轰响点燃了寂静的河流,倒映在清澈的水面上,光彩夺目。

我索性将手靠在桥绳上,决定先欣赏一下烟花,再去找切原。

吵闹的人群让我不得不捂住耳朵,企图找一个安静一点的地方,当我放下手时,旁边某两个人的对话却有些细微地传入我的耳朵。

“向日啊,你觉得那个女生怎么样?”

“欸?好像头发不错,眼睛也挺漂亮的,你说是吧侑士?”

“可是我怎么觉得她的腿比较漂亮一点啊……”

我有些讶然地转过头,看见两个少年在窃窃私语,其中一个蓝紫色长发微微及肩的男生,一双狭长的深蓝色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我,轻轻打量的目光却让我感觉毛骨悚然。

虽然我并不明白他们是如何在拥挤的人海中,在这黑灯瞎火的夜晚看出我的腿长什么样,但我还是不甘示弱地瞪了他们一眼。

一个粉红色头发的男生立刻大叫起来:“侑士,你看你看,她刚才好像瞪了我一眼!”

“哪有,她刚才看的是我。”某个男生十分自恋地说。

我无言以对,心中暗骂,祝你们被烟花砸死吧。

正当我抬起脚准备离开时,刚好隐隐约约看见在桥的另一边,在河边重新倒映出烟花耀眼的光芒时,河岸上赫然是欢笑的切原,只是多了一些人,他的姐姐,他的队友,他的社长,却独独没有我。

我的呼吸忍不住停滞掉了,愣了好几秒,一些曾经的话语又渐渐清晰起来。

“小稚,你是我女朋友的事一定不能告诉任何人哦,我姐姐不希望我交女朋友,我不想她生气,而且如果被副部长知道的话,一定会骂我很惨的。”

“没关系啊,切原。”

其实很在意。

“小稚,你和我姐姐的生日竟然是同一天耶,可是姐姐的生日要在家里过,我下一天陪你过好不好?”

“没关系啊,切原。”

其实很难过。

“小稚,部长说要在学校里庆祝会,大家要玩一整个晚上,要不你先回去吧?”

“没关系啊,切原。”

其实有关系。

一切的一切,我都很在意。

我想告诉你的朋友,其实我很喜欢你;我想过我真正的生日,不想在第二天过;我喜欢坐半个小时地铁从东京到神奈川,不想听到你说,小稚,你先回去吧。

其实我很想拒绝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的,可是做不到。

因为知道你从来都没有骗我,从来都不是故意的,可是为什么,我会这么伤心呢?

我从上衣口袋颤抖地拿出手机,打给切原:“切原,你在哪?”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清晰又真实:“是小稚啊,我还在店里排队呢,那里人很多的……”

我一下子挂断了电话。

笨蛋,烟花那么大的声音我怎么会听不见呢?可是,他为什么要骗我呢?

眼泪慢慢地模糊了我的双眼,岸边的烟火变得好难看,我听见身边某个轻微的叹息声:“小姐,你是在哭吗?”

我没有回答他,跌跌撞撞地走开,却被人群一下子撞在桥绳上,我清楚地听见桥绳裂开的声音,心里却在想,我可能要成为烟火大会上第一个被水淹死的人。

冰冷的海水在我跌下的那一刻瞬间包围了我,桥上的人们惊恐的叫声此起彼伏,烟火再一次将水面照的惨亮,我的心仿佛跌进了冰窖,再也无法苏醒。

那个冬天的圣诞节,父母经商失败,逃去海外,将我一个人抛弃在家,我感觉很难过很伤心,偏偏有一个少年说,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圣诞老人一定是存在的。

然后我也相信了。

在我失去知觉前,我想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切原,其实我很喜欢你。



当我醒来时,已经是身在弥漫着消毒水的医院了,而我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穿着白衣服的护士小姐。

看到我睁开眼,她惊喜地对我说:“你终于醒了,都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

我冲她笑了一下。

她又接着说:“你可真幸运,一个很漂亮的男生救了你,不然你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此刻我却无心听这些,问道:“我的手机呢?”

护士小姐将手机递给了我,谢天谢地,它是防水的,虽然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屏幕上显示着32个未接电话,我回拨过去。

我听得出切原在那头着急的声音:“小稚,你终于接电话了,你昨天去哪了,你不知道,在烟火大会上有人落水了……”

我打断了他的话,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的有些可怕:“切原,我们分手吧,这次是真的。”

然后我按下了那个红色的按键。

我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透过明亮的玻璃,我看见医院后山的薰衣草花田,一米高的深紫色花草随风起伏,像失落的少女,无助地摇起裙摆。

虽然梦幻,但也残酷。

熏衣草的花语,等待无望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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